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死傀也会流泪-《逆天改命!我把棺材佬捧成武林神》

  夜雨未歇,山道泥泞。

  囚车碾过碎石,吱呀作响,像是拖着一口即将入土的棺。

  押送的天机阁执事披着油布斗篷,脚步匆匆,谁也没注意到,那具被草席裹住的少年尸体,指尖微微蜷起,仿佛还攥着什么不肯松开。

  三更天,林深处忽有火光一闪,旋即熄灭。

  等执事们察觉异样时,停尸车厢已空。

  只余一滩血迹,在湿冷的地上缓缓洇开,像一朵枯败的梅。

  壬辰柒死了——可他的尸身,不见了。

  小息如毒蛇般钻进真影坊那间低矮的戏棚。

  苏锦瑟正坐在灯下修补一尊皮影,银针穿线,动作极稳。

  听到小篾儿颤抖的通报,她只是轻轻放下手中药胶,抬眼望向墙上悬挂的一件旧物——黑袍宽袖垂地,绣纹斑驳,是当年苏家掌管舆情司时的礼服。

  她起身,取下黑袍,一寸寸披上肩头。

  “这一场,不只是拆穿骗局……”她声音很轻,却压住了满室风雨,“是要让死人也被人记住。”

  与此同时,天机阁深处,停尸房幽暗如墓。

  制器翁佝偻着背,提着一盏将熄的灯笼,一步步踏进这禁地。

  他本不该来。

  这些年来,他亲手将七具少年躯体送入熔炉,编号、剥离、灌药、封忆,从无迟疑。

  可今晚,他鬼使神差地来了。

  白布掀开。

  月光透过窗隙照在壬辰柒脸上。

  老人浑身一颤。

  泪痕。

  干涸的泪痕横亘在少年冰冷的脸颊上,从眼角蜿蜒至耳根,像是灵魂最后挣扎着流出的最后一滴血。

  “不可能……”他喃喃,“武傀无感无念,怎会流泪?”

  他颤抖着手指抚过少年后颈,拨开发丝——那一枚刻着“柒”的青铜铆钉旁,竟多出一道细小的疤痕,深而新,显然是在最后一次记忆清洗时被人用极钝的刀尖生生刻下。

  三个字,歪斜却清晰:

  我是谁。

  制器翁双膝一软,跪倒在尸前。

  几十年来第一次,这个制造了无数傀儡的老人,听见了自己心脏撕裂的声音。

  他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一本残破册页——《傀名录·壬辰卷》,纸角焦黑,边沿浸着暗红血渍。

  这是他偷偷藏下的唯一记录,记载着每一个孩子的真实姓名、籍贯、被抓来的年岁。

  “阿七……你是温州柳家村的孩子,父亲是个铁匠,母亲早亡……你最爱吃巷口王婆卖的桂花糖羹……”他哽咽着,将册页塞进少年口中,又用布条层层缠紧,“你们要抹去你们造的孽,我偏要留下证据。哪怕只剩一页纸,也要有人知道,你们杀的不是工具,是人。”

  风穿堂而过,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而在七镇之间,一场前所未有的皮影戏正在上演。

  苏锦瑟命小篾儿以壬辰柒遗物为基,重制一具特殊皮影:木质关节皆按真人比例雕琢,面部设计可翻转——正面覆着“孤棺新王”冷峻面具,背面却是清秀少年的脸,眉眼温顺,嘴角微扬,似常含笑意。

  戏名《傀生梦》。

  幕布升起,鼓点低缓,如心跳复苏。

  光影流转间,一个孩子出现在荒村陋巷。

  他奔跑,跌倒,捡起一颗滚落的弹珠;他踮脚够糖摊上的桂花糕,被老板笑着摸头;他听见远处呼唤:“阿七!回家吃饭了!”——那一刻,皮影的眼睛亮了起来。

  台下观众尚在微笑,剧情骤转。

  黑衣人闯入,药香弥漫,孩子被拖走。

  画面一变,他躺在石台上,银线穿体,瞳孔泛银。

  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梦境碎片闪现:母亲的脸模糊了,名字记不清了,只有机械指令在耳边回荡:“你是柒,你是武器,你不需记忆。”

  最后一幕,少年持剑赴战,倒在血泊中。

  皮影缓缓翻面,露出那张真实的面容。

  他嘴唇微动,声如游丝:

  “我想……做一个会做梦的人。”

  话音落,全场死寂。

  继而,无数妇人掩面痛哭。

  孩童不懂,只觉心口发闷,抱住母亲的手臂不肯松。

  老者长叹摇头,眼中泪光闪烁。

  这一夜,七镇同悲。

  而在深山草庐,烛火摇曳。

  柳婆婆守着棺中少年,将一块焦黑布角贴身藏于怀中——那是她从断崖拾得的“寒江之后”残片,二十年前,曾属于一位坠江的女将军。

  如今,它静静躺在壬辰柒掌心,仿佛某种宿命的交接。

  她每日焚香,低声呢喃:“阿七,别怕,婆婆在这儿。”

  直到某个雪夜,门外传来脚步声。

  沉重,缓慢,带着棺木压地的闷响。

  门开了。

  顾夜白立于风雪之中,黑袍染霜,肩上依旧背着那口从未离身的棺。

  他走进来,目光落在少年尸身旁那碗早已凝固的甜羹上,沉默良久。

  然后,他缓缓取出一片漆黑如墨的棺木残片——边缘参差,似经烈火焚烧。

  他蹲下身,双手平稳地将木片横置于少年胸前,又将另一片竖放其上。

  十字成形。

  就在那一刻——就在那一刻,寒风骤止。

  顾夜白跪在棺前,背脊如松,肩上的黑棺仿佛压着千山万雪,却未曾让他低下半寸头颅。

  那片漆黑的棺木残片横竖交叠于壬辰柒胸前,像一道沉默的封印,又似一场迟来的祭奠。

  烛火微颤,映出少年苍白面容上未干的泪痕——不是幻觉,他的手指,真的动了。

  冰冷指尖轻轻搭上顾夜白的手腕,细微得如同落叶触水,却让整个草庐陷入死寂。

  柳婆婆踉跄后退,撞翻香炉,灰烬四散;小篾儿捂住嘴,眼眶爆红;连制器翁都扶着墙根颤抖不止。

  他们看见的不只是一个死人苏醒的诡异,而是被抹去性名、剜去记忆的孩子,在魂归之前,终于抓住了这世间最后一丝温度。

  唯有顾夜白不动。

  他没有抽手,也没有惊呼,只是缓缓抬头,看着那具尚存余寒的躯体,声音低沉如地底奔雷:“你不是我。”

  风从门缝钻入,吹动他额前碎发,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

  那里有痛,却不滥情;有怒,却不张扬。

  “但你比我更早明白了——”他一字一顿,像是将铁钉锤进骨血,“活着,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影子。”

  话音落时,壬辰柒的手指缓缓滑落,再无动静。

  可那一瞬的触碰,已如刀刻进所有人的记忆。

  三日后,七镇百姓自发抬棺游行。

  那棺中所葬,并非尸身,而是一截刻满编号的衣袖,和一卷泛黄的《傀生梦》剧本。

  人们披麻戴孝,孩童捧花,老者持幡,一路哭声如潮。

  官道尘起,万人空巷,仿佛送别一位从未真正活过的英雄。

  行至城中央,忽有稚童指着城门口惊呼:“他哭了!泥像流泪了!”

  众人回首——只见供奉于城楼下的壬辰柒泥塑,双目竟沁出细流,蜿蜒而下,如泣如诉。

  人群哗然。

  有人跪地叩首,有人焚纸祷告,更有女子抱着孩子痛哭失声:“阿七啊,你终于回家了……”

  高墙之上,苏锦瑟立于晨雾边缘,青衫猎猎。

  她望着那精心设计的细管滴水装置悄然运作,听着底下山呼海啸般的悲鸣与敬仰,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得意。

  这是人心本身的觉醒。

  千里之外,裴文渊摔碎茶盏,怒吼震殿:“区区死物,也能撼动秩序?!”

  可无人注意到,他袖中那枚象征“风云录”掌控权的飞蛾铜片,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转向内侧,紧贴肌肤,仿佛某种宿命的倒戈正悄然启动。

  清晨雾散,七镇百姓抬着空棺游行归来,城门口那尊壬辰柒泥塑仍“泪痕未干”。

  苏锦瑟立于高墙之上,望着人群久久不散,心中明悟——

  有些眼泪,从来不是软弱的证明。

  它们是利刃出鞘的第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