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火里捞人,桥下藏刀-《逆天改命!我把棺材佬捧成武林神》

  火,烧得不像火。

  是活的。

  橘红的舌舔上驿站屋脊时,瓦片噼啪爆裂,不是碎,是炸——像被攥紧又骤然松开的拳头。

  浓烟不是升腾,是扑!

  裹着焦木腥气、马粪酸臭、还有一丝极淡极冷的硝石味,直灌进人鼻腔深处,呛得人眼眶发辣,喉头发紧。

  村口炸了锅。

  妇人尖叫着把孩子往怀里死命搂,襁褓都歪了;老人抄起门闩就往火场冲,脚下一滑,摔在泥水里,手还在往前扒拉;狗疯了似的狂吠,尾巴夹得只剩一截秃毛,绕着火光打转,呜呜咽咽,像在哭丧。

  可顾夜白没动。

  他站在老槐树七步之外,粗布短褐被热风掀得贴在背上,勾出肩胛骨凌厉的轮廓。

  左手指节绷得发白,却不是握拳,而是虚拢着,掌心朝下,仿佛托着一捧将坠未坠的灰。

  风卷着火星扑来,燎焦了他额角一缕碎发。

  他闭了眼。

  不是怕,是听。

  听火里有没有刀出鞘的锐响,听瓦砾堆下有没有铁匣刮地的闷音,听……那枚铜哨,在三年前苏家粮队离开那夜,被他亲手埋进树根最深那道裂口时,泥土沉落的微响。

  三步。

  他迈出去,鞋底碾过半焦的枯草,发出细微的“咔”声。

  五步。

  槐树影子已吞掉他半只脚,墨黑如刀锋,割开火光与人声的混沌。

  七步。

  他蹲下。

  指尖插入树根旁松软的焦土,不刨,不挖,只顺着那道旧痕往里一探——土凉,底下硬。

  铜哨在。

  黄铜已氧化成青灰,双星刻痕却被摩挲得温润发亮,哨孔内壁,真有麦粉。

  他拔出来,没擦,直接凑到唇边。

  没有蓄力,没有提气。

  只是轻轻一吹。

  “哔——哔——哔——呜——”

  三短一长。

  哨音不高,甚至有些哑,像枯枝折断的脆响,却像一根冰线,猝然绷紧,刺穿所有喧嚣。

  火场方向,正抡着水桶砸向火墙的老陶头孙子猛地顿住——水桶脱手,“哐当”砸在青石上,水泼了一地。

  他仰头,望向槐树方向,瞳孔骤缩,随即转身,一把拽下腰间桐油麻绳,反手缠上手腕三圈!

  祠堂侧门“吱呀”弹开,七八条黑影猫腰闪出,足尖点地无声;粮仓顶上稻草簌簌一抖,两道身影从檐角翻下,落地如狸猫;桥墩后更绝——四五个赤脚汉子从石缝里钻出来,裤腿还沾着湿泥,手里却已抄起浸油的火把与削尖的竹矛。

  三路,无声合围。

  驿站后巷,狗洞。

  赵秉德是从马厩钻出来的。

  浑身湿透,棉被吸饱了水,沉得拖地,一边跑一边往下滴黑水。

  他左手死死箍着怀中那只铁匣,右手指甲抠进匣角“狱”字暗纹里,指腹磨出血丝都浑然不觉。

  他不敢回头。

  可就在他弓身欲跃过矮墙的刹那——

  “咕——咕——咕——啊——!”

  夜枭啼。

  不是真鸟叫。

  是竹哨。

  清、冷、带钩,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颤,像把小刀,精准剐着他耳膜里那根最细的筋。

  他猛地刹步,脖子僵硬地拧过去。

  草垛顶上,昭影站着。

  六岁,赤脚,裙摆被风吹得猎猎翻飞,像一面小小的、燃烧的旗。

  她手里举着一根新削的麦秆,哨孔抵唇,小脸绷得发白,睫毛颤得厉害,可那双眼睛——黑得不见底,亮得瘆人。

  她身后,十四个孩子不知何时已手拉着手,围成一个不大的圈,正踮脚,齐声唱:

  “桥板一响,鬼门开——”

  稚嫩嗓音撞上火光,竟不散,反而凝成一线,直直钉进赵秉德耳中。

  他膝盖一软。

  不是被吓的。

  是胃里猛地一绞,酸水上涌,喉头灼烧,眼前发黑——癸亥年冬,摘星楼焚档井口翻腾的黑烟、苏家女眷被押赴刑场时绣鞋上未干的雪水、还有那夜他亲手将半枚朱砂印按进泥棺盖时,指尖触到的、尸骸未冷的余温……

  “呃……呕——”

  他跪在泥里,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腥味冲上鼻腔。

  就在这时,风忽然停了。

  火光一条。

  树影边缘,一个人影缓步而来。

  布衣,赤脚,肩上搭着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巾,手里提着一坛酒。

  泥封完好,釉色温润,坛身还沾着地窖深处带出的潮气。

  他停在赵秉德面前三步远,垂眸看着那人跪在泥水里的背影,看着他怀中那只铁匣,看着他袖口内侧那抹被汗水洇得发暗的淡红。

  顾夜白没说话。

  只是将酒坛轻轻放在赵秉德膝前的泥地上。

  坛底磕在湿土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酒未启封。

  可那坛沿上,一点暗红酒渍,正缓缓沁出——像一道刚结痂的旧伤,正无声渗血。

  火光在顾夜白眼底跳动,像两簇不肯熄灭的幽蓝鬼火。

  他没看赵秉德惨白扭曲的脸,只盯着那坛酒——釉色温润如旧时苏家地窖里封存的春酿,泥封完整,却在坛颈处洇开一圈极淡的褐痕,似血,似锈,更像三年前龙鳞麦穗被烈火舔舐后渗出的最后一滴浆汁。

  安桥酒。

  名字是假的。

  酒是真酿的。

  麦,是真烧的。

  ——癸亥年冬,摘星楼焚档井口腾起的黑烟里,被泼油点火的,不只是刑部密卷,还有苏家屯在北境三州的三十万石龙鳞麦。

  那是朝廷特许、御批“可代军粮”的金穗良种,更是苏锦瑟亲手督办、一粒一粒验过、用朱砂在仓单上画过双星记号的命脉。

  而放火的人,袖口沾着麦粉,靴底踩着焦穗,站在火场边缘,笑着对监斩官说:“麦烧了,人就饿不死;人饿死了,话才没人听。”

  顾夜白喉结微动。

  不是咽唾沫,是压住那一声几乎要破膛而出的、野兽般的低吼。

  他蹲下身,蓝布巾垂落肩头,像一面未展开的旗。

  指尖轻叩酒坛,三声,不重,却震得赵秉德膝下泥水泛起细纹。

  “这酒,”他声音低哑,像砂纸磨过青石,“用的是你当年烧掉的龙鳞麦酿的。”

  风忽然又起了,卷着灰烬扑向两人之间。

  顾夜白顿了顿,目光终于抬起,落在赵秉德怀中那只铁匣上——匣角“狱”字暗纹已被指甲抠得发亮,可内里封存的,从来不是律令文书。

  “你说,”他唇线绷直,一字一顿,“是喝下去赎罪,还是让全村人亲眼看看——匣子里装的是谁的骨灰?”

  赵秉德瞳孔骤缩!

  不是惊惧,是猝然被掀开棺盖的窒息——那匣中层层黄纸包裹的,根本不是什么刑狱司密档……是半截烧焦的银簪,一段褪色的桃红襁褓边,还有一小捧混着炭屑的灰白骨殖——苏家七岁幼女,被塞进泥棺前,手里还攥着半块糖糕。

  他手猛地扬起,五指痉挛着扑向酒坛泥封!

  指尖将触未触——忽地顿住。

  坛沿一道细刻痕,冷月般横在火光里:双星亭印。

  不是新凿的。

  是旧刻,被岁月与指腹摩挲得温润如骨,正正嵌在泥封接缝之下——和昭影脖颈挂着的铜哨双星刻痕,分毫不差;和老陶头孙子腕上桐油麻绳缠绕的结法,同出一源;更和三年前,苏锦瑟在抄家诏书背面,用指甲划下的最后一道双星暗记……严丝合缝。

  赵秉德的手,僵在半空,抖得像风中残烛。

  “你们……”他喉咙里挤出嘶音,血丝迸裂,“根本不是为了修桥!”

  话音未落——

  “嗒!嗒!嗒!”

  山道尽头,马蹄声撕裂夜幕。

  不是一匹,是十二匹。

  不是杂乱,是齐整如刀锋刮过青石。

  轿帘未掀,可那抹晕染开的靛青墨迹,已随火光摇曳,在众人瞳孔里灼灼燃烧:

  刑狱司督办。

  风云录使者轿队,竟提前半日抵达。

  火光跃动,映得那四字边缘微微发烫,像一道尚未冷却的烙印。

  顾夜白缓缓直起身。

  蓝布巾滑落臂弯,露出腕骨上一道旧疤——形如断剑,深陷皮肉,正是三年前,他劈开苏家祠堂地砖、抢出最后一具未入殓尸身时,被崩飞的青砖棱角所割。

  他垂眸,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

  那里,一粒龙鳞麦的碎壳,不知何时嵌进了掌纹深处,正随着血脉搏动,微微发烫。

  远处,轿帘被一只戴玉扳指的手,缓缓掀开一角。

  风停了一瞬。

  火光凝滞。

  所有人的呼吸,都卡在了喉头。

  ——下一息,那人将踏出轿门。

  而他的目光,必将落在赵秉德怀中那只铁匣上。

  顾夜白不动声色,将手中蓝布巾轻轻一抖。

  布面拂过酒坛,泥封未启,却有极淡的酒气,混着龙鳞麦独有的、微苦回甘的清冽,悄然浮起。

  像一声未落的引子。

  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悬在所有人,咽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