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进要塞外城，林海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人山人海”。
街道上的人多到肩膀挨肩膀，想挪一步都得侧着身子。空气里混着汗味、烤饼味、廉价熏香味，还有牲口粪便的味儿——虽然战神殿规定祭祀日不准牲畜进城，但总有人偷偷把驴啊骡啊牵进来驮货。
“往哪儿走？”月下独逅在人堆里喊，声音被嘈杂声淹了大半。
林海指了指神殿方向。祭坛的尖顶在建筑群中很显眼，蓝白幡旗在风里猎猎作响。但人群是往那边涌的，逆着人流走几乎不可能。
“先找个地方喘口气。”石影说。他右肩扛着文森特大半边重量，脸憋得通红。
四人挤到路边一个卖烤饼的摊子后面，借着摊位和墙的夹角勉强站定。摊主是个胖妇人，正忙着往炉子里贴饼，瞥了他们一眼，没搭理——节日生意好，没空管闲人。
林海靠着墙喘气。左腿的伤在刚才拥挤时被踩了好几下，现在疼得钻心。他低头看了眼，布袍下摆已经渗出血迹，暗红色一小片。
“得处理一下。”月下独逅也看到了，“你这腿再拖就废了。”
“哪儿弄药？”石影问。
林海环顾四周。街道对面有个挂着草药袋子的摊位，摊主是个干瘦老头，正在给人把脉。但那里围着不少人，而且离守卫站岗的街口太近。
“我去。”月下独逅说，“你们在这儿等着。”
“你肩膀……”
“死不了。”游侠咧嘴，从怀里摸出最后两个银币，挤进人群。
林海和石影把文森特扶到墙根坐下。学者已经半昏迷，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石影解开文森特胸口的绷带看了一眼，眉头紧锁。
“肋骨伤加重了。”他低声说，“可能伤到肺。”
“能撑多久？”
“看他自己。”石影重新绑好绷带，“但现在这状态，别说救人，自己走路都够呛。”
林海没接话。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男女老少，脸上都带着节日的兴奋，好像完全不知道要塞外荒原上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石丘村已经没了，不知道地底下有个东西随时可能把整片区域掀翻。
无知有时候真是种幸福。
几分钟后，月下独逅回来了，手里捏着个小纸包。
“止血草和止痛根。”他把纸包递给林海，“那老头说碾碎了敷伤口上，能管两小时。两小时后……”他耸耸肩，没说完。
林海接过纸包。草药是干的，得捣碎。没工具，他就直接用手搓，搓成粗糙的粉末，然后解开腿上的临时绷带。
伤口比早上更糟了。皮肉翻着，深处能看到白骨，周围皮肤发黑发硬，脓液混着血水往外渗。他把草药粉末撒上去，疼得眼前一黑，赶紧扶住墙才没倒。
药效来得快。几分钟后，尖锐的疼痛变成了迟钝的麻木，血也止住了。他重新包扎，这次用了干净点的布条——从新买的布袍下摆撕下来的。
“还有多久？”月下独逅问。
林海掏出怀表：上午十点二十。
距离正午祭祀，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
“得靠近祭坛。”他说，“但文森特这样……”
“我可以。”墙根的文森特忽然开口，声音虚弱但清晰。
三人都看向他。学者撑着想站起来，石影赶紧扶住。
“我能走。”文森特重复道，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很坚定，“不用扶，我自己能走。”
“你别逞强——”月下独逅话没说完。
文森特摆摆手：“不是逞强。祭祀流程我熟，古籍里读过上百遍。冬祭日祭祀分三个阶段：迎神、献礼、赐福。献礼环节需要祭品，如果艾伦被带出来，一定是在那个阶段。时间大概是正午过后一刻钟。”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祭坛周围会清场，平民只能在外围观看。但献礼前，会有神职人员带领信众绕坛三圈，那是唯一能靠近祭坛的机会。”
“绕坛？”林海问。
“对。象征跟随神迹的脚步。”文森特说，“那时候人群会往前涌，守卫也会放松警惕——毕竟都是信众，他们想不到会有人捣乱。”
“问题是，我们得在绕坛前就混到最内圈。”石影皱眉，“现在这位置，离祭坛至少隔了五百米，中间七八道人墙。”
林海看向街道。人群确实分层了——最靠近祭坛的是穿着体面的信徒，中间是普通平民，外围是他们这种刚挤进来的，还有小贩和闲汉。
想往前挤，难。
正想着，远处传来号角声。
低沉、悠长、带着某种庄严的韵律。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神殿方向。
“迎神开始了。”文森特低声说。
随着号角声，一队神职人员从神殿大门走出。最前面的是个白袍老者，应该就是主持祭祀的大主教。他手持镶水晶的法杖，缓步走向祭坛。身后跟着两排祭司，都穿着蓝白相间的祭袍，手里捧着香炉、圣水瓶、经卷等器物。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守卫在两侧维持秩序，但没人敢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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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盯着那队人。大主教看起来七十多岁，须发皆白，但步履稳健。他的法杖顶端的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那不是装饰品，林海能感觉到强烈的能量波动。
“那法杖是圣物。”文森特说，“古籍记载叫‘寒霜之心’，据说是用北境极地的万年冰晶雕琢而成，能操控冰雪之力。”
祭司队伍登上祭坛，分列两侧。大主教站到祭坛中央，举起法杖。水晶光芒大盛，一道柔和的蓝白色光柱冲天而起，在百米高空炸开，化作无数光点洒落。
“神迹！神迹！”人群爆发出欢呼。
光点落在身上有微凉的触感，没什么伤害，反而让人精神一振。林海能感觉到那是纯净的水属性规则能量，被法杖精妙地扩散开来，既展示了力量，又安抚了信众。
很高明的手段。
迎神仪式持续了约二十分钟。唱诗班在祭坛后方吟唱圣歌，声音空灵悠扬。大主教念诵祷文，每念一段，人群就齐声应和。气氛越来越虔诚，也越来越……狂热。
林海注意到，守卫的注意力明显分散了。他们也在聆听祷文，有些甚至跟着低声念诵。节日氛围削弱了警戒心。
机会。
“往前进。”他对另外三人说，“趁现在。”
他们开始顺着人潮慢慢往前挪。说是挪，其实是被人推着走——前面的人想更靠近祭坛，后面的人被更后面的人挤，连锁反应。
这反而帮了他们忙。四人不用费力，就被推着穿过一层层人墙。林海护着文森特，月下独逅和石影一左一右挡开过分拥挤的人群。
走了约百米，前方出现一道警戒线——绳子拉着，每隔五米站一个守卫，把人群挡在离祭坛约五十米外。
“过不去了。”月下独逅低声说。
林海观察警戒线。守卫不算多，二十米一个，但都很专注。绳子只是象征性的，真想跨过去不难，难的是跨过去之后不被发现。
而且警戒线内的人群明显不同。大多是衣着光鲜的信徒，有的甚至穿着带有家族徽记的礼服。他们这身廉价布袍，进去就扎眼。
“需要换身衣服。”石影说。
但去哪儿换？周围都是人。
正发愁时，旁边传来争吵声。
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正跟守卫理论：“我父亲是虔诚的信徒，卧病在床不能来，我是代他来的！为什么不让我进内圈？”
守卫面无表情：“内圈需要提前登记，有身份凭证。”
“凭证？我父亲每年捐那么多供奉，还需要凭证？”男人气急败坏。
争吵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林海看到那男人胸口别着个银质徽章，样式精美，应该是某个商会的标志。
他灵机一动，凑近石影耳边说了几句。工程师一愣，然后点头。
趁着守卫和男人争吵，人群注意力被吸引，石影右手悄然一弹——一颗小石子飞出去，打在男人小腿上。
“哎哟！”男人吃痛，弯腰去捂腿。
就这一瞬间，林海手指轻勾，风之规则微动。男人胸口那枚徽章别针松脱，无声无息地滑落，掉在地上。
石影脚一拨，把徽章拨到人群脚下。月下独逅俯身，再起身时徽章已经在手里。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没人注意。
男人还在跟守卫吵，完全没发现徽章丢了。林海四人悄悄退出人群，转到旁边一条小巷。
“这个，”月下独逅把徽章递给林海，“够吗？”
徽章做工精细，正面是雪花和天平的图案，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北境商会·虔诚信徒”。
“够了。”林海把徽章别在自己胸前，“但只有一个，只能一个人进内圈。”
“你去。”文森特立刻说，“我们三个在外围策应。你拿到徽章，就说我们是你的随从，也许能蒙混过去。”
“那也得先进内圈。”林海说，“先试试。”
他们回到警戒线附近。争吵已经结束，男人悻悻离去，守卫恢复站岗。
林深吸口气，走向最近的守卫。
“大人。”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恭敬，“我是北境商会的代表，代会长前来参加祭祀。”
守卫打量他，目光在他胸前的徽章上停留。林海心里打鼓——这徽章明显是私人佩戴的，不是官方凭证，守卫要是细问就露馅了。
但守卫只是点了点头，拉开绳子：“进去吧。”
林海一愣，这么简单？
他回头看了眼另外三人，示意他们跟上。守卫刚要阻拦，林海赶紧说：“他们是我的随从，帮忙拿供奉品的。”
守卫皱眉，但看到文森特虚弱的样子，又看看月下独逅和石影的伤，最终还是摆了摆手：“快点。”
四人顺利跨过警戒线。
一进去，氛围立刻不同。外围的嘈杂被隔绝，内圈的人说话都压低了声音。空气里的熏香味更浓，还混着某种昂贵的香料味。人们的衣着更讲究，表情也更……虔诚？或者说，更做作。
林海看到几个衣着华丽的贵族低声交谈，眼神却不时瞟向祭坛上的大主教，显然在盘算什么。还有个商人模样的胖子，正偷偷往袖子里塞个小本子，像是在记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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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圈也不单纯是信徒，还有各怀心思的人。
他们找了个相对偏僻的角落站定。这里离祭坛约三十米，能看到祭坛全貌，也能看到刑柱——现在柱子上还空着。
林海看了眼怀表：上午十一点整。
距离正午，还有一小时。
祭坛上，迎神仪式接近尾声。大主教放下法杖，祭司们开始分发圣餐——其实就是小块的麦饼和一杯淡酒。信众依次上前领取，领到后当场吃下，表示与神同食。
“献礼环节快开始了。”文森特低声说，“祭品会在那时带出来。”
林海盯着祭坛后方的一扇小门。那是从神殿内部通往祭坛的通道，如果有囚犯被带出来，一定会从那里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圣餐分发持续了半小时。内圈的人几乎都领到了，林海他们也随大流上前，领了饼和酒。饼很硬，酒很淡，但吃下去后确实有股暖流——不是心理作用，是食物里掺了微量的能量药剂，能提振精神。
战神殿在这种细节上很舍得下本钱。
上午十一点四十，圣餐结束。
大主教再次举起法杖：“信众们，接下来是神圣的献礼环节。我们将为神明献上虔诚的礼物，祈求来年的庇佑。”
人群安静下来。
祭坛后方那扇小门，缓缓打开了。
林海屏住呼吸。
先出来的是四个神殿骑士，全副武装。然后是两名祭司，手持经卷。最后……
两个守卫押着一个人走出来。
那人穿着破烂的囚服，手脚戴着镣铐，头发凌乱，低着头看不清脸。但身形和文森特描述的艾伦很像——二十岁左右，瘦高个，棕发。
文森特身体一颤，差点站不稳。石影赶紧扶住。
囚犯被押到刑柱前，守卫解开他手上的镣铐，把他绑在柱子上。绳索勒得很紧，囚犯挣扎了一下，抬起头。
林海看清了他的脸。
确实是艾伦·霍普。和文森特笔记本里夹的那张画像很像，只是更瘦，更憔悴，脸上有淤青，嘴角还带着血痂。但那双眼睛——和文森特一样的深蓝色眼睛——依然有神，甚至带着某种不屈的光芒。
大主教走到刑柱前，声音洪亮：“此人身负亵渎之罪，窃取神殿圣物，散播异端邪说。今日，在冬祭日的神圣时刻，他将作为祭品，净化自身罪孽，也为所有信众警示！”
人群爆发出嘈杂的议论。有人惊呼，有人咒骂，也有人面露不忍。
艾伦抬起头，看向人群。他的目光扫过，忽然在某个方向停住了。
林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文森特站的位置。
父子对视。
虽然隔着三十米，虽然文森特裹着头巾，但艾伦显然认出了父亲。他眼睛瞪大，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
文森特浑身颤抖，拳头攥得死紧。
“冷静。”林海按住他的肩膀，“现在不能乱。”
大主教举起法杖，水晶开始发光：“献礼开始！绕坛三圈，跟随神迹的脚步！”
人群动了。在内圈信徒的带领下，人们开始绕着祭坛缓慢行走，形成一个大圈。
机会来了。
林海看向另外三人：“按计划。月下，你负责制造混乱。石影，你带文森特往西侧出口移动。我去救人。”
“你怎么过去？”月下独逅问，“守卫围着刑柱。”
林海看向祭坛。绕坛的人流正在经过刑柱附近，距离柱子最近时只有不到五米。
“混在绕坛队伍里。”他说，“经过时动手。”
“太冒险了！”石影反对，“守卫不是摆设，而且大主教就在台上——”
“没时间争论了。”林海打断他，“艾伦撑不到祭祀结束。一旦献礼完成，他必死无疑。”
他看了眼怀表：十一点五十五。
距离正午，还有五分钟。
绕坛的队伍已经走完半圈，正在接近刑柱。
林海深吸一口气，挤进人群。
最后五分钟。
街道上的人多到肩膀挨肩膀，想挪一步都得侧着身子。空气里混着汗味、烤饼味、廉价熏香味，还有牲口粪便的味儿——虽然战神殿规定祭祀日不准牲畜进城，但总有人偷偷把驴啊骡啊牵进来驮货。
“往哪儿走？”月下独逅在人堆里喊，声音被嘈杂声淹了大半。
林海指了指神殿方向。祭坛的尖顶在建筑群中很显眼，蓝白幡旗在风里猎猎作响。但人群是往那边涌的，逆着人流走几乎不可能。
“先找个地方喘口气。”石影说。他右肩扛着文森特大半边重量，脸憋得通红。
四人挤到路边一个卖烤饼的摊子后面，借着摊位和墙的夹角勉强站定。摊主是个胖妇人，正忙着往炉子里贴饼，瞥了他们一眼，没搭理——节日生意好，没空管闲人。
林海靠着墙喘气。左腿的伤在刚才拥挤时被踩了好几下，现在疼得钻心。他低头看了眼，布袍下摆已经渗出血迹，暗红色一小片。
“得处理一下。”月下独逅也看到了，“你这腿再拖就废了。”
“哪儿弄药？”石影问。
林海环顾四周。街道对面有个挂着草药袋子的摊位，摊主是个干瘦老头，正在给人把脉。但那里围着不少人，而且离守卫站岗的街口太近。
“我去。”月下独逅说，“你们在这儿等着。”
“你肩膀……”
“死不了。”游侠咧嘴，从怀里摸出最后两个银币，挤进人群。
林海和石影把文森特扶到墙根坐下。学者已经半昏迷，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石影解开文森特胸口的绷带看了一眼，眉头紧锁。
“肋骨伤加重了。”他低声说，“可能伤到肺。”
“能撑多久？”
“看他自己。”石影重新绑好绷带，“但现在这状态，别说救人，自己走路都够呛。”
林海没接话。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男女老少，脸上都带着节日的兴奋，好像完全不知道要塞外荒原上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石丘村已经没了，不知道地底下有个东西随时可能把整片区域掀翻。
无知有时候真是种幸福。
几分钟后，月下独逅回来了，手里捏着个小纸包。
“止血草和止痛根。”他把纸包递给林海，“那老头说碾碎了敷伤口上，能管两小时。两小时后……”他耸耸肩，没说完。
林海接过纸包。草药是干的，得捣碎。没工具，他就直接用手搓，搓成粗糙的粉末，然后解开腿上的临时绷带。
伤口比早上更糟了。皮肉翻着，深处能看到白骨，周围皮肤发黑发硬，脓液混着血水往外渗。他把草药粉末撒上去，疼得眼前一黑，赶紧扶住墙才没倒。
药效来得快。几分钟后，尖锐的疼痛变成了迟钝的麻木，血也止住了。他重新包扎，这次用了干净点的布条——从新买的布袍下摆撕下来的。
“还有多久？”月下独逅问。
林海掏出怀表：上午十点二十。
距离正午祭祀，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
“得靠近祭坛。”他说，“但文森特这样……”
“我可以。”墙根的文森特忽然开口，声音虚弱但清晰。
三人都看向他。学者撑着想站起来，石影赶紧扶住。
“我能走。”文森特重复道，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很坚定，“不用扶，我自己能走。”
“你别逞强——”月下独逅话没说完。
文森特摆摆手：“不是逞强。祭祀流程我熟，古籍里读过上百遍。冬祭日祭祀分三个阶段：迎神、献礼、赐福。献礼环节需要祭品，如果艾伦被带出来，一定是在那个阶段。时间大概是正午过后一刻钟。”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祭坛周围会清场，平民只能在外围观看。但献礼前，会有神职人员带领信众绕坛三圈，那是唯一能靠近祭坛的机会。”
“绕坛？”林海问。
“对。象征跟随神迹的脚步。”文森特说，“那时候人群会往前涌，守卫也会放松警惕——毕竟都是信众，他们想不到会有人捣乱。”
“问题是，我们得在绕坛前就混到最内圈。”石影皱眉，“现在这位置，离祭坛至少隔了五百米，中间七八道人墙。”
林海看向街道。人群确实分层了——最靠近祭坛的是穿着体面的信徒，中间是普通平民，外围是他们这种刚挤进来的，还有小贩和闲汉。
想往前挤，难。
正想着，远处传来号角声。
低沉、悠长、带着某种庄严的韵律。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神殿方向。
“迎神开始了。”文森特低声说。
随着号角声，一队神职人员从神殿大门走出。最前面的是个白袍老者，应该就是主持祭祀的大主教。他手持镶水晶的法杖，缓步走向祭坛。身后跟着两排祭司，都穿着蓝白相间的祭袍，手里捧着香炉、圣水瓶、经卷等器物。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守卫在两侧维持秩序，但没人敢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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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盯着那队人。大主教看起来七十多岁，须发皆白，但步履稳健。他的法杖顶端的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那不是装饰品，林海能感觉到强烈的能量波动。
“那法杖是圣物。”文森特说，“古籍记载叫‘寒霜之心’，据说是用北境极地的万年冰晶雕琢而成，能操控冰雪之力。”
祭司队伍登上祭坛，分列两侧。大主教站到祭坛中央，举起法杖。水晶光芒大盛，一道柔和的蓝白色光柱冲天而起，在百米高空炸开，化作无数光点洒落。
“神迹！神迹！”人群爆发出欢呼。
光点落在身上有微凉的触感，没什么伤害，反而让人精神一振。林海能感觉到那是纯净的水属性规则能量，被法杖精妙地扩散开来，既展示了力量，又安抚了信众。
很高明的手段。
迎神仪式持续了约二十分钟。唱诗班在祭坛后方吟唱圣歌，声音空灵悠扬。大主教念诵祷文，每念一段，人群就齐声应和。气氛越来越虔诚，也越来越……狂热。
林海注意到，守卫的注意力明显分散了。他们也在聆听祷文，有些甚至跟着低声念诵。节日氛围削弱了警戒心。
机会。
“往前进。”他对另外三人说，“趁现在。”
他们开始顺着人潮慢慢往前挪。说是挪，其实是被人推着走——前面的人想更靠近祭坛，后面的人被更后面的人挤，连锁反应。
这反而帮了他们忙。四人不用费力，就被推着穿过一层层人墙。林海护着文森特，月下独逅和石影一左一右挡开过分拥挤的人群。
走了约百米，前方出现一道警戒线——绳子拉着，每隔五米站一个守卫，把人群挡在离祭坛约五十米外。
“过不去了。”月下独逅低声说。
林海观察警戒线。守卫不算多，二十米一个，但都很专注。绳子只是象征性的，真想跨过去不难，难的是跨过去之后不被发现。
而且警戒线内的人群明显不同。大多是衣着光鲜的信徒，有的甚至穿着带有家族徽记的礼服。他们这身廉价布袍，进去就扎眼。
“需要换身衣服。”石影说。
但去哪儿换？周围都是人。
正发愁时，旁边传来争吵声。
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正跟守卫理论：“我父亲是虔诚的信徒，卧病在床不能来，我是代他来的！为什么不让我进内圈？”
守卫面无表情：“内圈需要提前登记，有身份凭证。”
“凭证？我父亲每年捐那么多供奉，还需要凭证？”男人气急败坏。
争吵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林海看到那男人胸口别着个银质徽章，样式精美，应该是某个商会的标志。
他灵机一动，凑近石影耳边说了几句。工程师一愣，然后点头。
趁着守卫和男人争吵，人群注意力被吸引，石影右手悄然一弹——一颗小石子飞出去，打在男人小腿上。
“哎哟！”男人吃痛，弯腰去捂腿。
就这一瞬间，林海手指轻勾，风之规则微动。男人胸口那枚徽章别针松脱，无声无息地滑落，掉在地上。
石影脚一拨，把徽章拨到人群脚下。月下独逅俯身，再起身时徽章已经在手里。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没人注意。
男人还在跟守卫吵，完全没发现徽章丢了。林海四人悄悄退出人群，转到旁边一条小巷。
“这个，”月下独逅把徽章递给林海，“够吗？”
徽章做工精细，正面是雪花和天平的图案，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北境商会·虔诚信徒”。
“够了。”林海把徽章别在自己胸前，“但只有一个，只能一个人进内圈。”
“你去。”文森特立刻说，“我们三个在外围策应。你拿到徽章，就说我们是你的随从，也许能蒙混过去。”
“那也得先进内圈。”林海说，“先试试。”
他们回到警戒线附近。争吵已经结束，男人悻悻离去，守卫恢复站岗。
林深吸口气，走向最近的守卫。
“大人。”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恭敬，“我是北境商会的代表，代会长前来参加祭祀。”
守卫打量他，目光在他胸前的徽章上停留。林海心里打鼓——这徽章明显是私人佩戴的，不是官方凭证，守卫要是细问就露馅了。
但守卫只是点了点头，拉开绳子：“进去吧。”
林海一愣，这么简单？
他回头看了眼另外三人，示意他们跟上。守卫刚要阻拦，林海赶紧说：“他们是我的随从，帮忙拿供奉品的。”
守卫皱眉，但看到文森特虚弱的样子，又看看月下独逅和石影的伤，最终还是摆了摆手：“快点。”
四人顺利跨过警戒线。
一进去，氛围立刻不同。外围的嘈杂被隔绝，内圈的人说话都压低了声音。空气里的熏香味更浓，还混着某种昂贵的香料味。人们的衣着更讲究，表情也更……虔诚？或者说，更做作。
林海看到几个衣着华丽的贵族低声交谈，眼神却不时瞟向祭坛上的大主教，显然在盘算什么。还有个商人模样的胖子，正偷偷往袖子里塞个小本子，像是在记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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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圈也不单纯是信徒，还有各怀心思的人。
他们找了个相对偏僻的角落站定。这里离祭坛约三十米，能看到祭坛全貌，也能看到刑柱——现在柱子上还空着。
林海看了眼怀表：上午十一点整。
距离正午，还有一小时。
祭坛上，迎神仪式接近尾声。大主教放下法杖，祭司们开始分发圣餐——其实就是小块的麦饼和一杯淡酒。信众依次上前领取，领到后当场吃下，表示与神同食。
“献礼环节快开始了。”文森特低声说，“祭品会在那时带出来。”
林海盯着祭坛后方的一扇小门。那是从神殿内部通往祭坛的通道，如果有囚犯被带出来，一定会从那里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圣餐分发持续了半小时。内圈的人几乎都领到了，林海他们也随大流上前，领了饼和酒。饼很硬，酒很淡，但吃下去后确实有股暖流——不是心理作用，是食物里掺了微量的能量药剂，能提振精神。
战神殿在这种细节上很舍得下本钱。
上午十一点四十，圣餐结束。
大主教再次举起法杖：“信众们，接下来是神圣的献礼环节。我们将为神明献上虔诚的礼物，祈求来年的庇佑。”
人群安静下来。
祭坛后方那扇小门，缓缓打开了。
林海屏住呼吸。
先出来的是四个神殿骑士，全副武装。然后是两名祭司，手持经卷。最后……
两个守卫押着一个人走出来。
那人穿着破烂的囚服，手脚戴着镣铐，头发凌乱，低着头看不清脸。但身形和文森特描述的艾伦很像——二十岁左右，瘦高个，棕发。
文森特身体一颤，差点站不稳。石影赶紧扶住。
囚犯被押到刑柱前，守卫解开他手上的镣铐，把他绑在柱子上。绳索勒得很紧，囚犯挣扎了一下，抬起头。
林海看清了他的脸。
确实是艾伦·霍普。和文森特笔记本里夹的那张画像很像，只是更瘦，更憔悴，脸上有淤青，嘴角还带着血痂。但那双眼睛——和文森特一样的深蓝色眼睛——依然有神，甚至带着某种不屈的光芒。
大主教走到刑柱前，声音洪亮：“此人身负亵渎之罪，窃取神殿圣物，散播异端邪说。今日，在冬祭日的神圣时刻，他将作为祭品，净化自身罪孽，也为所有信众警示！”
人群爆发出嘈杂的议论。有人惊呼，有人咒骂，也有人面露不忍。
艾伦抬起头，看向人群。他的目光扫过，忽然在某个方向停住了。
林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文森特站的位置。
父子对视。
虽然隔着三十米，虽然文森特裹着头巾，但艾伦显然认出了父亲。他眼睛瞪大，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
文森特浑身颤抖，拳头攥得死紧。
“冷静。”林海按住他的肩膀，“现在不能乱。”
大主教举起法杖，水晶开始发光：“献礼开始！绕坛三圈，跟随神迹的脚步！”
人群动了。在内圈信徒的带领下，人们开始绕着祭坛缓慢行走，形成一个大圈。
机会来了。
林海看向另外三人：“按计划。月下，你负责制造混乱。石影，你带文森特往西侧出口移动。我去救人。”
“你怎么过去？”月下独逅问，“守卫围着刑柱。”
林海看向祭坛。绕坛的人流正在经过刑柱附近，距离柱子最近时只有不到五米。
“混在绕坛队伍里。”他说，“经过时动手。”
“太冒险了！”石影反对，“守卫不是摆设，而且大主教就在台上——”
“没时间争论了。”林海打断他，“艾伦撑不到祭祀结束。一旦献礼完成，他必死无疑。”
他看了眼怀表：十一点五十五。
距离正午，还有五分钟。
绕坛的队伍已经走完半圈，正在接近刑柱。
林海深吸一口气，挤进人群。
最后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