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封邮件-《时间慢递员》

  金属门在身后合拢的沉闷回响,仿佛直接敲在了林默的胸口。他被彻底关在了这个灯火通明却死寂无声的巨大空间里。

  空气似乎比外面更凝重,那股陈旧纸张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更加浓烈,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旧式收音机静电噪音的金属焦糊气。眼前是一条宽阔得超乎想象的走廊,向两端延伸,一眼望不到头。两侧是顶天立地的深灰色金属货架,如同图书馆的书架被无限复制和拉高,上面密密麻麻、分门别类地堆叠着无数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信封和包裹。有些区域灯光正常,有些则笼罩在诡异的昏黄或惨绿光线下,像一个个独立的、病态的小生态圈。

  静。

  绝对的寂静吞噬了一切。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显得震耳欲聋,血液流过太阳穴时细微的嘶嘶声也清晰可辨。这种死寂,比任何噪音都更让人心慌。

  那个穿亮黄色制服的保安,在他进来后,就像被空气吞噬了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空旷得令人窒息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那无数封仿佛在沉睡的邮件。

  林默强迫自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稍微压制了一下翻腾的恐惧。他回想墙上的《守则》。

  第一条:工作时间:每晚23:45准时进入分拣区……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23:46。他已经迟了一分钟!一股寒意窜上脊背,他不敢再耽搁,目光急切地扫过货架,寻找所谓的“分拣工作台”。

  在走廊前方约五十米处,有一个孤零零的、类似工厂流水线操作台的位置。台上有一个倾斜的传送带入口,旁边放着三个颜色醒目的篮子:灰色(沉淀)、黑色(隔离),以及一个普通的白色篮子( presubly for norl future il)。

  他几乎是跑着过去的,每一步脚步声在死寂中都像敲响的战鼓,让他心惊肉跳。他谨记第三条规则:保持静默。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变成了急促而浅薄的喘息。

  刚在工作台前站定,传送带就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一封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白色信封从入口滑出,停在林默面前。

  信封很干净,标准尺寸,右上角贴着一张奇怪的邮票——图案并非任何国家的标志,而是一个抽象化的、仿佛沙粒在不断流动的沙漏。邮票旁盖着邮戳,邮戳上的日期却让林默瞳孔一缩:20XX年9月28日。

  今天是7月15日。这是一封来自“未来”两个多月后的邮件!

  《守则》第二条:仅处理邮戳时间为“未来”的信件。

  这就是他的工作。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信封,触感正常,就是普通纸张。收件人地址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街道名称,寄件人栏是空的。他按照流程,将这第一封“未来邮件”放入了白色的篮子。

  “哔——”一声轻微的提示音,白色篮子下方的指示灯由红变绿。似乎……正确。

  他轻轻松了口气,尽管这口气里依然充满了不安。

  紧接着,传送带又送来了几封邮件。有明信片,有小包裹,邮戳日期都显示是未来几天或几周后。林默逐渐熟练起来,检查邮戳,放入白色篮子。过程异常顺利,除了环境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之外,工作本身似乎……很简单?

  然而,这种脆弱的“正常”感很快被打破了。

  下一封邮件滑到面前时,林默的手顿住了。这是一个牛皮纸信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磨损,颜色发暗。邮戳模糊不清,但隐约能辨认出日期是——1998年11月3日。

  一封来自过去的信。

  《守则》第二条后半部分:对于邮戳为“过去”……的信件,请无视,并放入标有“沉淀”的灰色篮子。

  林默的心脏微微收紧。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泛黄的信封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仿佛触摸的不是纸张,而是一块寒冰。同时,他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极其遥远、模糊的叹息,像是从时间长河的彼岸传来。

  他猛地缩回手,冷汗瞬间就出来了。不敢再多看,他迅速用分拣夹子(工作台旁配备的)夹起这封“过去”邮件,像扔烫手山芋一样,将其丢进了旁边的灰色篮子。

  邮件落入灰色篮子的瞬间,那声叹息戛然而止。篮子悄无声息地向下沉降了一小段,仿佛下面连接着无底深渊,随后又恢复原状。

  林默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他越来越确信,这里处理的,绝不仅仅是普通的邮件。

  工作继续。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他处理了数十封邮件。大部分是“未来”邮件,放入白色篮子。偶尔会出现“过去”邮件,都被他立刻扔进灰色“沉淀”篮。每一次触碰“过去”邮件,那种冰冷和诡异的感知(有时是细微的哭声,有时是断续的音乐片段)都会让他精神紧绷。

  他严格遵守着“保持静默”的规则,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着动作。时间在死寂和紧张中缓慢流逝。

  凌晨一点整。

  毫无征兆地,整个分拣区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亮度陡然降低,变成了那种应急照明般的惨白色。空气中那股焦糊味突然变得浓重起来。

  传送带发出一种卡顿的、不情愿的“嘎吱”声,缓缓送出了下一封邮件。

  看到这封邮件的瞬间,林默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信封是暗红色的绒布材质,触感柔软得不像布料,反而带着一种……活物的、微弱的温热感。信封上没有邮戳,没有地址,没有寄件人。只在信封中央,用某种暗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复杂而诡异的图案——一个被螺旋线缠绕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正是他在哥哥笔记的隐秘处见过的那个符号!

  同时,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气味散发开来。不像是规则里说的“浓烈花香”或“陈旧血腥气”,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星辰尘埃般的古老气息。

  《守则》第五条:如发现信封材质异常……无寄件人信息……的邮件,请立即放入标有“隔离”的黑色金属箱,并按下箱边红色按钮。

  这就是“异常邮件”!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哥哥的符号!这邮件一定和哥哥的失踪有关!他不能就这么把它隔离掉!他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打开它?

  这个念头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诱惑。规则明确禁止,违反的后果可能是死亡。但这是迄今为止,最直接、最明确的与哥哥相关的线索!

  他的手微微颤抖,伸向那暗红色的信封。指尖触碰到那绒布表面,温热感更明显了,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如同脉搏般的跳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用力,想要撕开信封的一角时——

  “嗒…嗒…嗒…”

  清晰、缓慢、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身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不是那种轻飘飘的、如同融化的黄衣保安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沉重、扎实,带着一种金属鞋跟敲击地面的冰冷质感,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每一下都像敲在林默的心尖上。

  林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想起规则第四条:警惕并远离任何穿深蓝色制服的人员。

  他不敢回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拼命向后瞥。

  在惨白灯光边缘的阴影里,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正不疾不徐地向着工作台走来。光线太暗,看不清制服的颜色,但那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林默。

  深蓝色保安?!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是因为自己迟疑着没有处理这封异常邮件?还是……他本身就是被这邮件吸引来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默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起那封暗红色的异常邮件,看也不看,狠狠地塞进了工作台角落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金属隔离箱里!然后,他用拳头重重地砸下了箱边那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嗡——”

  隔离箱发出一声低沉的震鸣,箱盖猛地闭合,严丝合缝。那诡异的脉搏感和古老气息瞬间被隔绝。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沉重的脚步声,在距离他背后不到五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林默僵在原地,背对着那个存在,一动也不敢动。他能感觉到一道冰冷、审视的目光,正牢牢地钉在他的背上,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看清他刚才所做的一切。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下来。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