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归途琐机,金丹初成-《退休魔王的酒馆日常》

  自西北魔域返回,并未耗费多少时日。空间于我而言,早已非是阻隔,更多时候像是一张可以随意折叠的画卷,心念所至,身形便可跨越万里之遥。只是此次归来,我并未直接回到清风镇那方小小的酒馆,而是在距离镇子百里外的一处无名山巅显露出了身形。

  山风猎猎,吹动我身上那件似乎永远也沾不上尘埃的粗布衣衫。放眼望去,东南方向,清风镇所在的那片绿意盎然的盆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安宁而祥和。与西北魔域那赤地千里、死气弥漫的景象相比,恍若两个世界。

  神识如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去,瞬间将整个清风镇笼罩其中。镇子依旧,街巷纵横,炊烟袅袅,凡人们开始了又一日为生计的奔波,似乎早已忘却了不久前的邪修之患。这份短暂的、建立在无知之上的安宁,脆弱得令人有些……感慨。

  我的注意力很快落在了“忘忧”酒馆。

  酒馆依旧开着门,只是柜台后坐着的不再是我,而是赵铁。他坐得笔直,不像我那般懒散地靠着,面前放着的也不是账本,而是一卷似乎是基础吐纳法门的皮卷。他看得认真,眉头微蹙,时而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着什么,显然是在钻研。气息比之前更加沉凝,筑基中期的境界已然稳固,甚至隐隐有向后期迈进的趋势。看来我离开这几日,他并未懈怠。

  侯三和王老四则一个在擦拭桌椅,一个在清扫门前的石阶,动作麻利,眼神却不时警惕地瞟向街道两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门神”的角色。酒馆内外,我离去前布下的那些隐匿和防护阵纹依旧完好,如同无形无质的蛛网,将这方小小的天地与外界隔开,维系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一切如常。

  但我的神识掠过酒馆后院时,却微微一顿。

  后院之中,除了赵铁那沉稳的棍风破空之声,还多了一道……熟悉而微弱的气息。

  是林月儿。

  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气息似乎有些……不对劲。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隐忧与坚韧的筑基后期波动,反而显得……有些虚浮不定,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消耗,又像是某种蜕变前的蛰伏。

  心中掠过一丝讶异,但并未深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只要不波及我的酒馆,便与我无关。

  确认了酒馆无恙,我并未立刻回去。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已出现在百里之外的另一座城镇。这是一座比清风镇大了数倍的中型城镇,人来人往,颇为繁华。我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一个最普通的行商,融入了熙攘的人流。

  在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酒楼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牌匾——“醉仙楼”。名字起得倒是大气。

  信步走入,跑堂的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我要了个临窗的雅座,点了几样招牌菜,一壶他们这里最好的酒。

  菜很快上齐,色香味倒也俱全,远比我自己那敷衍了事的手艺强得多。酒是陈年的梨花白,入口醇厚,带着淡淡的果香,比清风镇那寡淡如水的麦酒不知强了多少倍。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我慢慢品着酒,看着窗外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行人,听着邻桌食客高谈阔论着江湖轶事、家长里短。这种鲜活的、充满了烟火气的感觉,是西北魔域那死寂之地,以及我那过于“安静”的酒馆所缺乏的。

  或许,等哪天彻底解决了“圣教”这档子破事,可以考虑换个地方,开一家像这样……稍微像样点的酒楼?我漫无边际地想着。

  在醉仙楼消磨了约莫一个时辰,品尝了美食美酒,也听了一耳朵无用的市井传闻,确认外界关于“圣教”和西北魔域的变故尚未传到这等偏远之地后,我才结账离开。

  再次现身时,已是在清风镇外那片熟悉的树林中。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衫,如同一个寻常归家的旅人,缓步朝着镇子走去。

  回到“忘忧”酒馆时,已是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堂内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老板!”

  “老板您回来了!”

  侯三和王老四最先看到我,惊喜地叫出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脸上是毫不作伪的欣喜和如释重负。

  柜台后的赵铁也猛地抬起头,看到我,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他放下皮卷,快步绕过柜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老板!您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酒馆,一切依旧,只是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林月儿的清冷气息。“嗯,回来了。这几日可还安稳?”

  “回老板,一切安好!”赵铁恭敬回道,随即又补充道,“只是……林姑娘前日来了,似乎……受了些伤,正在后院静养。”

  果然。我走到柜台后,习惯性地拿起那块静静躺着的抹布,感受着那熟悉的粗糙触感。“知道了。”

  没有多问林月儿的情况,也没有提及西北之行的任何细节。仿佛我只是出去散了趟步,如今归来,一切照旧。

  赵铁见我无意多谈,便也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是汇报了一下这几日镇上的情况,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我靠在椅背上,听着赵铁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柜台。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屋顶,落在了后院。

  林月儿的受伤,是巧合,还是与那“圣教”有关?她此时出现在这里,是寻求庇护,还是……

  罢了,多想无益。 我收回目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不把我的酒馆拆了,随她去吧。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我依旧是那个懒散的酒馆老板,赵铁依旧是那个勤勉的伙计兼护卫,侯三和王老四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宝本色,只是对我更多了几分敬畏。

  然而,这种平静只维持了三天。

  第三天夜里,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庭院。

  我正在前厅闭目养神,忽然,一股异常的能量波动自后院冲天而起!

  那波动并非邪祟之气,而是精纯的灵力在极度压缩、质变时产生的剧烈震荡!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疯狂地向后院汇聚,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微小漩涡!

  是赵铁!

  这股气息……他在凝结金丹!

  我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小子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上几分。看来那场与邪修的生死搏杀,以及我偶尔的“点拨”,对他的触动极大。

  我身形微动,已出现在酒馆屋顶,负手而立,静静地看向后院。

  后院之中,赵铁盘膝坐在石桌旁,双目紧闭,脸色涨红,周身气息如同沸腾的开水,剧烈地起伏波动着。那根精铁长棍横置于他膝上,随着他气息的震荡而发出低沉的嗡鸣。他正在全力引导着体内奔腾的真元,冲击着那层通往金丹大道的无形壁垒。

  灵力漩涡越来越大,引动的天地异象也愈发明显,酒馆上方的夜空,云气开始汇聚、旋转。这般动静,在清风镇这等地方,可谓惊人。想必此刻,镇中稍有感知的武者或低阶修士,都已从睡梦中惊醒,惊疑不定地望向酒馆方向了吧。

  我并未出手干预。凝结金丹,是修行路上至关重要的一步,外人插手,弊大于利。能否成功,全看他自身的积累、心性与造化。

  然而,就在赵铁体内真元压缩到极致,金丹雏形即将凝聚的刹那,异变陡生!

  或许是积累仍稍显不足,或许是心念在关键时刻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那即将成型的金丹雏形猛地一颤,竟有溃散之势!狂暴的真元瞬间失控,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赵铁脸色瞬间由红转白,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心魔反噬?还是根基不稳? 我眉头微蹙。若是任由其发展,不仅金丹无望,恐怕修为都会大幅倒退,甚至伤及根基。

  就在我考虑是否要稍微稳定一下他体内暴走的能量时,另一道清冷的气息,自后院那间属于林月儿的客房内弥漫而出。

  一道柔和的、蕴含着精纯水灵之力的蓝色光华,如同月下流淌的清泉,悄无声息地笼罩住赵铁。那光华带着一种安抚与滋养的力量,轻柔地梳理着他体内狂暴乱窜的真元,抚平着因冲击失败而受损的经脉,更有一股清凉之意,直透其识海,驱散着因失败而滋生的心魔杂念。

  是林月儿出手了。

  她显然伤势未愈,气息依旧有些虚弱,但此刻施展出的水系治疗与宁神法术,却精准而有效,如同久旱甘霖,瞬间稳住了赵铁濒临崩溃的局面。

  得到这股外力的相助,赵铁闷哼一声,混乱的眼神重新凝聚起焦距。他猛地一咬舌尖,凭借着一股不屈的狠劲,强行收拢心神,再次引导着被抚平的真元,朝着那金丹壁垒,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这一次,一往无前!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清鸣响起!

  赵铁周身狂暴的气息陡然内敛,那巨大的灵气漩涡如同长鲸吸水般,瞬间被他纳入体内!他小腹丹田处,一点璀璨夺目的金光骤然亮起,如同暗夜中升起的一轮微小骄阳!一股远比筑基期磅礴、凝练、带着淡淡威压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

  金丹,成了!

  金光渐渐内敛,最终化作一颗龙眼大小、圆融无暇、在他丹田内缓缓旋转的金色丹丸。赵铁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四射,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嘴角还带着血迹,但那眉宇间的神采,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成功了。在自身努力与林月儿恰到好处的援助下,他成功踏入了金丹大道!

  赵铁第一时间望向屋顶,看到负手而立的我,眼中充满了感激,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巩固境界要紧。

  我的目光,则落向了林月儿那扇已然重新紧闭的房门。

  这姑娘…… 我若有所思。她此番出手,是念及旧情,还是别有深意?

  看来,我这小小的“忘忧”酒馆,是越来越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