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卦六审行凝祥-《易经中的象》

  双鲤凝祥记

  暮春之初,惠风自东南而来,拂过新抽的柳丝,将鹅黄的飞絮送入池亭。曲沼横陈于庭前,方广数亩,水色如黛,澄澈处可见青荇随波轻摇,宛如大地嵌着的一块玉盘,倒映着天光云影。岸芷初生,叶尖还凝着晨露;汀兰始绽,淡紫色的花瓣藏在绿叶间,风过处,送来幽幽清香。垂杨的枝条垂到水面,被微波荡起的涟漪轻轻推送,飞絮沾在波心,随水漂游,引得蜂蝶上下翩跹,鸣声与水声相和,自成一方清境。

  沼中两鲤,通体呈赤金色,细密的银鳞缀在鳍尾边缘,长约尺余,躯体丰腴而鳍尾矫健。左侧一尾名“逐光”,眼如琥珀,总爱追着晨光游动;右侧一尾名“承露”,目似琉璃,常于清晨浮在水面,仿佛承接叶尖滴落的露。这对锦鲤通灵已久,在池中悠游三载,早已成了池畔常客眼中的景致——晨起的樵夫会驻足看它们嬉水,晚归的渔翁会抛些碎米投喂,连庭中扫落叶的老仆,也会对着它们喃喃自语,仿佛在诉说心事。

  晨光破雾

  晨雾未曦时,沼面浮着一层薄霭,如揉碎的纱幔,将天光滤成朦胧的乳白。双鲤自藻间破雾而出,尾鳍轻摇,划开一脉青痕,惊起数点水珠,在雾中折射出细碎的光。

  逐光先动,尾鳍如拨琴弦般轻摆,清波乍起,碎银似的水点乱溅,打在岸边的卵石上,叮咚作响。它游得极快,时而侧身翻转,银鳞映着雾中漏下的天光,恍若拖着一串流动的星子;时而猛地扎入水底,搅起细沙,再从丈许外跃出,带起的水花在晨光中凝成短暂的虹。

  承露应之,不似逐光那般迅疾,却另有一番从容。它侧身疾游,鳍尖掠过水面,激起的细浪一环环荡开,恰好与逐光的水波相衔。遇着水面漂浮的飞絮,便轻启鱼唇,将絮衔在口中,待逐光游近,再猛地吐出,看飞絮粘在对方的背鳍上,惹得逐光摆尾去蹭,自己则摆着尾躲到浮萍下,只露半片金背,仿佛在偷笑。

  二鱼相逐至浅滩处,便潜入萍底,吐出的气泡如珍珠般串串上浮,破雾而散。偶有早起的蜻蜓停在萍叶上,被气泡惊动,振翅飞起时,双鲤便从萍下钻出,尾鳍扫过叶底,将露水抖落,惊得蜻蜓盘旋不去,倒像是在与它们共戏。岸侧的苔痕爬上青石,露珠顺着石缝滴入池中,叮咚有声,与鲤尾击水的轻响相和,清越入耳,竟能涤尽人心头的尘烦。

  晴日悠游

  日上三竿,雾散天清,池沼如打磨过的铜镜,将蓝天白云、垂杨柳影尽皆纳入怀中。双鲤的游姿也缓了下来,不复晨间疾逐之态,仿佛也懂得趁晴日享受这份安闲。

  逐光游在前方,鳍尾舒展如帆,遇着水底的碎石,便停鳍审视,圆睁的琥珀眼转动着,似在判断路径。待确认无碍,才摆尾示意,承露便紧随其后,鳍尾轻摆,贴着逐光的尾迹游过,未有半分急躁。有时逐光游得快了些,发现承露没跟上,便会折返回来,用头轻蹭对方的侧腹,仿佛在催促,又像是在致歉。

  行至水草丛生处,二鱼便分游两侧,绕草而行。逐光从左,尾鳍小心避开带刺的水草;承露从右,吻部轻触叶片,似在探查前路。金鳞拂过碧叶,叶上的露水滴落,惊起细虾数只,仓皇逃窜,双鲤却不为所动,依旧缓缓前行——它们早已熟悉这方水域的生灵,深知哪些是伙伴,哪些是过客,从不轻易惊扰。

  俄而又合于一处,游到岸边老仆常投喂的石旁,口衔水草的嫩尖,轻嚼慢咽。间或吐纳,鳃盖翕动,水流从鳃裂中穿过,带出细碎的气泡。阳光透过垂杨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鲤身,金辉流转,与清波相映,愈发显得澄澈祥和。时有孩童趴在池边,伸手想触摸它们,双鲤也不躲闪,只在指尖将触未触时,轻轻摆尾游开,留下一圈涟漪,惹得孩童咯咯直笑。

  微雨戏波

  午后忽降微雨,淅淅沥沥,打湿了柳梢,也打湿了池亭的黛瓦。雨丝落入池中,泛起圈圈涟漪,如无数无形的手,在水面轻弹着无声的曲。双鲤不惧雨丝,反更显灵动,仿佛这雨是为它们而来的序曲。

  逐光摆尾,搅起浅浪,雨珠落在浪尖,如珍珠滚在玉盘上,晶莹剔透。它游到池心,猛地跃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落下时溅起的水花将雨丝撞得四散,恰似一场微型的骤雨。承露则潜游于水面下,尾鳍搅起暗流,将雨珠卷入水中,化作细泡,悠悠上升,到水面时破散,与雨丝落入的涟漪相融。

  雨幕中,双鲤的身影若隐若现,金鳞泛着温润的光,如藏于云间的星子,忽明忽暗。岸芷经雨洗过,翠色欲滴,花瓣上滚动的水珠折射着微光;汀兰的香气随雨飘散,混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沁人心脾。雨打荷叶之声,“沙沙”轻响;鲤游击水之音,“哗哗”浅唱,二者交织成韵,静中见动,动中含静,恰如天地间自然流淌的乐章。

  池边的老蚌被雨声惊动,缓缓张开壳,露出内里的珍珠,与双鲤的金鳞遥相辉映。逐光游到蚌旁,用吻部轻触蚌壳,蚌便微微合拢,似在与它互动;承露则绕着蚌游了一圈,尾鳍激起的水流将蚌壳上的泥沙洗净,露出壳上天然的花纹。这场雨中的相遇,没有惊扰,只有默契,仿佛万物都懂得在雨中共享这份安宁。

  晚霞共影

  薄暮时分,雨歇云收,西天的晚霞如打翻的胭脂盒,将半天染成绯红。霞光映在池中,水天一色,连空气都染上了暖融融的红。双鲤游向池心,速度渐缓,首尾相靠,悠然漂浮,仿佛在共赏这落日余晖。

  逐光微微抬首,琥珀色的眼望着晚霞,似在辨认那流动的光彩;承露轻摆尾鳍,拂起清波,将霞光的倒影搅成一片碎金,又慢慢平复,仿佛在把玩这转瞬即逝的美。池中倒影与实景相融,鲤身的金辉与晚霞的红光交织,连水面的浮萍都染上了一层胭脂色,恍若仙境。

  岸边虫鸣四起,蟋蟀在草丛中低吟,纺织娘的歌声清亮;蛙声断续,从池畔的泥沼中传来,与虫鸣相和,织成一张细密的声网。双鲤静默着,不游不戏,只随波轻晃,仿佛在聆听这暮色中的交响。此时万籁俱寂,唯有清波漾起的清光,与晚霞的余晖交相辉映,笼罩着双鲤,也笼罩着这方池沼,祥和之气,如水中的墨滴,渐渐弥漫四野。

  樵夫担着柴经过,见此情景,便放下担子,坐在石上静静观看,直到霞光渐淡才起身离去,柴担上的露珠滴落,却舍不得发出半点声响。渔翁收网归来,见双鲤相靠,便将今日的收获分出几尾小鱼,轻轻放入池中,算是与它们共享这暮色的馈赠。

  凝祥之道

  观双鲤之行,其异于凡鱼者,在“审行”二字。遇石则避,非怯懦也,乃知“过刚易折”,故以柔化碍;遇草则绕,非迟疑也,乃懂“曲则全”,故以缓求通。不躁进,不盲行,每一次摆尾都有分寸,每一次转身都合情理,恰如君子处世,知进退,明得失。

  其祥于性也,悠游不迫,吐纳自然,与池沼相融而不违其性,与天地相通而不越其矩。见虫虾不追,遇孩童不避,不扰外物,亦不扰己心。相逐之时,虽有嬉戏之趣,却无争斗之意,摆尾相追只为同乐,而非逞强;相靠之际,虽有亲昵之态,却无依附之姿,首尾相衔只为相伴,而非盲从。这“和而不同”的性情,正是祥和之本。

  夫鲤者,自古为祥兆之物。《诗经》有云:“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可见鲤之珍贵,自古已然。而双鲤相伴,更含和合之意——天为阳,泽为阴,天泽相通,阴阳相济,方有万物生长;逐光为动,承露为静,刚柔相得,方有清光漾起。其摆尾相逐,非为争胜,乃为相和,如琴瑟和鸣,缺一不可;其审行缓步,非为怯懦,乃为守常,如日月轮转,自有定数。

  清光是水之灵,亦是祥之兆,由双鲤之行而生,随天地之和而聚。晨光中的碎银,晴日里的金辉,微雨中的玉珠,晚霞下的碎红,皆是这清光的化身,映照着自然之理:万物相生相济,方能共生共荣;也昭示着处世之道:人心平和审慎,方能得享安宁。

  人生在世,亦当如双鲤。于世事纷扰中,守一份从容,存一份审慎,不疾不徐,审时度势——如遇石避、遇草绕般,在困境中寻出路,于顺境中知收敛。于人际往来中,怀一份谦和,持一份包容,相携相伴,和而共生——如逐光与承露,嬉而不争,伴而不附,在相处中见真情,于相伴中得圆满。

  如此,则心无烦扰,境自祥和,如双鲤悠游于池沼,虽处一方小天地,却能得天地之清灵,享自然之静谧。凝祥聚瑞,不在外求,而在内修;福泽绵长,不在强求,而在顺应。这便是双鲤教给世人的道理,简单,却深邃。

  夜色渐浓,月华初升,如流水般洒下清辉,池沼如铺银练,连柳丝的影子都变得朦胧。双鲤潜于池底,静息不动,唯鳃盖轻翕,与月光、清波、夜色相融。清光依旧,祥和不改,这方池沼,这对双鲤,便在这静谧之中,诉说着自然的真谛:天地有常,万物有序,祥和自在其中;也凝望着永恒的祥和:人心若能如双鲤,从容审行,谦和相和,便无处不是仙境,无时不是安宁。

  五千言虽尽,而双鲤之祥,清光之美,审行之智,却如清波漾起的涟漪,在心头久久不散,引人深思,催人向善。

  履之兑,视履考祥,元吉。

  乾,天也,刚也。兑,泽也,现也,悦也。

  天变成泽于泽上,和也。

  元吉在上,大有庆也。

  《履》之《兑》

  视履考祥,元吉。

  (双鲤游沼,摆尾相逐,波漾清光)

  子皮之裔,将兴于漳。

  福祚渐昌,嘉声远扬。

  注:以“双鲤游沼”对“凤凰于飞”,应《履》“视履考祥”之审慎与《兑》“泽上和悦”之吉庆。“子皮之裔”仿“某某之后”,“兴于漳”代“育于姜”,明兴盛之地。“三世审行”合“视履考祥”,言省察言行故福泽渐集;“五世凝祥,嘉声远扬”应“元吉”,显积善累祥则盛誉广传之象。融乾天变兑泽、泽上和融之意,喻审慎如泽水相涵,和悦相生则大吉,契两卦“审履则得祥、和悦则元吉”之理。

  《履》之《兑》解

  《履》之变《兑》,卦辞曰“视履考祥,元吉”。

  双鲤悠游于池沼,摆尾相逐而清波漾起清光,既显《履》卦“视履考祥”的审慎笃行,亦含《兑》卦“泽上和悦”的吉庆之象。这般审行凝祥的图景,恰契两卦深意。

  子皮之裔,将兴盛于漳水之畔。三世省察言行、审慎而行,福泽气运渐次昌隆;五世凝聚祥瑞、和悦待人,美好声名远播四方。

  《履》者,践行之象,“视履考祥”为行前审视、行后省察,如临渊而测深浅,步步有据则吉祥自至;“元吉”者,大吉之谓,非偶然得之,实因审慎积功所致。《兑》者,和悦之征,“泽上和融”喻上下相得、内外相谐,如两泽相连而甘醴汇流,和气生祥则万事顺遂。双鲤游沼,恰似“视履考祥”的写照——不妄动、不躁进,摆尾相逐间亦循水之脉络,故清波映彩;漳水兴盛,正应《兑》之“朋友讲习”——以和悦聚人、以审慎行事,如泽水相涵而滋养万物,终至声名远扬。

  “视履考祥”者,如匠人量材制器,先度其长短、审其曲直,而后动工,则无败功之虞;子皮之裔的兴旺,正在于明《履》之“审行为积祥之基”,得《兑》之“和悦为致吉之途”。三世审行,是“履”之省察如乾天观照,每一步皆有考量,故福祚渐昌;五世凝祥,是“兑”之和融如泽水含光,以善德结人望,故嘉声远扬。其脉络恰契“审履则得祥、和悦则元吉”之理——审慎则行不逾矩,和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