第313章 说书人到,棺未启-《逆天改命!我把棺材佬捧成武林神》

  说书人没上桥。

  一队灰袍人停在村口黄土坡下,竹板未响,三弦未拨,连鼓槌都还插在鼓架缝隙里。

  可那声音,已经先于所有乐器,刺进了每个人的耳膜——

  “咔。”

  碎瓷相击,短促、干涩、带着陈年酒渍的微酸与骨质般的硬韧,像有人用指节,一下,一下,叩着棺盖。

  老陶头孙子站在桥头,指尖猛地一蜷,指甲掐进掌心。

  他认得那声——不是鼓点,是暗号。

  是苏家旧仆临终前教他的三十六种“启幕音”之一:碎坛叩地,棺门将启,冤魂待证。

  他不动声色,只朝身后抬了抬手。

  二十一名青壮立刻散开,奔向村中七处老屋、三座祠堂、两间废弃义仓。

  不多时,抬出三十六口棺材——黑漆斑驳,铜钉锈蚀,棺盖严丝合缝,无一具盛尸。

  晒谷场上,三十六口空棺排成北斗之形,首尾相衔,棺底压着新割的龙鳞麦秆,麦芒朝天,如三百二十七支未折的笔。

  棺盖未启,但内壁已贴满拓片——朱砂未干,指印犹温,是昨夜从青砖上拓下的三百二十七道印记。

  王大柱的茧、李翠花的断痕、赵阿牛的月牙……每一道,都嵌着一个名字,一段命,一场被抹去的活证。

  人群围拢,屏息如纸。

  有人伸手欲触,又缩回——怕碰碎了那层薄薄的朱砂,更怕惊醒了棺中无声的控诉。

  就在此时,鼓响了。

  不是寻常鼓点,而是三声重槌,沉如夯土,闷似擂心。

  鼓声落,灰袍老者开口,嗓音沙哑却字字凿金:

  “话说癸亥年冬,风云录总纂司密令一道,直送天下第一楼——不调兵,不发檄,单拆三十七处赈粮仓!粮未运,火先起;火未熄,榜已登:‘苏氏通敌,私贩军粮’!”

  他顿了一顿,鼓槌悬停半寸,风忽止。

  “可诸位细想——若真通敌,何须烧粮?若真贩粮,粮在何处?尸在何方?!”

  全场死寂。连啼哭的婴孩都噤了声。

  老者忽然拔高声调,袖袍一振,如裂云而出:

  “棺中无尸,何来通敌?!”

  “哐——!!!”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炸开!

  不是鼓,不是瓷,是晒谷场东头一口空棺,棺盖竟自行弹起三寸——不是风掀,是内壁一张拓片被热气蒸腾,朱砂骤然洇开,显出半个“锦”字,血红如灼!

  人群哗然退步。

  就在这乱影浮动、心神剧震之际,一道瘦小身影灵巧跃上戏台——六岁的昭影,赤足踩着鼓架横梁,裙角翻飞如蝶。

  她没看任何人,只踮脚凑近说书人后颈,小手飞快一探,将一枚薄如蝉翼的皮影塞进他宽大袖中。

  那皮影素白无色,只眉心一点极淡朱痕,浸过龙鳞麦汁,遇体温即显——正是苏锦瑟六岁时,皇家画师密录《舆情司幼女图》所绘真容:乌发垂髫,眸含星火,眉心朱砂痣如一点未冷的血。

  说书人毫无察觉,只觉袖中微烫,似有活物轻颤。

  幕布倏然扬起。

  后台烛火摇曳,一束光斜切而下——

  皮影映上幕布,刹那之间,那幼女画像浮现,眉目清晰,朱砂灼目。

  更奇的是,光影流转间,她指尖竟缓缓抬起,遥遥一指,正对桥额“昭冤桥”三字!

  人群倒抽冷气,有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桥头,顾夜白始终未动。

  他静立如松,目光掠过沸腾的人群、颤抖的幕布、晒谷场上三十六口空棺,最后,落在说书人队伍末尾——三人并肩而立,袍袖微扬,左腕内侧,银钩月纹之下,各绣着半枚冰裂暗纹:听雪楼·霜字房。

  他眸色未变,唇线却极轻地绷直了一瞬。

  风过桥面,卷起他衣角,也拂过他腰间那枚悬而未坠的玉蝉。

  蝉振翅,嗡鸣一线,细如游丝,却久久不散。

  远处山道,尘烟再起。

  这一次,无人知来者是谁。

  但顾夜白知道——

  有些棺,不必启。

  有些酒,该开了。顾夜白立在桥头,风卷衣角如刃削。

  他没看昭影跃上鼓架的灵巧,没看幕布上那抹灼目朱砂痣映出的六岁苏锦瑟——那一指“昭冤桥”,像一根烧红的针,直刺入他沉寂十年的肺腑。

  他只盯着说书人身后三人:左袖微扬时,银钩月纹下那半枚冰裂暗纹,如霜刃嵌进皮肉——听雪楼·霜字房。

  不是探子,是“裁纸手”。

  专司毁证、焚档、抹名之人。

  当年苏家三十七处赈仓火起前夜,正是霜字房三骑踏雪而至,未带刀,只携一匣青灰墨锭。

  他喉结微动,却未发声。

  身后老陶头孙子已悄然递来一坛酒——泥封未启,坛身粗陶,釉色灰哑,唯坛颈一道朱漆细线蜿蜒如血,写着两个小字:安桥。

  是苏家旧酿,癸亥年冬埋于昭冤桥墩下,原为苏锦瑟及笄礼所备。

  火起那夜,她亲手将最后一坛推进桥洞淤泥,说:“若我身死,此酒不启;若我未死……它便是第一声叩门。”

  顾夜白接过酒坛,指腹摩挲那道朱线,触感微糙,似未干的泪痕。

  他缓步走下石阶,踏进晒谷场。

  三十六口空棺静卧北斗,麦秆朝天如笔。

  他径直走向中央那口——棺盖未启,内壁拓片犹带体温。

  他将酒坛置于棺心,动作沉稳,仿佛不是赴一场生死赌局,而是归还一件失而复得的信物。

  “酒若真,”他开口,声不高,却压过全场嗡嗡人语,字字如铁坠地,“棺自鸣。”

  “酒若假——”他顿了顿,腰间孤辰剑鞘轻震,一道寒光自鞘隙迸出寸许,“我自刎。”

  无人笑。连风都屏了息。

  他拔开泥封。

  “嗤——”

  一声极轻的机括咬合声,自坛底幽幽响起。

  下一瞬——

  “铮!铮!铮!铮……”

  三百二十七枚龙鳞麦穗,自空棺四壁暗簧齐射而出!

  非箭非镖,却比箭更疾、比镖更准——穗尖锐利如凿,破空之声撕裂寂静,钉入说书人三人脚前三尺黄土,分毫不差,严丝合缝,拼成一个巨大、凛然、血气蒸腾的“苏”字!

  尘土微扬。

  那三人瞳孔骤缩,袖中手指已按上腕弩机括——可晚了。

  “咔嚓!”老陶头孙子手中锄柄重重顿地,二十一青壮如铁闸合拢,锄镐斜指,围成密不透风的弧。

  祠堂檐角,三名妇人同时掀开竹篮——篮底压着的不是鸡蛋,是浸过桐油的麻绳与生铁镣铐。

  三人僵立原地,面如白纸。

  就在此时——

  “咚!!!”

  山巅钟鸣,猝然炸响。

  不是晨钟,不是暮鼓。

  是九响。

  第一声撞碎云絮,第二声震落松针,第三声……整座山谷开始低频共振,晒谷场上新割的麦秆齐齐竖起,如千军万马列阵待命。

  顾夜白缓缓抬眸,望向钟声来处。

  风陡烈。

  他腰间玉蝉振翅之音,忽然与第九声钟鸣同频——嗡、嗡、嗡……一线游丝,越拉越长,越绷越紧,几乎要断。

  而那三十六口空棺,正随着钟声余韵,棺身微颤。

  最中央那口——棺盖,正无声无息,向上浮起三寸。

  缝隙里,不见尸骨。

  只有一叠泛黄纸鸢,静静叠在棺底。

  纸翼微卷,边缘毛糙,似被无数双小手反复摩挲过。

  每一只鸢面,都用炭条歪斜绘着孩童奔逃的剪影——跌倒的、牵手的、回头张望的……

  而背面,一行行稚拙墨字,在钟声震荡中,仿佛正微微起伏:

  “娘,我饿。”

  “娘,火好大。”

  “娘,他们不让我喊你……”

  风忽止。

  钟声余韵未散。

  那三寸棺缝,像一道刚刚睁开的眼睛,静静凝视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