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清晨被薄雾所笼罩。码头上，一艘官船已然准备妥当，船头飘扬着七皇子府的旗帜。
沈清鸢站在船头，望着这座渐渐苏醒的城市。运河两岸，炊烟袅袅升起，早市已然开张，小贩的吆喝声隐隐约约地传来。这座繁华的城市，昨日经历了一场风暴，今日却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沈姑娘，该开船了。”顾言蹊走上前来，轻声说道。
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脸色也比昨日好了一些。但眼中的疲惫却难以掩饰——连续多日的奔波，加上昨日的惊险遭遇，任谁都会感到疲惫。
沈清鸢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扬州城，转身走进了船舱。
船舱里，萧煜正在查看一份密报。见她进来，便收起密报，示意她坐下。
“周将军和杨总兵留守扬州，处理后续事宜。”萧煜说道，“我们先行回京。按照这个速度，五日后便可到达。”
“殿下收到京城的消息了吗？”沈清鸢问道。她留意到了萧煜刚才查看的密报。 萧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太子已然知晓扬州之事，正在朝中积极运作。他联合了几位重臣，打算弹劾我。”
“弹劾殿下何事？”
“擅离职守、干预地方政务，还有……勾结商贾、诬陷储君。”萧煜冷笑一声，“倒打一耙，本就是太子惯用的手段。”
沈清鸢眉头紧皱，问道：“皇上会相信吗？”
“父皇不会全然相信，但也不会完全不信。”萧煜神情凝重，“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返回京城，当面向父皇陈情。有了孙世杰的口供和证据，太子难以抵赖。”
话虽如此，可沈清鸢心里清楚，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太子经营多年，朝中党羽众多，绝不会坐以待毙。
“殿下，我们回京的路线……”
“已经安排妥当。”萧煜说道，“走水路，经运河入京。沿途会有杨总兵派兵护送，安全无忧。”
正说着，船身猛地一震，起航了。
运河水流平稳，船行得十分安稳。沈清鸢回到自己的舱房，秋月早已收拾好了一切。
“小姐，您歇会儿吧，昨夜都没怎么睡。”秋月心疼地说道。
沈清鸢确实疲惫不堪，但却难以入眠。她坐在窗边，望着两岸飞速掠过的景色。秋日的江南，稻谷金黄夺目，芦苇洁白飘絮，本是丰收的时节，她却无心欣赏。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萧煜昨晚说的话。
嫁给他……
这个念头让她心烦意乱。她对萧煜怀有深情，这一点她心里明白。但这些日子以来，她也见识到了皇室生活的另一面——勾心斗角、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嫁给皇子，意味着成为皇室的一员，意味着永远卷入权力斗争之中。她愿意这样做吗？
更重要的是，萧煜对她的感情，究竟有几分是真心实意，又有几分是出于利益考量？他是真的爱她，还是看中了她的能力和自身价值？
沈清鸢心中毫无头绪。
她轻叹一口气，拿出顾太傅给的令牌，轻轻摩挲着。令牌温润光滑，上面“清正廉明”四个字，在晨光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或许，她应该征求一下顾太傅的意见……
正思索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沈姑娘，是我，顾言蹊。”
沈清鸢打开门，顾言蹊站在门外，手中端着一碗药。
“顾公子，你这是……”
“看你脸色不佳，让船上的大夫配了一副安神药。”顾言蹊将药碗递给她，“趁热喝了吧。”
“多谢顾公子。”沈清鸢接过药碗，药味浓重，但她还是一饮而尽。
顾言蹊并未离去，犹豫了一下，说道：“沈姑娘，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顾公子但说无妨。”
“是关于七殿下的。”顾言蹊看着她，“昨夜，殿下是不是……向你提亲了？”
沈清鸢手一颤，药碗险些掉落。她没想到顾言蹊会如此直接地发问。
“顾公子如何得知？”
“我能看得出来。”顾言蹊苦笑着说，“殿下看你的眼神……与众不同。而且昨晚你们交谈之后，殿下的神情，既有喜悦又有忧虑。”
沈清鸢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没错，殿下提了。” “那姑娘……答应了？”
“还没有。”沈清鸢坦诚相告，“我不知道是否该答应。”
顾言蹊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但很快恢复平静，问道：“姑娘为何犹豫？可是因为身份的缘故？”
“不只是身份。”沈清鸢走到窗边，说道，“顾公子，你是知道的，皇室的生活……殊为不易。我若嫁给殿下，便永远深陷其中了。而我……不想失去自由。”
“自由……”顾言蹊轻声呢喃，“是啊，深宫之内，何来自由可言。姑娘志在四方，若被困于宫墙之中，确实令人惋惜。”
他稍作停顿，又接着说：“但七殿下对姑娘，可是真心实意的。我能看得出来。这京城之中，能得皇子如此倾心相待，也是十分难得。”
“顾公子是在劝我答应吗？”
“不。”顾言蹊摇了摇头，“我只是希望姑娘能遵从本心。嫁给谁，不嫁给谁，都应由姑娘自己决定。无论姑娘做出何种选择，言蹊都会支持。”
这话说得极为真诚。沈清鸢心中满是感动，说道：“多谢顾公子。”
“姑娘不必谢我。”顾言蹊微微一笑，“其实……祖父昨日来信，也询问了姑娘的事情。他说，若姑娘愿意，顾家愿收姑娘为义女。有了这个身份，姑娘在京城行事会便利许多。”
顾太傅要收她为义女？
沈清鸢愣住了。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太傅义女，身份尊贵，足以与皇子匹配。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个身份，她便有了清流的支持，太子若想动她，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太傅为何……”
“祖父欣赏姑娘的才华和品性。”顾言蹊说道，“他说，姑娘这样的女子，不该因出身而被埋没。顾家愿成为姑娘的后盾。”
沈清鸢眼眶微微发热。她没想到，顾太傅会如此看重她。
“请顾公子代我向太傅致谢。此事……容我考虑一番。”
“好。”顾言蹊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沈清鸢站在窗前，心中愈发纷乱。萧煜的求婚，顾太傅的好意……这些突如其来的选择，让她不知所措。
船行一日，傍晚时分在一个小镇停靠进行补给。
萧煜下船去驿站取京城送来的密信，沈清鸢和顾言蹊在船上等候。秋月去厨房准备晚饭，船舱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夕阳西下，运河水面泛起金色的波光。远处小镇炊烟袅袅，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若是没有这些纷争，江南的秋天该是多么美好。”顾言蹊忽然感慨道。
沈清鸢点了点头：“是啊。等这些事情都了结了，我想在江南住上一段时间。开家医馆，种些草药，过过平静的日子。”
“姑娘志在江南？”
“不只是江南。”沈清鸢望着远方，“我想走遍大周的山河，欣赏不同的风景，医治不同的病人。这个世界如此广阔，我不想被困在一处。”
顾言蹊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姑娘的心胸，令许多男子都自愧不如。”
正说着，萧煜回来了，脸色十分凝重。
“殿下，可是京城有变故？”沈清鸢问道。
萧煜将一封信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沈清鸢 接过信，发现是靖安侯夫人所写。信中提及，皇后已然知晓她离京南下之事，且极为震怒。太子党于朝中散布谣言，称她与七皇子私奔，以此败坏皇室声誉。
更为严重的是，太子以“保护”之名，派遣了一队侍卫南下“迎接”他们。这队侍卫已然出发，按时间推算，明日便有可能相遇。
“迎接？”顾言蹊皱起眉头，“恐怕来者不善。”
萧煜点头道：“太子此举是想强行将我们带回京城，将我们掌控在手中。倘若真落入他的手里，证据会被销毁，我们也会被安上诸多罪名。”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沈清鸢问道。
“改道。”萧煜果断地说，“不再走运河，改走陆路。虽说速度会慢些，但能够避开太子的眼线。”
“陆路也不安全。”顾言蹊说道，“太子既然知晓我们南下的路线，陆路或许也设有埋伏。”
三人商议之后，决定兵分两路：萧煜携带一部分证据走陆路，以此吸引太子的注意力；沈清鸢和顾言蹊则带着主要证据继续走水路，但改变路线，绕道前行。
“不行，太危险了。”沈清鸢表示反对，“殿下独自走陆路，若遭遇埋伏……”
“我有护卫，还有杨总兵派遣的士兵，不会有事的。”萧煜望着她，“倒是你们，水路看似安全，实则更为危险。运河狭窄，若被拦截，便无路可逃。”
“那就一同走陆路。”沈清鸢坚持道。
“一起走目标太大。”萧煜摇了摇头，“清鸢，听我的。你们走水路，我走陆路。我们在京郊的云隐寺会合。”
沈清鸢还欲再说些什么，顾言蹊开口道：“殿下说得没错，分兵两路是最佳选择。沈姑娘，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证据，也会保护好你。”
萧煜看了顾言蹊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但还是点了点头：“有顾公子在，我放心。”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当晚，萧煜带着十名护卫，悄然下船，改走陆路。沈清鸢和顾言蹊所乘之船则改变方向，朝支流驶去。
夜色中，两方人马分道扬镳。
沈清鸢站在船头，望着萧煜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沈姑娘，进去吧，夜深了。”顾言蹊走上前来。
“顾公子，你说……殿下会平安吗？”
“会的。”顾言蹊安慰道，“殿下吉人天相，又有护卫保护，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但两人心里都明白，此去京城，危机四伏。
船在支流中航行了一夜，次日清晨，驶入一片芦苇荡。这里是运河的岔道，水路错综复杂，不熟悉的人极易迷路。
“我们在此处躲上一天。”船老大说道，“等天黑了再走。”
众人在船上等候。芦苇荡一片寂静，唯有水鸟的叫声。沈清鸢和顾言蹊在船舱里整理证据，以确保万无一失。
午后，远处忽然传来船桨划水的声响。
“有人来了！”船老大压低声音说道。
众人皆警惕起来。顾言蹊示意沈清鸢躲进舱底暗顾言蹊装作钓鱼，自己则立于船头。不多时，一艘小船驶入芦苇荡。船上有四五个人，衣着普通，然而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
“这位公子，冒昧打扰了。”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拱手说道，“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客商，不慎迷了路，想请教一下去京城该怎么走？”
顾言蹊不动声色地回应：“真巧，我也迷路了，正等着有人来救援呢。”
中年汉子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了看船，说道：“公子这艘船……似乎不像是客船啊。”
“的确不是。”顾言蹊笑着说，“我是外出游学的书生，租了这艘船，想走水路欣赏沿途风景。怎料船老大不识路，把船困在这里了。”
中年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说道：“那就不打扰您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问问。”
小船缓缓离去。等他们走远后，顾言蹊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并非普通客商。”沈清鸢从暗格中走了出来，“他们是太子的人。”
“你如何得知？”
“为首的那个人，我见过。”沈清鸢神情凝重地说，“在京城时，他跟在太子身边，是太子的贴身侍卫，姓赵。”
顾言蹊脸色骤变：“太子的人都追到这里了……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未必如此。”沈清鸢思索片刻，“或许他们只是心存怀疑，并不确定。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地。”
船老大也察觉到了危险，决定立刻起航，趁着天黑前离开这片水域。
船刚驶出芦苇荡，前方水道突然被几艘船堵住了。正是刚才那艘小船，还有另外三艘，每艘船上都有七八个人。
“顾公子，沈姑娘，请留步。”赵侍卫站在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子殿下有请。”
顾言蹊挡在沈清鸢身前，说道：“太子殿下在京城，我们正打算回京复命，请赵侍卫让个路。”
“复命？”赵侍卫冷笑道，“复什么命？私自逃出京城，勾结皇子，扰乱盐政……这些罪名，足够你们死上好几次了。识趣的话，就乖乖跟我们走，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话音刚落，他手一挥，四艘船便围了上来。
顾言蹊的护卫拔刀准备迎战，但对方人多势众，形势十分危急。
就在这时，芦苇荡中突然冲出几艘快船，船上皆是黑衣蒙面人，箭如雨点般射向赵侍卫的船。
“有埋伏！”赵侍卫大惊失色。
黑衣人身手敏捷，很快便控制了局面。赵侍卫等人死的死，被擒的被擒，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一个黑衣人走上前来，摘下蒙面巾——原来是萧煜的侍卫长，姓陈。
“沈姑娘，顾公子，让你们受惊了。”陈侍卫长拱手说道，“殿下预料到太子会派人拦截，便命我们暗中保护。”
沈清鸢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萧煜虽然离开了，却安排好了后手。
“殿下现在何处？”她问道。
“殿下已经安全抵达云隐寺。”陈侍卫长说，“他让我转告二位，京城局势有变，请二位暂缓回京，先在江南避避风头。”
“有变？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太子以‘谋反’罪名，联合几位重臣弹劾七殿下。” 侍卫长沉声说道：“皇上龙颜震怒，已下旨将殿下软禁于府中。如今京城已被太子掌控，二位回去的话，恐怕凶多吉少。”
沈清鸢与顾言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太子竟如此心狠手辣，直接给殿下扣上“谋反”的罪名，这可是死罪。
“那殿下如今……”沈清鸢急切地问道。
“殿下暂时无恙，但处境颇为艰难。”陈侍卫长说道，“皇上虽软禁了殿下，却尚未定罪。殿下让二位放心，他在京中早有安排，不会有事。只是二位绝不能落入太子手中。”
沈清鸢紧握拳头，她未曾料到局势恶化得如此之快。
“我们现在前往何处？”顾言蹊问道。
“殿下已为二位安排了一个安全之地。”陈侍卫长说道，“请随我来。”
船队调转方向，朝着江南深处驶去。
沈清鸢站在船头，望着逐渐远去的北方。京城在那个方向，萧煜也在那个方向。
此次分离，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但她坚信，萧煜不会轻易被打倒。
而她，也要为他尽一份力。
“顾公子，”她转身，目光坚定，“我们不能一味躲避。”
“姑娘的意思是……”
“太子以‘谋反’罪名陷害殿下，我们要为殿下洗清冤屈。”沈清鸢说道，“孙世杰的口供、盐税案的证据，还有太子贪腐的证据，这些都要公之于众。只有让天下人看清太子的真面目，殿下才能安然无恙。”
顾言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姑娘打算如何行事？”
“前往金陵。”沈清鸢说道，“金陵是江南重镇，文人雅士云集。我们在那里公开证据，通过书院、诗社传播出去。舆论的力量，有时比刀剑更为锋利。”
“好！”顾言蹊点头道，“我陪姑娘前往金陵。”
两人相视而笑，眼神中流露出共同的决心。
船在运河中疾驰，朝着金陵的方向驶去。
前方或许还有艰难险阻，但他们已不再惧怕。
因为这一次，他们不再选择躲避，而是主动出击。
江南的秋天，天空高远，云朵淡薄。
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沈清鸢站在船头，望着这座渐渐苏醒的城市。运河两岸，炊烟袅袅升起，早市已然开张，小贩的吆喝声隐隐约约地传来。这座繁华的城市，昨日经历了一场风暴，今日却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沈姑娘，该开船了。”顾言蹊走上前来，轻声说道。
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脸色也比昨日好了一些。但眼中的疲惫却难以掩饰——连续多日的奔波，加上昨日的惊险遭遇，任谁都会感到疲惫。
沈清鸢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扬州城，转身走进了船舱。
船舱里，萧煜正在查看一份密报。见她进来，便收起密报，示意她坐下。
“周将军和杨总兵留守扬州，处理后续事宜。”萧煜说道，“我们先行回京。按照这个速度，五日后便可到达。”
“殿下收到京城的消息了吗？”沈清鸢问道。她留意到了萧煜刚才查看的密报。 萧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太子已然知晓扬州之事，正在朝中积极运作。他联合了几位重臣，打算弹劾我。”
“弹劾殿下何事？”
“擅离职守、干预地方政务，还有……勾结商贾、诬陷储君。”萧煜冷笑一声，“倒打一耙，本就是太子惯用的手段。”
沈清鸢眉头紧皱，问道：“皇上会相信吗？”
“父皇不会全然相信，但也不会完全不信。”萧煜神情凝重，“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返回京城，当面向父皇陈情。有了孙世杰的口供和证据，太子难以抵赖。”
话虽如此，可沈清鸢心里清楚，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太子经营多年，朝中党羽众多，绝不会坐以待毙。
“殿下，我们回京的路线……”
“已经安排妥当。”萧煜说道，“走水路，经运河入京。沿途会有杨总兵派兵护送，安全无忧。”
正说着，船身猛地一震，起航了。
运河水流平稳，船行得十分安稳。沈清鸢回到自己的舱房，秋月早已收拾好了一切。
“小姐，您歇会儿吧，昨夜都没怎么睡。”秋月心疼地说道。
沈清鸢确实疲惫不堪，但却难以入眠。她坐在窗边，望着两岸飞速掠过的景色。秋日的江南，稻谷金黄夺目，芦苇洁白飘絮，本是丰收的时节，她却无心欣赏。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萧煜昨晚说的话。
嫁给他……
这个念头让她心烦意乱。她对萧煜怀有深情，这一点她心里明白。但这些日子以来，她也见识到了皇室生活的另一面——勾心斗角、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嫁给皇子，意味着成为皇室的一员，意味着永远卷入权力斗争之中。她愿意这样做吗？
更重要的是，萧煜对她的感情，究竟有几分是真心实意，又有几分是出于利益考量？他是真的爱她，还是看中了她的能力和自身价值？
沈清鸢心中毫无头绪。
她轻叹一口气，拿出顾太傅给的令牌，轻轻摩挲着。令牌温润光滑，上面“清正廉明”四个字，在晨光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或许，她应该征求一下顾太傅的意见……
正思索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沈姑娘，是我，顾言蹊。”
沈清鸢打开门，顾言蹊站在门外，手中端着一碗药。
“顾公子，你这是……”
“看你脸色不佳，让船上的大夫配了一副安神药。”顾言蹊将药碗递给她，“趁热喝了吧。”
“多谢顾公子。”沈清鸢接过药碗，药味浓重，但她还是一饮而尽。
顾言蹊并未离去，犹豫了一下，说道：“沈姑娘，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顾公子但说无妨。”
“是关于七殿下的。”顾言蹊看着她，“昨夜，殿下是不是……向你提亲了？”
沈清鸢手一颤，药碗险些掉落。她没想到顾言蹊会如此直接地发问。
“顾公子如何得知？”
“我能看得出来。”顾言蹊苦笑着说，“殿下看你的眼神……与众不同。而且昨晚你们交谈之后，殿下的神情，既有喜悦又有忧虑。”
沈清鸢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没错，殿下提了。” “那姑娘……答应了？”
“还没有。”沈清鸢坦诚相告，“我不知道是否该答应。”
顾言蹊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但很快恢复平静，问道：“姑娘为何犹豫？可是因为身份的缘故？”
“不只是身份。”沈清鸢走到窗边，说道，“顾公子，你是知道的，皇室的生活……殊为不易。我若嫁给殿下，便永远深陷其中了。而我……不想失去自由。”
“自由……”顾言蹊轻声呢喃，“是啊，深宫之内，何来自由可言。姑娘志在四方，若被困于宫墙之中，确实令人惋惜。”
他稍作停顿，又接着说：“但七殿下对姑娘，可是真心实意的。我能看得出来。这京城之中，能得皇子如此倾心相待，也是十分难得。”
“顾公子是在劝我答应吗？”
“不。”顾言蹊摇了摇头，“我只是希望姑娘能遵从本心。嫁给谁，不嫁给谁，都应由姑娘自己决定。无论姑娘做出何种选择，言蹊都会支持。”
这话说得极为真诚。沈清鸢心中满是感动，说道：“多谢顾公子。”
“姑娘不必谢我。”顾言蹊微微一笑，“其实……祖父昨日来信，也询问了姑娘的事情。他说，若姑娘愿意，顾家愿收姑娘为义女。有了这个身份，姑娘在京城行事会便利许多。”
顾太傅要收她为义女？
沈清鸢愣住了。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太傅义女，身份尊贵，足以与皇子匹配。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个身份，她便有了清流的支持，太子若想动她，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太傅为何……”
“祖父欣赏姑娘的才华和品性。”顾言蹊说道，“他说，姑娘这样的女子，不该因出身而被埋没。顾家愿成为姑娘的后盾。”
沈清鸢眼眶微微发热。她没想到，顾太傅会如此看重她。
“请顾公子代我向太傅致谢。此事……容我考虑一番。”
“好。”顾言蹊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沈清鸢站在窗前，心中愈发纷乱。萧煜的求婚，顾太傅的好意……这些突如其来的选择，让她不知所措。
船行一日，傍晚时分在一个小镇停靠进行补给。
萧煜下船去驿站取京城送来的密信，沈清鸢和顾言蹊在船上等候。秋月去厨房准备晚饭，船舱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夕阳西下，运河水面泛起金色的波光。远处小镇炊烟袅袅，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若是没有这些纷争，江南的秋天该是多么美好。”顾言蹊忽然感慨道。
沈清鸢点了点头：“是啊。等这些事情都了结了，我想在江南住上一段时间。开家医馆，种些草药，过过平静的日子。”
“姑娘志在江南？”
“不只是江南。”沈清鸢望着远方，“我想走遍大周的山河，欣赏不同的风景，医治不同的病人。这个世界如此广阔，我不想被困在一处。”
顾言蹊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姑娘的心胸，令许多男子都自愧不如。”
正说着，萧煜回来了，脸色十分凝重。
“殿下，可是京城有变故？”沈清鸢问道。
萧煜将一封信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沈清鸢 接过信，发现是靖安侯夫人所写。信中提及，皇后已然知晓她离京南下之事，且极为震怒。太子党于朝中散布谣言，称她与七皇子私奔，以此败坏皇室声誉。
更为严重的是，太子以“保护”之名，派遣了一队侍卫南下“迎接”他们。这队侍卫已然出发，按时间推算，明日便有可能相遇。
“迎接？”顾言蹊皱起眉头，“恐怕来者不善。”
萧煜点头道：“太子此举是想强行将我们带回京城，将我们掌控在手中。倘若真落入他的手里，证据会被销毁，我们也会被安上诸多罪名。”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沈清鸢问道。
“改道。”萧煜果断地说，“不再走运河，改走陆路。虽说速度会慢些，但能够避开太子的眼线。”
“陆路也不安全。”顾言蹊说道，“太子既然知晓我们南下的路线，陆路或许也设有埋伏。”
三人商议之后，决定兵分两路：萧煜携带一部分证据走陆路，以此吸引太子的注意力；沈清鸢和顾言蹊则带着主要证据继续走水路，但改变路线，绕道前行。
“不行，太危险了。”沈清鸢表示反对，“殿下独自走陆路，若遭遇埋伏……”
“我有护卫，还有杨总兵派遣的士兵，不会有事的。”萧煜望着她，“倒是你们，水路看似安全，实则更为危险。运河狭窄，若被拦截，便无路可逃。”
“那就一同走陆路。”沈清鸢坚持道。
“一起走目标太大。”萧煜摇了摇头，“清鸢，听我的。你们走水路，我走陆路。我们在京郊的云隐寺会合。”
沈清鸢还欲再说些什么，顾言蹊开口道：“殿下说得没错，分兵两路是最佳选择。沈姑娘，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证据，也会保护好你。”
萧煜看了顾言蹊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但还是点了点头：“有顾公子在，我放心。”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当晚，萧煜带着十名护卫，悄然下船，改走陆路。沈清鸢和顾言蹊所乘之船则改变方向，朝支流驶去。
夜色中，两方人马分道扬镳。
沈清鸢站在船头，望着萧煜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沈姑娘，进去吧，夜深了。”顾言蹊走上前来。
“顾公子，你说……殿下会平安吗？”
“会的。”顾言蹊安慰道，“殿下吉人天相，又有护卫保护，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但两人心里都明白，此去京城，危机四伏。
船在支流中航行了一夜，次日清晨，驶入一片芦苇荡。这里是运河的岔道，水路错综复杂，不熟悉的人极易迷路。
“我们在此处躲上一天。”船老大说道，“等天黑了再走。”
众人在船上等候。芦苇荡一片寂静，唯有水鸟的叫声。沈清鸢和顾言蹊在船舱里整理证据，以确保万无一失。
午后，远处忽然传来船桨划水的声响。
“有人来了！”船老大压低声音说道。
众人皆警惕起来。顾言蹊示意沈清鸢躲进舱底暗顾言蹊装作钓鱼，自己则立于船头。不多时，一艘小船驶入芦苇荡。船上有四五个人，衣着普通，然而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
“这位公子，冒昧打扰了。”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拱手说道，“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客商，不慎迷了路，想请教一下去京城该怎么走？”
顾言蹊不动声色地回应：“真巧，我也迷路了，正等着有人来救援呢。”
中年汉子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了看船，说道：“公子这艘船……似乎不像是客船啊。”
“的确不是。”顾言蹊笑着说，“我是外出游学的书生，租了这艘船，想走水路欣赏沿途风景。怎料船老大不识路，把船困在这里了。”
中年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说道：“那就不打扰您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问问。”
小船缓缓离去。等他们走远后，顾言蹊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并非普通客商。”沈清鸢从暗格中走了出来，“他们是太子的人。”
“你如何得知？”
“为首的那个人，我见过。”沈清鸢神情凝重地说，“在京城时，他跟在太子身边，是太子的贴身侍卫，姓赵。”
顾言蹊脸色骤变：“太子的人都追到这里了……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未必如此。”沈清鸢思索片刻，“或许他们只是心存怀疑，并不确定。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地。”
船老大也察觉到了危险，决定立刻起航，趁着天黑前离开这片水域。
船刚驶出芦苇荡，前方水道突然被几艘船堵住了。正是刚才那艘小船，还有另外三艘，每艘船上都有七八个人。
“顾公子，沈姑娘，请留步。”赵侍卫站在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子殿下有请。”
顾言蹊挡在沈清鸢身前，说道：“太子殿下在京城，我们正打算回京复命，请赵侍卫让个路。”
“复命？”赵侍卫冷笑道，“复什么命？私自逃出京城，勾结皇子，扰乱盐政……这些罪名，足够你们死上好几次了。识趣的话，就乖乖跟我们走，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话音刚落，他手一挥，四艘船便围了上来。
顾言蹊的护卫拔刀准备迎战，但对方人多势众，形势十分危急。
就在这时，芦苇荡中突然冲出几艘快船，船上皆是黑衣蒙面人，箭如雨点般射向赵侍卫的船。
“有埋伏！”赵侍卫大惊失色。
黑衣人身手敏捷，很快便控制了局面。赵侍卫等人死的死，被擒的被擒，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一个黑衣人走上前来，摘下蒙面巾——原来是萧煜的侍卫长，姓陈。
“沈姑娘，顾公子，让你们受惊了。”陈侍卫长拱手说道，“殿下预料到太子会派人拦截，便命我们暗中保护。”
沈清鸢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萧煜虽然离开了，却安排好了后手。
“殿下现在何处？”她问道。
“殿下已经安全抵达云隐寺。”陈侍卫长说，“他让我转告二位，京城局势有变，请二位暂缓回京，先在江南避避风头。”
“有变？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太子以‘谋反’罪名，联合几位重臣弹劾七殿下。” 侍卫长沉声说道：“皇上龙颜震怒，已下旨将殿下软禁于府中。如今京城已被太子掌控，二位回去的话，恐怕凶多吉少。”
沈清鸢与顾言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太子竟如此心狠手辣，直接给殿下扣上“谋反”的罪名，这可是死罪。
“那殿下如今……”沈清鸢急切地问道。
“殿下暂时无恙，但处境颇为艰难。”陈侍卫长说道，“皇上虽软禁了殿下，却尚未定罪。殿下让二位放心，他在京中早有安排，不会有事。只是二位绝不能落入太子手中。”
沈清鸢紧握拳头，她未曾料到局势恶化得如此之快。
“我们现在前往何处？”顾言蹊问道。
“殿下已为二位安排了一个安全之地。”陈侍卫长说道，“请随我来。”
船队调转方向，朝着江南深处驶去。
沈清鸢站在船头，望着逐渐远去的北方。京城在那个方向，萧煜也在那个方向。
此次分离，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但她坚信，萧煜不会轻易被打倒。
而她，也要为他尽一份力。
“顾公子，”她转身，目光坚定，“我们不能一味躲避。”
“姑娘的意思是……”
“太子以‘谋反’罪名陷害殿下，我们要为殿下洗清冤屈。”沈清鸢说道，“孙世杰的口供、盐税案的证据，还有太子贪腐的证据，这些都要公之于众。只有让天下人看清太子的真面目，殿下才能安然无恙。”
顾言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姑娘打算如何行事？”
“前往金陵。”沈清鸢说道，“金陵是江南重镇，文人雅士云集。我们在那里公开证据，通过书院、诗社传播出去。舆论的力量，有时比刀剑更为锋利。”
“好！”顾言蹊点头道，“我陪姑娘前往金陵。”
两人相视而笑，眼神中流露出共同的决心。
船在运河中疾驰，朝着金陵的方向驶去。
前方或许还有艰难险阻，但他们已不再惧怕。
因为这一次，他们不再选择躲避，而是主动出击。
江南的秋天，天空高远，云朵淡薄。
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