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灰烬引蛇,麦浪藏锋-《逆天改命!我把棺材佬捧成武林神》

  黎明前的雾,浓得化不开。

  灰白湿重,裹着山气沉沉压下来,舔过脚踝,缠住裤管,连呼吸都像含着一口微凉的棉絮。

  顾夜白肩头微塌,脚步拖沓,鞋底碾过田埂时发出滞涩的“沙——沙”声,仿佛真被一夜未眠、半日辛劳榨干了筋骨。

  他左手扶着腰,右手垂在身侧,指节松垮,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内一道银络淡痕——冷,细,像一道愈合多年的旧疤,此刻却隐隐发烫。

  他走得很慢。

  不是因为累。

  是因每一步,都踩在昨夜剑尖量过七遍的垄沟交界上。

  麦田起伏如卧龙脊背,高垄之间沟壑纵横,雾气在低处淤积,浮游如河。

  他停在第三道垄脊尽头,弯腰,似要整理被风掀翻的草垛。

  粗粝干草擦过掌心,他指尖一探,顺势没入底下松软浮土——三道斜缝,深三寸,朝向磨坊方向,分毫不差。

  袖中滑出三根麦秆。

  寻常麦秆,却泛着极淡的琥珀光。

  浸过松脂,晾足七日,遇火即燃,焰蓝无声,不冒烟,不爆响,只有一线灼热,在雾里悄然游走,如蛇信吐纳。

  他一根,一根,插进土缝。

  麦秆静立,细韧,微颤,像三枚尚未启封的缄默符咒。

  风掠过麦浪,沙沙作响。

  雾更浓了。

  远处山梁,黑影已至半坡——四人,轻功压步,靴底碾碎枯枝的节奏未掩,却故意放慢,像猎犬嗅到血腥前的试探踱步。

  他们盯了太久:灶膛焚物、灰烬扬飞、孩子赤脚奔走、农夫咳血……一切都在说——慌了,乱了,溃不成军。

  可他们不知道,那咳声是咬破舌尖提神;那灰烬是磁石粉混松脂焙成的冷胶泥,专为诱敌辨踪;那孩子冻红的小手,攥着的不是麦壳,是苏家“地哨”百年未现的活引信。

  顾夜白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动作迟缓,却精准得像尺子量过。

  他望向村西方向——那里,一盏纸灯笼正摇晃着靠近,灯影在雾中晕开一团昏黄,像一颗将醒未醒的眼。

  夜粥郎来了。

  他没进村,只停在老槐树下,双桶空荡,扁担横搁膝上。

  他抬手,用桶底暗格轻轻叩击树干——三下,短促,沉闷,如啄木鸟叩树。

  “笃、笃、笃。”

  树冠微动。

  几片枯叶无声飘落。

  随即,田埂岔口处,三名拾粪老农缓缓直起腰。

  竹筐歪斜,粪叉斜扛肩头,衣襟沾泥,呵欠连天。

  可若细看,那粪叉柄上缠着褪色红布条,叉尖微钝,却暗藏倒钩;而他们蹲下的姿势,左膝微屈、右脚虚点,正是舆情司“民哨”守桩的“听风式”——二十年前,苏家以农为掩,以粪为号,在三百里山野布下七十二处耳目,听风辨息,传讯如电。

  昭影就在这时跑来了。

  赤脚,没穿鞋,脚踝沾泥,小手攥着两把新拾的麦壳。

  她沿着田埂来回奔跑,故意踩塌几处新培的垄沟,留下凌乱脚印,又踮脚扑向一丛野蓟,惊起两只灰雀。

  她笑得清亮,声音脆生生砸进雾里:“爹!麦壳飞啦——飞得比蝴蝶还高!”

  黑影在山梁顿住。

  一人抬手,朝魔坊方向一挥。

  另两人身形微沉,如墨滴入水,无声滑下山坡,分作两路——一路直扑磨坊,欲断后路;一路绕向顾家院墙,欲擒幼女。

  他们信了。

  信这父女已露破绽,信这村落不过一盘散沙,信这雾中麦田,不过是仓皇逃命的死路。

  顾夜白仍站在垄脊上,背对来路,望着那盏渐近的灯笼。

  雾气爬上他眉骨,凝成细珠。

  他忽然抬手,抹了把额角——不是汗,是雾水。

  可就在指尖拂过眉梢那一瞬,他眼底最后一丝倦意彻底剥落,只剩寒铁淬火后的幽光。

  他缓缓吸气。

  肺腑深处,左肋旧伤猛地一抽,尖锐如针,却奇异地压住了心跳。

  他没回头。

  只将右手探入怀中,指尖触到那枚铜哨——冰凉,坚硬,哨口内壁“辰”字如剑脊凸起,正随他脉搏微微跳动。

  风,忽然一沉。

  麦浪伏倒一线。

  黑衣人踏入麦田中央。

  顾夜白突然从草垛跃出——未拔剑,只扬手,撒出一把混着灶灰的麦壳。

  灰粉遇晨露凝重,迷眼滞步;与此同时——灰粉如雾,呛喉刺目。

  黑衣人甫一踏入麦田中央,便觉眼前骤白——不是光,是浊!

  灶膛里焙了七日的冷胶泥灰混着麦壳碎屑,遇晨露即沉,不飘不散,专往人眼睑、鼻腔、喉头钻。

  为首者只觉双目灼烧,下意识抬臂去挡,脚踝却猛地一绊!

  “哗啦——!”

  田垄两侧枯草簌簌翻动,三道乌沉铁链自土中弹起,绷得笔直如弓弦!

  那是昨夜村民用犁铧深埋、以麻绳绞紧、再覆浮土伪装的“卧龙索”。

  链上还缠着带刺野蒺藜,倒钩朝上,专勾靴靿、扯裤管、绞小腿。

  两名黑衣人当场扑跪,膝盖砸进湿泥,惨叫未出口,已被飞扑而来的拾粪老农用粪叉柄死死压住后颈——叉尖微钝,却正卡在脊椎第七节凹陷处,一动则瘫。

  第三人身形最矫健,凌空拧腰欲跃,却被斜刺里甩来的一捆湿稻草兜头罩住。

  草束里暗藏三枚铜铃,声未响,震频已先入耳。

  他耳膜嗡鸣,内息一滞,足尖刚点上麦秆,脚下忽陷——原来那看似坚实的垄脊,表层浮土下竟是掏空的蜂窝状软泥坑,踩之即塌。

  唯有蓝羽副尉未陷阵中。

  他早年随军围剿苏家时,曾在青州火攻巷战里活过三日,擅断虚实。

  灰起之时,他未退反进,踏着同伴肩背纵身掠向高垄,欲居高窥破伏局。

  可刚跃至半空,一道黑影已从槐树杈间劈落!

  不是刀,不是剑。

  是一根扁担。

  夜粥郎的扁担。

  扁担尾端包铜,重达四十二斤,挥出时竟无风声——因他提前卸了肩胛骨韧带,以皮肉代筋,借树影晃动遮掩发力轨迹。

  扁担擦着蓝羽副尉耳际砸下,“咔”一声闷响,正中膝窝旧伤处!

  那人惨嚎折膝,单膝砸进泥里,溅起的泥点都带着铁锈味。

  顾夜白已至。

  他没看倒地者,只伸手,五指如钳,扣住对方下颌骨侧,拇指顶住颧骨下方“听会穴”,稍一旋压——面巾应声裂开。

  雾气被疾风撕开一线。

  露出一张疤横右颊、左眉剃尽的熟面孔。

  顾夜白瞳孔骤缩。

  不是因恨,而是因“准”。

  当年苏家血案卷宗里,有一页墨迹未干的供词附图:蓝羽卫副尉陆砚,持火签亲点三十六处宅门门锁,焚尸时立于阶前,袖口沾灰,未拭。

  此刻那袖口,仍有一小片焦痕,形状如雀爪。

  陆砚咧嘴笑了,牙缝渗血:“顾大侠……护得住孩子,护得住棺,护得住这破村——可护得住那窖么?”

  话音未落,磨坊方向,忽然飘来一阵童谣。

  清亮,稚嫩,带着麦芽糖似的甜润,却字字如钉,凿进每个人耳鼓:

  “月照西楼霜满阶,

  铜雀衔灯照玉台。

  一窖寒泉藏星斗,

  不照奸臣照忠骸……”

  是昭影在唱。

  唱的是苏家私谱《地听引》,百年未外传,连宫中乐署都不识曲调。

  可她唱了三遍,一遍比一遍高亢,声线稳得不像六岁孩童,尾音微微震颤——那是“地听术”启动的共振频率,专为唤醒埋在百步之内的青铜共鸣腔而设。

  顾夜白脊背一凛。

  他听懂了。

  这歌不是报平安。

  是警讯。

  敌人主力,根本不在麦田。

  他们等的,从来不是猎物慌不择路——

  而是猎人,终于掀开最后一张底牌。

  风停了一瞬。

  麦浪静伏如墓碑。

  顾夜白垂眸,目光掠过昭影赤脚踩过的田埂——那双沾泥的小脚,左鞋底边缘,有道极细的新刮痕,像是昨夜被人用指甲,小心撬开过鞋垫夹层。

  而她方才奔过磨坊墙根时,指尖曾极其自然地拂过青砖缝隙。

  那里,本不该有灰。

  可现在,有。

  一层薄薄的、泛着铜腥气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