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七风行天上-《易经中的象》

  风行天上,小畜,君子以懿文德

  风行天上

  林风站在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轻抵微凉的玻璃。晨光正一寸寸漫过城市的天际线,将高楼林立的轮廓晕染成淡金色,薄雾如轻纱般缠绕在楼宇间,让这座刚苏醒的都市多了几分水墨画的朦胧。今天是他在“懿文德”文化传播公司正式上任的第一天,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雨水的清润,混杂着新办公室里淡淡的木质香气。

  三十二岁,成为这家有着百年历史的文化机构最年轻的掌门人。这个消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业内激起层层涟漪——有人期待这位从海外名校归来的“学院派”能带来新气息,有人怀疑他能否驾驭这艘在数字化浪潮中略显迟滞的老船,更多人则抱着看戏的心态,等着看这位“少东家”如何应对那些盘根错节的内部关系和日趋严峻的市场挑战。

  “林总,各部门主管已经到齐,正在会议室等候。”助理小杨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晨光,她手里捧着文件夹,目光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尊敬。

  林风点点头,最后望了一眼窗外。天边的朝霞正由绯色渐变为橙红,像极了《周易》中“小畜”卦的意象——风行天上,云气未雨,积蓄力量。父亲生前常把这卦象挂在嘴边,说文化传承就该如风行天上,看似轻柔无形,却能在潜移默化中滋养万物,“小畜者,非力不足,乃待时也。”那时他总觉得父亲过于理想化,此刻站在这里,才忽然读懂了话里的深意。

  他转身走向会议室,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得很稳。走廊里悬挂着公司百年历程的老照片,从民国时期的线装书坊,到改革开放后的期刊社,再到如今的文化综合体,黑白影像里的人影渐渐清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懿文德”这三个字承载的重量。

  会议室里,十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在推门而入的年轻人身上。林风穿着一身改良中山装,藏青色的面料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眉目间既有常年浸淫书斋的书卷气,眼神里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长桌尽头的主位还空着,那是父亲坐了二十多年的位置,椅背上搭着的深色西装,似乎还残留着老人身上的檀香气息。

  “各位早上好。”林风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们中有不少人对我这个‘空降’的总经理心存疑问,毕竟在很多人眼里,我还是那个跟着父亲来公司蹭茶喝的毛头小子。”他的坦诚让紧绷的气氛松动了些,有人嘴角泛起笑意。

  “今天我不做长篇大论,也不想空谈愿景,只想宣布一件事:我们将启动‘文德计划’。”他抬手示意小杨播放投影,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份详尽的计划书,标题旁印着一行小字——“以文化为舟,渡人心之河”。

  “未来三个月,我们将暂时放缓商业项目的拓展,把重心转向社区和乡村,开展一系列公益文化活动。”林风的目光扫过全场,“不是挂着公益名头的商业推广,是完全免费的文化普及——教老人用智能手机看古籍,带孩子在田野里认识节气,帮乡村学校建图书馆,为特殊群体设计触手可及的文化体验。”

  会议室里瞬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市场部总监王磊率先打破沉默,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林总,恕我直言,公司上半年业绩已经下滑15%,几个大项目都在赔钱。这个时候不集中精力抓营收,反而砸钱做公益,是不是太理想化了?百来号人要吃饭,房租水电要交钱,理想不能当饭吃。”

  他的话像一块冰投入热水,立刻引起了附和。“王总监说得对,我们不是慈善机构。”“听说隔壁‘环球文化’又签了个大单子,我们再不想办法,怕是要被甩开了。”议论声此起彼伏,大多带着焦虑和不解。

  “王总监的问题很好。”林风没有动怒,反而微微颔首,“但我想请教各位,‘懿文德’这三个字,‘文’在前,‘德’居中,‘商’在后。我们做文化传播,究竟是为了数字报表上的增长,还是为了让文化真正走进人心?如果连我们都只盯着利润,那‘文化’二字,岂不成了赚钱的幌子?”

  王磊冷笑一声:“林总刚从象牙塔里出来,可能不太懂市场的残酷。情怀不能支付员工工资,也不能让公司活下去。”

  气氛再次紧张起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林风注意到,在座众人中,只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始终面带微笑,手里慢悠悠转着茶杯,仿佛只是在听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聊。那是文创部总监周明远,公司元老,也是父亲生前最信任的朋友,从林风小时候起,就常抱着他讲《论语》里的故事。

  “这样吧,”林风环视全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给我两周时间。如果‘文德计划’的第一场活动,不能让大家看到文化传播的另一种可能,我立刻搁置这个计划,全力配合各位抓商业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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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再反驳。会议室里的目光复杂各异,有怀疑,有观望,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

  “你父亲在世时,每次推行新计划,都少不了这样的质疑。”会后,周明远邀林风去顶楼茶室。茶室是父亲生前设计的,原木桌椅,墙上挂着一幅《风竹图》,角落里的古琴上落着薄薄一层灰。周明远熟练地煮水、温杯,龙井的清香渐渐弥漫开来。

  “周叔,我记得小时候您和父亲总在这儿喝茶,聊到深夜。”林风看着茶杯里舒展的茶叶,“那时候听你们说‘风行天上,小畜’,只当是故弄玄虚,现在才明白,文化真的像风,看着没力气,却能穿过石缝,吹绿荒原。”

  “是啊,风行天上,小畜。”周明远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茶汤清澈,热气氤氲,“现在的社会太急躁,做什么都求快、求大、求立竿见影。可文化这东西,偏要慢慢来。就像天上的云气,一点点聚,聚到一定程度,自然能沛然成雨,滋润万物。你父亲常说,‘懿文德’的‘懿’,就是要温和、持久,像春风化雨,不能像暴雨倾盆——雨下得太急,不仅润不了地,还会冲坏了田。”

  林风抿了口茶,茶香在舌尖散开,带着微苦的回甘:“所以‘文德计划’必须推。但第一场活动至关重要,得让人看到实实在在的效果。您觉得从哪里入手比较好?”

  周明远摩挲着茶杯边缘,沉吟片刻:“从‘听不见’的人群开始,如何?”他抬眼看向林风,“城东有个特殊教育学校,里面的孩子大多听不见声音。他们不是不需要文化,只是没人用他们能懂的方式传递。”

  林风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就这么定了!”窗外的阳光恰好穿过云层,落在他脸上,映出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热忱。

  十天后,“无声世界的人文之美”特殊艺术展在市中心美术馆悄然开幕。这是“文德计划”的第一场活动,没有铺天盖地的宣传,只在特殊教育机构和公益平台上做了预告。开展前一天,王磊还在办公室里跟人打赌:“我赌今天来的人超不过五十,其中一半还是公司自己人。”

  开幕当天,林风提前半小时到了美术馆。展厅里早已忙碌起来:手语老师在反复演练解说词,技术人员在调试振动地板——这种特殊装置能将声音转化为不同频率的振动,让失聪者通过脚底感受古琴的韵律;角落里的光影装置正将李白的《静夜思》转化为流动的光斑,“床前明月光”是清冷的银白,“疑是地上霜”则化作遍地闪烁的碎金。

  王磊带着市场部的人来了,脸上挂着“例行公事”的敷衍,直到他看到第一批观众走进来——二十多个听障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队小心翼翼地踏上振动地板。当《流水》古琴曲响起,地板传来温和的震颤,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睁大眼睛,伸手抓住身边老师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按在地板上,小脸上满是惊奇。

  “她叫小雅,从来没‘听’过音乐。”陪同的老师红着眼眶解释,“医生说她的听觉神经完全损坏,我们都以为她永远感受不到声音的美。”

  展厅里渐渐热闹起来。手语老师站在《清明上河图》复制品前,用生动的手势讲解画里的市井百态,孩子们睁大眼睛,跟着老师比划;光影装置前,一位白发苍苍的听障老人正用手指触摸墙面的光斑,当“举头望明月”的光影亮起时,他突然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后来林风才知道,这位老人年轻时是国文老师,失聪后再也没能“读”过诗。

  最令人动容的是展厅中央,许多听障艺术家带来了自己的作品:有用手语“写”成的书法,笔触里带着独特的韵律;有用黏土捏出的“声音”,每一个造型都对应着一种他们想象中的声响;还有一幅题为《心声》的巨幅山水,墨色浓淡间藏着无数细小的凹凸,观众可以用手触摸,感受画里的“声音”。

  “我从不知道,文化可以这样传播。”公司年轻的设计师张晓雨站在林风身边,声音带着哽咽。她主动请缨设计了光影装置,熬了三个通宵调试代码,只为让诗句的平仄更精准地转化为光影。

  一位听障女孩的母亲找到林风,激动地比划着手语,翻译人员在一旁轻声转述:“她说谢谢你们,这是她女儿第一次‘听’懂古诗词。以前教她背诗,她总问‘月亮是什么声音的’,今天她终于‘听’到了。”

  林风转头望去,正好看见王磊蹲在地上,让那个扎羊角辫的小雅把手放在他喉部。他正低声朗诵着“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声带的振动通过手掌传递给孩子,小雅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突然伸手抱住了王磊的脖子。这位一向以强硬着称的市场总监愣了一下,随即抬手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眼眶有些发红。

  “我承认我错了。”次日的部门会议上,王磊第一个站起来,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抵触,多了几分真诚,“昨天的活动,我们没花多少宣传费,却上了本地新闻的头条,品牌搜索量涨了300%,这是任何商业推广都达不到的效果。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我看到了我们工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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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风微笑点头:“这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从来不是对立面,就像风行天上,既能带来甘霖,也能推动风车。接下来,我们要把‘文德计划’推向更广阔的天地。”

  随后几周,公司的氛围悄然改变。曾经对公益活动漠不关心的员工,开始主动报名志愿者;王磊的市场部甚至主动提出,要为“文德计划”设计传播方案,“好东西就该让更多人知道”。

  “城市记忆”老街区口述史项目启动了,年轻员工扛着摄像机,跟着老人穿梭在青石板路上,听他们讲巷子里的老字号、墙头上的标语、弄堂里的叫卖声。那些被遗忘的故事被整理成音频集,扫码就能听,意外成了年轻人追捧的“城市秘闻”;“流动图书馆”开进了偏远乡村,志愿者们用旧校车改造的移动书屋里,不仅有图书,还有简易的VR设备,让孩子们“走进”故宫、敦煌;“非遗新生”计划更热闹,设计师们走进老手艺人的作坊,把蓝染、竹编、剪纸这些老手艺融入现代设计,推出的文创产品刚上线就被抢空。

  林风每天都能收到新的消息:乡村小学的孩子寄来感谢信,字歪歪扭扭却透着真诚;老街区的口述史被学校当作乡土教材;非遗手艺人第一次接到海外订单...他把这些消息打印出来,贴在办公室的“文德墙”上,那面墙很快就被贴满了,像一片生长着希望的田野。

  然而,危机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林风正在办公室整理“非遗新生”的案例,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是王磊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林总,出事了!‘环球文化集团’刚刚宣布,终止和我们的所有合作,他们要跟李在渊的新公司签约!”

  林风握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环球文化”是公司最大的客户,每年贡献近40%的收入。而李在渊,曾是公司的副总裁,父亲在世时最倚重的副手,林风上任后,他以“理念不合”为由离职,转身创办了一家数字营销公司,专攻快节奏的流量生意。

  “他挖走了我们三个核心项目组的人,还带走了客户资料。”王磊的声音里带着愤怒,“这个叛徒!肯定早就预谋好了!”

  林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通知核心成员,半小时后开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窗外的雨声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打。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财务总监报出的数字触目惊心:如果失去“环球文化”的订单,公司现金流最多能支撑三个月。

  “肯定是李在渊搞的鬼,他最清楚我们的软肋。”有人咬牙切齿。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王磊站起身,脸色阴沉,“我建议,立刻砍掉‘文德计划’的所有投入,把人力物力全撤回来,全力抢客户。我们还有几个潜在客户在谈,只要降价,未必没有胜算。”

  “我同意,公益项目太烧钱了,现在保命要紧。”

  “可是...那些乡村图书馆、非遗项目怎么办?已经答应人家了...”张晓雨小声反驳,立刻被淹没在反对声里。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风身上,有期待,有焦虑,有催促。

  林风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暴雨,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上,汇成水流蜿蜒而下,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躺在病床上,还在念叨“小畜卦”:“风遇山而止,非无力也,是蓄力...文化做事,不怕慢,怕停...”

  “不。”他转过身,目光坚定地扫过全场,“越是危机时刻,越要坚守我们的核心价值。‘文德计划’不仅不能削减,还要加强。”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林总,您疯了?”王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现在不是讲情怀的时候,再这样下去,公司就要倒闭了!”

  “倒闭?”林风平静地反问,“如果我们为了活下去,放弃了‘懿文德’最根本的东西,就算暂时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父亲创立这家公司,不是为了赚多少钱,是为了让文化有温度、有尊严。现在我们遇到的,或许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

  他打开投影,屏幕上出现的不是财务报表,而是“文德计划”启动以来的点点滴滴:孩子们在流动图书馆里看书的笑脸,听障孩子触摸光影的专注,老艺人拿到新订单时的激动...

  “这些不是成本,是我们的底气。”林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商业合作可能被抢走,但这些扎根在人心的东西,抢不走。”

  那天的会议最终不欢而散,不少人对林风的决定感到失望,甚至有人递交了辞职信。走出会议室时,雨还在下,林风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看着墙上“懿文德”三个字的匾额,第一次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接下来的两个月,是公司成立以来最艰难的日子。为了节省开支,林风带头降薪,管理层全部减薪30%,普通员工暂缓涨薪;办公室的空调温度调高一两度,打印纸必须双面用;连周明远都把自己收藏的几幅字画拿去拍卖,把钱捐给了“文德计划”。

  有人离开了,带着不解和惋惜;但更多人留下来了,张晓雨把自己的积蓄取出来,补贴流动图书馆的油费;王磊放下身段,带着团队去跑以前看不上的小单子,“赚一分是一分”;甚至有曾经参与过活动的社区居民、乡村老师自发组织起来,帮他们宣传、拉赞助。

  一位受助于“非遗新生”的老手艺人,把自己家传的清代木雕抵押了,拿着钱找到公司:“我不懂你们的生意,但我知道你们是在做正经事,这钱你们先拿去用,等我手艺火了,再赎回来。”

  乡村流动图书馆的孩子们寄来手绘明信片,上面用稚嫩的字迹写着:“林叔叔,加油!我们把书借给了邻村的小朋友,他们也很喜欢。”

  林风把这些明信片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地方,每次感到疲惫时,就拿起来看看。那些歪歪扭扭的字里,藏着比任何商业数据都更有力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