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夜半鸡鸣-《睡前讲个小故事!》

  六七十年代在农村基本家家都会养几只公鸡,人们随着鸡鸣而起,日落而息。

  可公鸡一但半夜打鸣,在传统观念里,是被视为大凶之兆。

  ……

  周林是被一阵刺耳的鸡鸣声惊醒的。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窗外天色依旧昏暗,树影在风中摇曳,如同一只只鬼手在挥舞。

  他摸索着拿起枕边的老怀表,借着透进窗户的月光看了看时间……

  凌晨两点十五分!

  “这该死的畜生...”周林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开口骂道。

  周林刚骂完,那该死的鸡鸣声又一次划破寂静的夜空,尖锐的声音直击他的脑海。

  周林没法子睡了,只能掀开打着补丁的被子,一阵凉气袭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伸手去拽墙边的电灯开关,拉了几下。

  “咔、咔……”几声脆响,灯却没有亮。

  “又停电了?”

  他叹了口气,摸黑走向门口。

  周林今年六十二岁,妻子十年前病逝,儿子在城里打工,一年也回不来两次。

  这栋前脸挂砖的瓦房里就住着他一个人,还有院子里那些鸡鸭。

  他个子不高,背也有些驼,脸上也布满了皱纹,那是长年累月在田间劳作留下的印记。

  推开屋外的门,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周林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

  院子里,那只养了六七年的红冠大公鸡正站在鸡舍顶上,脖子伸得老长,对着朦胧的月亮发出第三声啼叫。

  “闭嘴!瘟鸡!”周林一声怒喝,随手捡起一块地上的石子扔过去。

  石子落在鸡舍旁,发出轻微的响声。

  大公鸡似乎受到了惊吓,扑棱着翅膀跳了下来,但很快又昂起头,准备再次啼叫。

  这情况让周林眉头皱起。

  自己这公鸡六七年来一向守时,每天都是天蒙蒙亮时才打鸣,从没有半夜叫过,如今这是怎么了?

  他走到鸡舍前,借着月光检查了一下,鸡群看起来都很正常,没有黄鼠狼来过的痕迹。

  “怪事...”周林喃喃自语,又站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公鸡不会再叫了,才转身回屋。

  回到炕上,周林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睁着眼睛,盯着黑漆漆的房梁,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屋外,风吹过院子里大公鸡的鸡舍,那些支楞起来的毛草啪啪作响,像是有人在用手拍打。

  第二天一早,周林顶着两个熊猫眼去井边打水。

  邻居张嫂正在洗衣服,看到他这副模样,笑着问:“周大哥,昨晚这是没睡好?”

  周林一边把水桶往井里放,一边叹气道:“别提了,我家那只公鸡,半夜两点多就叫起来了,吵得我睡不着。”

  张嫂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半夜打鸣?”

  “是啊,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周林提起满满一桶水,水珠溅在他的布鞋上。

  张嫂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您可得小心点,老人说公鸡半夜打鸣不吉利...”

  周林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张家妹子,破四旧都多少年了,你咋还信这些。”

  张嫂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的担忧却很明显。

  周林提着水回家,路上遇到了几个早起的村民,他随口提了公鸡的事,没想到每个人的反应都和张嫂差不多,有的甚至露出惊恐的表情。

  这让他心里也开始犯嘀咕!

  中午吃饭时,周林特意来到鸡舍,多喂了红冠大公鸡一把玉米,心想可能是饿着了才会半夜叫。

  公鸡啄食着玉米粒,红艳艳的鸡冠在阳光下格外刺眼,黑豆般的眼睛时不时瞟他一眼,那眼神让站在一旁的周林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接下来的几天,那只公鸡每到半夜就会打鸣,有时一次,有时两三次。

  周林起初还骂几句,后来干脆习惯了,反正醒了也能再睡着。

  但村里开始有了闲话。

  “听说了吗?东头周林家那只公鸡天天半夜叫。”

  “这是报丧鸡啊!老辈人都知道,这是要死人的征兆!”

  “该不会是周老头要...”

  这些闲言碎语传到周林耳朵里,他气得直跺脚:“放他娘的屁!老子身体硬朗着呢!”

  话虽这么说,但周林心里那股不安却是越发的严重!

  特别是他发现,那只公鸡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不像看主人,倒像是在...观察什么。

  连日来的闲言碎语,也让周林颇为恼火,第五天晚上,喝了点小酒,便早早睡下。

  半夜,他又被鸡鸣声惊醒,但这次声音格外刺耳,像是就在耳边炸开。

  他猛地坐起身,发现窗户上有个黑影,那只公鸡竟然站在窗台上,隔着玻璃盯着他!

  周林瞬间浑身汗毛倒竖,抄起炕上的扫把就砸过去。

  “砰”的一声,公鸡飞走了,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第六天,周林再也受不了了。

  他决定去找村里的陈婆婆。

  陈婆婆九十多岁了,是村里最年长的人,懂得很多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法。

  陈婆婆住在村尾的一间小屋里,门前种着几株艾草。

  看着正在院子里晒草药的的陈婆婆,周林提着礼物敲响了木门。

  “婆婆,我想请教您个事儿。”周林略微局促地站在门口道。

  陈婆婆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进来吧!周家小子。”

  周林把公鸡半夜打鸣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婆婆。

  老人听完,沉默了很久,手指不停地捻着一串发黑的佛珠。

  “阴鸡报丧啊……!”

  “公鸡半夜打鸣,是有阴人回来了!”

  陈婆婆沉默半响终于开口说道。

  周林的后背一阵发凉:“阴人?”

  “就是死去的人,你家最近有没有什么亲人过世?”陈婆婆盯着周林的眼睛问道。

  周林一愣,不过很快摇摇头道:“没有啊!最近几年家里都平安...”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不过...我老伴去世十年了。”

  陈婆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十年...十年是个坎儿啊!阴人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十年后最容易回来。”

  周林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桌子才没有跌倒:“那...那我该怎么办?”

  陈婆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布包,递给周林:“这里面是朱砂和艾叶,你把它挂在鸡舍门上,再有...”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周林接着道:“如果晚上听到什么动静,千万别应声,也别回头看。”

  周林颤抖着接过红布包,感觉那小小的包裹重若千钧。

  回家的路上,周林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想起老伴去世时的情景,那是个寒冷的冬天,老伴躺在炕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却还坚持要给他缝最后一次扣子。

  老伴的手很凉,针线在布料间穿梭的声音至今记忆犹新。

  “林子啊...!”老伴当时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周林摇摇头,赶走这些回忆。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胆小的年轻人了,怎么能被一只公鸡吓到?

  当天晚上,周林按照陈婆婆说的,把红布包挂在了鸡舍门上。

  做完之后,他也稍微安心了些,吃过饭喝点酒之后,便早早地上炕睡觉。

  然而,凌晨时分,熟悉的鸡鸣声再次响起。

  周林没有立即起床,而是蜷缩在被子里,浑身发抖。

  鸡鸣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在催促什么。

  接着,他听到了其他声音,轻轻的脚步声,从堂屋走到院子里;低低的咳嗽声,像极了老伴生前的声音;还有水缸里的水被搅动的哗啦声...

  周林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被子已经被冷汗浸湿,心脏跳得几乎要爆炸。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

  一片死寂中,周林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

  然后,一道清晰无比的苍老女声在窗外响起:

  “林子...”

  周林差点尖叫出声。

  那是自己老伴的声音!

  绝对没错!

  他年轻时每次下地回来,老伴都会这样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林子...开开门...”

  周林用被子蒙住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他记得陈婆婆的警告,不能应声,不能回头。

  呼唤声持续了一会儿,渐渐消失了。

  周林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照在炕上,昨晚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但当他走到院子里时,发现水缸里的水结了一层薄冰,这可是九月的天气啊!

  而那只公鸡,正站在水缸边上,歪着头看他,眼神中似乎带着某种...期待?

  第七天晚上,周林终于崩溃了。

  当鸡鸣声又一次响起时,他发疯似的冲进院子,抓起扫把就要打那只公鸡。

  公鸡敏捷地跳开了,站在榆树下,挑衅般地又啼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周林听到了歌声,轻柔的、断断续续的摇篮曲,正是老伴常给孙子唱的那首。

  歌声从榆树方向传来,若有若无,却无比清晰。

  周林的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望向榆树,月光下,树影婆娑,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树下。

  “桂芬...桂芬?”周林颤抖着呼唤老伴的名字。

  歌声戛然而止。

  周林揉了揉眼睛,树下什么也没有。

  但当他低头时,却看到水缸里的水面上,清晰地映出一个白发老妇人的倒影,正对着他微笑...

  周林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连滚带爬地逃回屋里,把所有的门都锁上,然后钻进被窝里瑟瑟发抖。

  第八天,周林几乎不敢离开炕上。

  他一整天都躲在房间里,只喝了几口水。

  夜幕降临时,他已经处于半恍惚状态,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响声。

  当时钟指向凌晨,公鸡的啼叫声准时响起。

  但这一次,周林没有害怕,反而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

  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甚至梳了梳头发。

  “桂芬,”他轻声说,“如果你真的回来了,就让我见见你吧!”

  周林推开房门,月光如水般泻进堂屋。

  院子里,公鸡站在榆树下,看到他出来,竟然停止了啼叫,安静地看着他。

  周林深吸一口气,走向榆树。

  随着他的接近,空气中那股他熟悉无比的,带着一股茉莉花味的雪花膏味越来越浓。

  那是他老伴生前最爱用的。

  当他距离榆树只有几步远时,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然后,他看到了。

  大树后面,站着一个佝偻的背影,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稀疏的发髻,身上穿着那件熟悉的藏青色斜襟褂子,脚上是那双他亲手为老伴缝制的黑布鞋。

  “桂芬...”周林的眼泪夺眶而出。

  背影没有转身,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就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一样,慢慢变淡,最终消失在月光里。

  公鸡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咕声,走回了鸡舍。

  周林站在榆树下,泪流满面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第二天早上,村民们发现周林安静地躺在榆树下,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的手里紧握着一枚老旧的顶针,那是他老伴生前最珍爱的东西。

  而那只红冠公鸡,从此再也没有在半夜打过鸣。

  村里老人说,这就是报丧鸡的可怕之处,它不是在诅咒谁,只是在忠实地预告死亡的到来。

  当死亡降临,它的任务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