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东窗事发-《我只是煲个汤就被带上了玉女宗》

  自那日松油炒蛋之后,听竹轩后院仿佛成了玉女宗内一个被默许的、小小的“法外之地”。雪寂虽未明言,但她不再对梁俊杰升火造饭、饲养母鸡的行为进行干涉,甚至偶尔会在饭点“恰好”路过,然后被梁俊杰热情地拉来一同用餐。

  梁俊杰自然是欢喜的。多一个人分享他的劳动成果,让他觉得这清冷的仙门里似乎也多了一丝人情味。他变着花样地利用有限的资源:松子油炒蛋、清炒菜心、蛋花汤、甚至尝试用石头烤点简单的面饼。

  那只母鸡也争气,下的蛋除了满足梁俊杰的需求,偶尔还能让他“进贡”给雪寂一碗嫩滑的蒸蛋羹。雪寂依旧是沉默的,但梁俊杰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意,在他这小院里,似乎融化了不少。

  他甚至还用多余的菜叶和米糠,试图引诱那只母鸡孵蛋,幻想着能拥有一群小鸡仔。日子仿佛就这样在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和母鸡的“咕咕”声中,平淡却充满希望地流淌着。

  然而,玉女宗终究是玉女宗。那浓郁的、与周遭清灵气息格格不入的烟火气,以及偶尔传来的母鸡鸣叫,终究是无法完全掩盖的。这丝“浊气”和“噪音”,如同白绢上的墨点,早就引起了某些严守清规、或是对雪寂特许一个男子如此“胡闹”心怀不满之人的注意。

  好景不长。

  这天清晨,梁俊杰刚给他的宝贝母鸡喂完食,正准备去摘些新鲜的菜心做早餐,一阵急促而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数道身着深灰色刑堂服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听竹轩后院,为首之人,正是那位面容古板的刑罚长老!她身后,还跟着几名面色冷峻的女弟子,其中一人,眼神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嫌恶,正是之前曾在藏书院围观过梁俊杰的一名普通弟子。

  “梁俊杰!”刑罚长老声音冰寒,目光如刀,瞬间扫过那简陋的灶台、冒着热气的陶罐、以及角落里正悠闲啄食的母鸡,“私自动火,沾染浊气;豢养凡畜,扰乱清静;更以凡俗污秽之物,蛊惑同门!数罪并罚,拿下!”

  根本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两名刑堂女弟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死死按住。梁俊杰拼命挣扎,嘶吼道:“我没有!我只是想吃饱饭!师姐!雪寂师姐她知道……”

  “雪寂纵容于你,自有宗规惩处!”刑罚长老厉声打断,目光锐利地转向那只被惊扰、正不安地“咯咯”叫着的母鸡,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此等污秽凡畜,留之何用!”

  她袖袍一拂,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瞬间射出,快得让人根本无法反应!

  “不要——!”梁俊杰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嘶吼。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那道剑气精准地掠过母鸡的脖颈。

  “咕——!”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哀鸣。

  母鸡的头颅与身体瞬间分离,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地面上的青草和泥土。那无头的身体还在地上扑腾了几下,最终彻底不动了。

  梁俊杰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地上那摊刺目的鲜血和那只刚刚还鲜活、此刻却已身首异处的母鸡,那是他一点一点喂大,给他带来无数希望和慰藉的伙伴……就这么,死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绝望,如同火山岩浆般从他心底最深处轰然爆发!

  “点解!点解啊——!(为什么!为什么啊——!)”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刑罚长老,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撕心裂肺的家乡话,泪水混合着愤怒奔涌而出。

  刑罚长老和周围的女弟子们皆是一愣,显然没听懂这古怪的语言,但那其中蕴含的极致痛苦和怨恨,她们却能清晰地感受到。

  梁俊杰的目光猛地转向那个眼神闪烁、带着得意之色的举报女弟子,所有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顶你个仔!吃懵你啊!(去你妈的!你脑子进水了啊!)”

  “你条含家产!你竟然举报我!(你这个王八蛋!你竟然举报我!)”

  极度的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猛地挣脱了按着他的两名女弟子,或许是她们也被他此刻的疯狂震慑,手上力道一松,他就如同发狂的野兽般,朝着那名举报的女弟子扑了过去!瘦弱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手直直地抓向对方的脖颈!

  可他一个毫无修为、虚弱不堪的凡人,又怎会是这些修炼有成的女弟子的对手?

  那名女弟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和惊慌,下意识地抬手一格。

  “嘭!”

  一股柔韧却强大的灵力瞬间反弹回来,梁俊杰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在胸口,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地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他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胸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不远处那摊鸡血和自己的血混在一起,看着那只再也不会动弹的母鸡,看着周围那些冷漠或厌恶的脸庞……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碎裂。连同他那颗试图在这冰冷仙门里寻求一丝温暖和自我的心脏,也仿佛随着那只母鸡一起,被那道冰冷的剑气,斩得粉碎。

  他趴在地上,不再挣扎,也不再哭喊,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血迹,眼神空洞,如同死去。

  刑罚殿的冰冷和母鸡溅出的鲜血,如同梦魇般烙印在梁俊杰的脑海里。他被刑堂弟子粗暴地扔回了听竹轩,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瘫在冰冷的竹榻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屋顶,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母鸡被斩首的画面和雪寂可能因他而受牵连的可怕猜测。

  对雪寂的担忧最终战胜了自身的绝望和痛苦。他挣扎着爬起身,胸口被灵力震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他顾不上了。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听竹轩,凭着模糊的记忆和一股执念,朝着雪寂平日清修所在的、更为幽静的静雪阁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玉女宗弟子无不对他投来或鄙夷、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全都无视了,此刻他只想确认雪寂是否安好。

  静雪阁外一片寂静,比他想象的还要冷清。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竹门。

  房间内的陈设比他的听竹轩更加简洁,一桌一椅一榻,除此之外几乎别无他物,透着一种极致的清冷。而此刻,雪寂正背对着房门,坐在竹榻边缘。她褪去了部分上身的外袍,露出光滑但此刻却布满了好几道刺目血痕的背部!那伤痕皮开肉绽,显然是被某种法器狠狠抽打所致,与她周身那清冷绝尘的气质形成了惨烈的对比。她正拿着一瓶药粉,有些艰难地试图为自己后背上药。

  听到推门声,雪寂动作一顿,却没有立刻回头,只是迅速地将褪下的外袍拉拢,遮住了那些伤痕。

  梁俊杰站在门口,看着那瞬间被遮掩、却已然刻入他眼中的血痕,整个人如遭雷击。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了!果然是因为他!因为他那些“离经叛道”的行为,雪寂受到了宗门的惩罚!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酸楚猛地涌上心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他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着,带着无尽的懊悔:

  “对……对不起……师姐……连累你了……”

  他以为会看到雪寂冰冷的目光,听到责备的话语。毕竟,是他一次次挑战门规,最终连累了她。

  然而,雪寂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没有预料中的怒意或冰冷,依旧是她那副惯常的平静表情,只是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显得有些苍白。她清冷的眸子看着梁俊杰那副狼狈、愧疚、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梁俊杰完全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伸出手,递过来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灰色储物袋。

  “拿着。”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寒意。

  梁俊杰愣愣地接过储物袋,入手微沉。

  “这东西,不用灵力也可以打开。”雪寂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里面有油菜籽。还有些花生。玉米。”

  梁俊杰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油菜籽?可以榨油!花生?也可以榨油或者直接吃!玉米?新的粮食!

  这些东西……她是从哪里弄来的?玉女宗根本不可能有这些凡俗作物!而且,在她刚刚因为纵容他“沾染凡俗”而受罚之后?

  他看着雪寂苍白却平静的脸,看着她那即便挺直也难掩背后疼痛的姿态,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师姐……你……你是从外出执事的弟子那里……偷偷弄来的?”他声音颤抖地问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些东西的来源。而她受罚,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纵容他,还可能包括了“私通外物”?

  雪寂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难以捕捉的……期待?

  “师姐期待你的饭菜。”

  这句话,她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梁俊杰的心上。

  所有的委屈、愤怒、绝望,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没有怪他,没有抛弃他,甚至在自身受罚之后,还想办法为他弄来了这些他梦寐以求的种子!她还在期待……期待他做的饭菜?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感激、愧疚、心疼和无法理解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梁俊杰。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向前一步,伸出双臂,不顾一切地、紧紧地抱住了坐在榻上的雪寂!

  这一次,不再是兴奋失态的拥抱,而是充满了沉重情感、带着颤抖的拥抱。他将脸埋在她未曾受伤的肩颈处,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她月白色的道袍。

  “师姐……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双臂用力,仿佛想要借此传递他所有的感激和歉意,也仿佛想要从这具清冷的身躯上汲取一丝支撑下去的力量。

  雪寂的身体在他抱上来的瞬间,如同上次一样,骤然僵硬!背后的伤口被牵扯到,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不可察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能感受到梁俊杰滚烫的眼泪和那不受控制的颤抖,那汹涌的情绪如同实质般冲击着她冰封的心防。

  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如同上次一样。

  然而,当那句带着泣音的“对不起”和那无法忽视的颤抖传入耳中,当她感受到这个瘦弱身躯里爆发出的、近乎绝望的依赖和感激时,她那即将抬起的手,却莫名地顿住了。

  僵持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最终,雪寂那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放松了一丝。她没有回抱他,只是任由他抱着,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无奈和……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纵容,低声响起:

  “松手……”

  这一次,这两个字不再像上次那般带着凛冽的冰寒和威压,反而像是某种无力的叹息。

  梁俊杰听到这声“松手”,抱得更紧了,仿佛一松开,眼前这唯一的温暖和支撑也会消失。但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弄疼了她的伤口,连忙稍稍松了些力道,却依旧不肯放开,只是将脸埋得更深,像个迷路后终于找到大人的孩子。

  静雪阁内,一片寂静。只剩下梁俊杰压抑的抽泣声,和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复杂难言的情绪。冰冷的仙门规矩,严厉的刑罚,似乎都无法彻底斩断这悄然滋生的、介于监管与共犯、冰冷与烟火之间,微妙而脆弱的联系。雪寂看着怀中这个哭得像个孩子般的男子,清冷的眸光深处,一片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