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月子里的温暖与苦涩-《霜花育梦路》

  郝卫泽轻轻推开家门,玄关处那双布鞋瞬间映入眼帘,一股暖流涌上他的心头。田春禾妈妈总念叨这双鞋养脚,每次来都特意换上。

  他一边缓缓解着领带,一边扬声喊 “妈”,紧接着又朝卧室方向拔高了音调:“田春禾?甜歆醒着吗?”

  卧室里传来布料轻柔摩擦的窸窣声。田春禾半靠在床头,怀里的襁褓微微起伏,仿佛承载着小生命轻柔的呼吸。听到丈夫的声音,她微微侧头,朝门口摆了摆手示意他轻些。

  灯光温柔地洒在田春禾脸上,勾勒出一道疲惫却又满含温柔的弧线。她往旁边轻轻挪了挪身子,露出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小脸,轻声说道:“刚睡着没多久。”

  郝卫泽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动作轻得像生怕惊扰了这宁静的美好,鼻尖几乎要碰到女儿柔软的胎发。

  甜歆的睫毛如同两把精致的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这份柔软与美好,却被田春禾轻轻拍开。

  “妈说让你先把热水烧上给女儿洗澡”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在静谧的夜里轻轻诉说着生活的琐碎,“等会儿洗完澡,你跟妈学着点怎么裹襁褓。”

  郝卫泽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的空水杯,杯底还沉着几片干瘪的柠檬,像是时光留下的痕迹。他清楚地记得早上出门前特意泡了蜂蜜水,现在却连杯子都没续满。

  正要开口询问,田春禾已经转过头去,目光专注地落在女儿翕动的鼻翼上,仿佛那是她此刻世界的中心:“晚饭简单做点就行,妈不挑嘴。”

  厨房的抽油烟机嗡嗡作响,仿佛奏响了生活的乐章。郝卫泽不经意间瞥见岳母正坐在厨房门口择菜。她细心地把卷心白菜帮掰下来单独放着,嘴里念叨着田春禾刚生产完吃菜心更软和。

  阳光斜斜地穿过纱窗,宛如金色的丝线,在她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金边。郝卫泽不禁想起早上出门前,母亲坐在沙发上嗑瓜子,抱怨自己膝盖疼站不得。这一幕,触动着他的心弦。

  洗澡水在浴室的大锑盆里冒着氤氲的热气,仿佛要驱散冬日的寒意。郝卫泽手忙脚乱地往盆里兑凉水,岳母见状伸手试了试水温,指尖在水面轻轻划了个圈,动作娴熟而温柔:“要像这样顺时针搅,水温才匀。”

  她抱起甜歆时,小家伙突然睁开眼,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竟没像往常那样瘪嘴,仿佛对外婆有着天然的信任与依赖。

  “你看她攥着小拳头呢。” 郝卫泽蹲在旁边,紧张得手心冒汗,仿佛在见证一场神圣的仪式。

  岳母用毛巾蘸着水往孩子背上撩,动作轻得像春风拂过花瓣,生怕弄疼了这小小的生命:“刚出生的娃娃都怕生,我抱着她有奶香味。”

  话音刚落,甜歆突然打了个哈欠,小嘴巴张成“ o” 形,可爱的模样惹得两人都忍不住笑了。笑声在浴室里回荡,充满了温馨与欢乐。

  浴室的瓷砖上印着串串水痕,像是谁无意间画了幅歪歪扭扭的地图,记录着这充满爱的时刻。

  郝卫泽递毛巾时不小心碰倒了香皂盒,皂角骨碌碌滚到岳母脚边,为这温馨的场景增添了一丝小小的插曲。

  穿衣服时,甜歆突然哼唧起来。岳母从田春禾被窝里掏出温热的小袄,袖口的松紧带松了线头,她用牙齿咬着线头一扯,动作利落得像在采桑喂蚕。

  “这捆包裹的法子是你外婆教我的,” 她手指翻飞地系着带子,仿佛在编织着爱的传承,“当年田春禾半夜哭,我就是这样裹着她在屋里转圈。”

  床头小灯的光变得稠稠的,像化不开的蜂蜜,温柔地包裹着整个世界。田春禾翻身时碰到丈夫的胳膊发现他还睁着眼。

  “妈刚才偷偷给我塞了个红包,” 她声音里带着水汽,仿佛带着月光的温柔,“说按老家规矩,三朝礼要给孩子压惊。”

  床头柜的抽屉缝里露出个红绸布角,像朵没开完的花,生活的美好与希望正在慢慢绽放。

  郝卫泽突然坐起来披衣下床。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看见岳母蜷缩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左臂紧紧环抱着她还未沉睡的孙子田柯。月光如水,静静地落在她霜白的发间,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

  郝卫泽想起下午洗澡时,甜歆攥着外婆的手指不放,那模样像抓住了全世界最安稳的东西。这一幕,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中,让他感受到亲情的力量与温暖。

  窗外的榕树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有片叶子飘落在窗台上。

  田春禾产后的第七天傍晚,陈医生带着护士贝利,迎着料峭的寒风,亲自来到田春禾家。

  田春禾躺在床上,眼神中透着期待与紧张,紧紧盯着陈医生的一举一动。陈医生熟练地为田春禾拆除下体的缝线,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小心翼翼。

  当最后一针线被拆除,田春禾顿时感到一阵如释重负,仿佛长久以来束缚她的绳索终于被解开。她试着在床上侧身又缓缓下地,脚步虽有些踉跄,但再也没有了那种拉扯带来的火辣辣剧痛。

  田春禾眼眶微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握住陈医生的手,不住地说着:“谢谢!谢谢!”声音里满是感激,仿佛要把所有的谢意都通过这简单的两个字传达出来。

  送走医生和护士后,田春禾像一只重获自由的小鸟。趁着女儿熟睡,她兴奋地在客厅、厨房和卧室之间来回踱步,享受着这份久违的行动自由。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的喜悦。沙发、矮柜、床头,处处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中,那些灰尘颗粒格外刺眼,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段时间家里的疏于打理。

  田春禾眉头紧紧皱起,仿佛能拧出水来,眼中满是忧虑与无奈。她快步走进厕所拿起抹布,回到客厅半跪在沙发上,开始用力擦拭起来,抹布与沙发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当她擦拭到正对婆婆卧室门的客厅矮柜时,婆婆从卧室走了出来。看到田春禾在干活,婆婆先是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惊呼道:“田春禾,你还在坐月子呢,怎么能捏着湿抹布干活儿呀?这样会伤身体的,我来弄,我来弄。”说着婆婆快步靠近田春禾,伸手欲接过她手中的抹布。

  田春禾苦笑着回头望了婆婆一眼,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婆婆见田春禾没回应,缩回了手,脸上顿时浮现出不满的神情,铁青着脸“飘”进了卧室。她坐在床沿,背对着田春禾,像一尊石像般既不吱声,也没有要帮忙打扫的意思,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而压抑。

  田春禾望着婆婆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无奈:“这真的是真心关心我吗?这几天婆婆每天天亮吃完早饭就走,晚上踩着点返回吃完饭就回屋睡觉。

  要是有心,怎么会对家里的情况视而不见呢?哪怕帮忙打扫一次也好啊。如今却灰尘遍布,她竟然能看得下去。”

  清冷的空气弥漫在房间里,仿佛要渗透进每一个角落。田春禾婆婆告诉郝卫泽,田春禾拆了线行动自由了,不需要过多照顾,她要回家和郝卫泽的父亲一起照看生崽的母猪。说完,便在早餐后匆匆回老家去了,留下清冷的空气在房间里回荡。

  又过了一周,田春禾婆婆再次出现,和她一同前来的,还有额头上贴着一块“邦迪”膏药的田春禾公公。

  他们走进客厅,坐在餐桌旁的凳子上,与郝卫泽聊起家里母猪和猪仔的生长情况,还说起郝卫泽父亲在甜歆出生“三朝礼”那天上午,独自在家喂猪仔时从梯子上摔下来受伤的事。

  正说着田春禾婆婆话锋一转,看向正在卧室床边喂女儿甜歆奶的田春禾说道:“田春禾,郝卫泽他爸一个人在家照看猪仔弄不好,你看还摔伤了,我实在放心不下。现在正值寒假,我们老两口商量了,就让郝卫泽照顾你们母女,我们就不来掺和了,你看怎么样呢?”

  田春禾一听手中的动作顿住,整个人懵在原地。她低下头沉默不语,许久她无奈地抬起头望了望公婆,轻声说道:“你们看着办吧!甜歆的小叔郝思不是带着他未婚妻宋津住在家吗?况且他们俩也是刚入职一学期的小学老师呀?”

  田春禾话音刚落,她的公婆对视了一眼,公公开口道:“那没啥事我们就回去了!”说完,两人便迈步走了出去。

  田春禾生气地低声嘀咕道:“我田春禾命苦,在正需要公婆帮助的时候,公婆选择悉心照顾家里生产的母猪。我田春禾刚生产这几天婆婆你晚到早走,对我们母女完全熟视无睹。”

  郝卫泽看着父母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田春禾眼中满是无奈,他转身走进了饭厅关门。门关上的那一刻,仿佛也关上了田春禾心中对公婆帮忙的最后一丝期待。

  整个寒假窗外的世界寒风吹着,楼下的榕树坚强地迎着寒风的肆虐。郝卫泽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努力照顾着田春禾母女俩。

  他杀鸡熬汤,让温暖的鸡汤香气弥漫在清冷的房间;做饭洗菜,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碌穿梭;拖地除尘,试图将这寒冷带来的阴霾一并扫去;洗衣折尿片,细心呵护着这个小家庭。

  日复一日的操劳,郝卫泽显得疲惫不堪。田春禾时常听到郝卫泽疲惫地喊累,也常见他稍有空闲,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体谅丈夫的田春禾,总是心疼地督促郝卫泽休息。

  然而田春禾家住在顶楼,这本该宁静的角落,却因邻居的活动变得喧嚣。白天,邻居们到楼顶晾晒衣裤,小朋友们在楼顶上追逐打闹,咚咚咚的脚步声透过楼板,如重锤般敲击着田春禾的神经。

  田春禾难以静心休息,而襁褓中的女儿甜歆,也被这嘈杂的声音惊扰,说不出话的她只能用一声声啼哭来表达自己的不舒服,仿佛在对楼顶活动的人提出无声的抗议。

  本该安心休养的田春禾,只能无奈地抱着女儿,在卧室与客厅之间来回走动。她坐在床上抱着女儿,轻轻扭动腰部,缓缓摇动双臂,嘴里轻声唱着:“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她轻轻拍着女儿,试图哄她入睡。

  可是一日复一日,循环往复,田春禾母女俩就在这楼顶咚咚咚的氛围中,艰难地度过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