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的门被林砚轻轻推开时，屋里几个人差点跳起来。赵强手里攥着锤子，徐飞昂已经拔剑出鞘半寸，李锐眼镜后的眼睛瞪得老大。苏清阮本来靠在墙边，闻声猛地抬头，看到是林砚，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但那双桃花眼紧接着就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木头？你……”她几步上前，眉头拧着，“没事吧？刚才我们看到你被……”
“没事。”林砚打断她，走进屋，反手关好门，动作干脆利落，只是脸色在油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未散的锐利和疲惫。他身上的衣服换回了原来的训练服，只是衣襟处沾了些灰尘，脖颈侧边似乎有一道极淡的、被什么冰凉东西擦过的红痕。
“卧槽！林哥！你可算回来了！”赵强压低声音吼了一句，激动得想上来拍林砚肩膀，又硬生生忍住，只是上下打量，“吓死老子了！那红光亮起来的时候，苏姐说看见你被什么东西拽进去了……”
李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和担忧：“林哥，里面什么情况？”
徐飞昂默默将【渡厄】收回鞘中，但眼神一直没离开林砚，确认他真的无碍。
苏清玥缩在姐姐身后，小脸煞白，看见林砚回来，也明显松了口气。
林砚走到桌边，拿起水壶灌了几口冷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因紧张和寒意而有些燥热的身体稍微平复。他放下水壶，在众人的注视下，简洁而清晰地将刚才在主屋的经历叙述了一遍——被无形力量拖拽、诡异的血色婚堂布置、被迫换上新郎服、为“新娘”梳头插簪、以及最后对方靠着他手掌消失、红烛尽灭、只留下一把桃木梳。
他没有过多描述细节，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汇报工作。但光是“新娘”、“婚服”、“梳头插簪”这几个词，就足以让听的人头皮发麻。
“……大致就是这样。”林砚说完，从怀里取出那把桃木梳，放在桌上。梳子在油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这阴森环境格格不入。
房间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赵强嘴巴张了张，半晌才憋出一句：“……林哥，你这算是……跟那女鬼……成亲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谬，赶紧闭上嘴。
李锐紧锁眉头，快速分析：“‘梳头插簪’，在旧俗中确实是婚礼仪式的重要环节，象征结发同心。林哥你被动甚至主动完成了这一步，按照这个副本的‘规则’，很可能已经和那位‘新娘’建立了某种名义上的‘夫妻’契约，或者至少是极深的‘联系’。”
“联系个屁！”苏清阮突然开口，语气有点冲，但声音压得很低。她抱着手臂，靠在桌边，目光在桃木梳和林砚脸上来回转，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又是换衣服又是梳头的……林医生，你这服务挺周到啊。怎么，没顺便拜个堂，喝个交杯酒？洞房花烛夜也给你省了？”
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连旁边的苏清玥都听出来了，有些茫然地看看姐姐，又看看林砚。
林砚被她这么一说，侧头看向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里透出一点清晰的茫然和“你又抽什么风”的无奈。他实在没搞懂这女人怎么突然就这个调调。
“苏姐……”徐飞昂忍不住出声，觉得苏清阮这话说得有点过了。
苏清阮自己也似乎察觉到了失态，别过脸，轻哼了一声，不再看林砚，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点别扭：“我的意思是，这契约肯定不是好事。你现在等于是被她‘标记’得更深了，还是以‘夫君’的身份。好处是，她短时间内可能不会直接要你的命，甚至……在某些情况下，你或许能凭借这层身份获得一些信息或者豁免？坏处是，你彻底成了她的‘所有物’，任务要求‘化解怨气’，如果你这个‘夫君’没做好，或者触怒了她，下场估计比其他人更惨。而且……”她顿了顿，“我们其他人，很可能也因此被纳入了她的‘视线’范围，作为‘夫君’的亲友……或者陪葬品。”
她分析得在理，刚才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平时队友间讨论的状态。
林砚点了点头，认可她的分析：“是一把双刃剑。但当时没有选择。” 他拿起桃木梳，“这把梳子，是她留下的。可能是个信物，也可能……是个线索。”
李锐凑近观察梳子：“桃木本身有辟邪之意，但在这种地方，被鬼物使用过的桃木……性质难说。先收好，也许后面用得上。”
“接下来怎么办？”赵强问道，“天快亮了，那鬼新娘暂时退了，我们是不是该找找‘集市’和‘婚房’了？”
“等天亮。”林砚决定，“晚上行动太危险。白天这宅子或许会有所不同。先休息，保持警惕。”
后半夜在不安中度过，但再无异动。天色蒙蒙亮时，阴沉的天空透出些许灰白的光，驱散了部分寒意和黑暗。宅院依旧死寂，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似乎减轻了些。
众人简单吃了点东西，收拾妥当。林砚将桃木梳小心收好，又将那把冰冷的银簪随着“新娘”消失，它似乎又回到了林砚身上，只是更加冰凉贴身放好。徐飞昂将【渡厄】递给林砚，林砚摇了摇头：“你先拿着，必要时再用。”
一行人走出西厢房。晨光下的古宅，褪去了夜晚纯粹的阴森，显露出破败衰朽的真实面貌。青石板路湿滑，苔藓在微弱天光下显出墨绿色。廊柱漆皮剥落，白纸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晃动，里面的烛火早已熄灭。
他们朝着前院汇合点走去。路上，经过一些昨晚未曾细看的角落时，几人都是一愣。
昨晚明明空无一人的廊下、院角，此刻竟然有了“人”！
那是几个穿着灰扑扑旧式短打、面容模糊、动作迟缓的“人”。有的在慢吞吞地洒扫庭院，落叶被扫帚刮出沙沙的声响；有的在擦拭廊柱，动作僵硬；还有的挑着空水桶，慢悠悠地走向后院方向。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对林砚等人的出现也视若无睹，仿佛只是设定好的背景板。
但那种真实感……扫帚划过地面的痕迹，抹布擦过木头的湿痕，水桶轻微的晃动声……一切都太真实了，反而透着一股更加毛骨悚然的诡异。
“这……这是……”苏清玥抓紧了姐姐的胳膊，声音发颤。
“白天‘活’过来的宅子。”苏清阮低声道，眼神警惕地扫过那些忙碌的“下人”，“看来这副本的‘规则’在白天和黑夜是不同的。晚上是鬼物的天下，白天……或许这些‘东西’会按照某种‘日常’运转。小心点，别碰他们，也别挡他们的路。”
林砚目光沉静地观察着。这些“下人”虽然动作僵硬，面容模糊，但确实在“干活”。他注意到，他们清扫的区域，地上的落叶和灰尘确实在减少。这不仅仅是幻象。
这让他对“集市”的存在，多了几分猜测。
来到前院汇合点，其他三组人也已经到了，显然也都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个个脸色疲惫，带着黑眼圈，但眼神里的警惕更甚。他们也看到了那些突然出现的“下人”，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
黑石小组依旧保持着队形，王老师三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蝰蛇那组则显得有些烦躁不安，光头蝰蛇眼睛布满血丝，恶狠狠地瞪着那些路过的“下人”。
“各位，”王老师看到林砚他们过来，率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看来大家都平安度过了第一夜。这宅子白天……似乎‘醒’过来了。”
黑石点了点头，看向林砚：“林队长，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林砚简单说了遭遇“新娘”呼唤和被拖走的事，略去了梳头插簪的细节，只说自己侥幸脱身。关于白天的变化，他也只表示看到了“下人”。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拖沓的脚步声从前厅方向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头戴瓜皮小帽、留着两撇鼠须、身材干瘦的老者，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脸上挂着一种公式化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睛细小，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带着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他走到众人面前站定，清了清嗓子，声音尖细：“诸位贵客，昨夜休息得可好？老朽是这周府的管家，姓周。”
周管家？众人心头一凛。终于有“Npc”出现了！
“周管家，”王老师上前一步，语气客气，“我们受人之托，来贵府帮忙筹备婚礼事宜。不知现在该如何着手？”
周管家那双小眼睛在王老师脸上转了转，又扫过其他人，嘴角那抹假笑加深了些：“哦？帮忙筹备婚礼？那敢情好。老爷夫人正为大小姐的婚事操心呢。东西是缺了不少……”
他说着，从宽大的袖口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卷泛黄的纸，展开。那是一张清单，上面用毛笔字密密麻麻写满了物品名称。
“呐，这是需要采买置办的物件儿，劳烦各位了。”周管家将清单往前一递，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了林砚身上，笑容变得有些微妙，“东西是多了点，但大小姐的婚事，马虎不得。对了，这位……”他指了指林砚，“看着面善，气度不凡，说不定和咱们大小姐有缘哪，呵呵。”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却让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林砚面上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接过了那张清单。入手纸张粗糙冰凉。
他低头快速扫了一眼。清单上的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死气，罗列的东西五花八门：大红绸缎若干匹、龙凤喜烛一对、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各若干斤、崭新的铜盆木梳、胭脂水粉、甚至还有“上好的棺木漆料”和“金丝楠木牌位”等明显不祥之物。
“东西有些确实不好找，”周管家捋了捋鼠须，“府外往东二里，有个墟市，每逢单日开市，今儿个正好。各位不妨去那里瞧瞧。记住，日落前务必回府，晚了……可就进不来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背着手，又慢悠悠地踱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廊柱后。
“墟市……”李锐推了推眼镜，“应该就是任务里说的‘集市’了。”
“妈的，这么多东西，还要日落前回来？”蝰蛇骂骂咧咧地凑过来，想抢清单看。
林砚手腕一翻，将清单折起，塞进了自己外套内侧口袋，动作流畅自然。“先去墟市看看。”他言简意赅，没有分享清单具体内容的意思。
黑石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王老师目光闪了闪，笑道：“林队长收着也好。那咱们就出发吧？抓紧时间。”
一行人出了周府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门外依旧是来时那片荒凉景象，但顺着周管家指的方向，果然隐约能看到一条被踩出来的土路蜿蜒向东。
走了约莫二里地，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热闹非凡的“集市”！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侧，支着各式各样的摊位布篷，旗幡招展。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笑声混杂在一起，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接踵，穿着各色旧式衣衫，有挑担的货郎，有摆摊的小贩，有挎着篮子的妇人，还有追逐打闹的孩童……乍一看，竟与寻常古代市集无异。
然而，只要稍微定睛细看，那热闹表象下的诡异破绽便无所遁形。
卖猪肉的摊子前，肥胖的屠户挥着砍刀剁着案板上一大块“肉”，那“肉”颜色暗红发黑，纹理怪异，仔细看，案板边缘还耷拉着一只青灰色的、属于人类的手，手指微微蜷曲。屠户浑然不觉，依旧笑容满面地吆喝：“新鲜的好肉咧——”
旁边卖布匹的摊位，老板娘抖开一匹大红色的绸缎，那红色鲜艳得刺眼，仿佛能滴出血来，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像刚被浸泡过。老板娘的手指不小心划过布料，指尖立刻染上了一抹洗不掉的红。
一个货郎担着担子走过，担子两头竹筐里装着各种小玩意儿，拨浪鼓、泥人、风车……那些泥人的五官模糊，笑容却夸张诡异，眼珠子似乎随着货郎的走动在缓缓转动。
更远处，一个吹糖人的老艺人周围围着一群“孩童”，那些孩子脸色青白，咧着嘴笑，露出尖细的牙齿，眼窝深陷。老艺人吹出的糖人形状扭曲，有的像小人，有的像动物，但无一例外都透着股邪气。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劣质香粉的甜腻、某种肉类烧焦的糊味、陈年布匹的霉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的腥气。
这里的一切都充斥着一种精心伪装的荒诞与恐怖。
“我……我去……”赵强咽了口唾沫，握紧了背上的战锤，“这他娘的……比晚上还瘆人……”
苏清阮把妹妹往身边拉了拉，低声叮嘱：“跟紧我，别看他们的眼睛，别碰任何东西，也别随便搭话。”
林砚走在最前面，目光冷静地扫过整个墟市。任务要求“收集结婚所需的用品”，清单上的东西，在这里或许都能找到。但怎么“买”？用什么“买”？买了之后，会不会有别的代价？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清单，又感受了一下贴身放着的银簪和桃木梳。
这场“采购”，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木头？你……”她几步上前，眉头拧着，“没事吧？刚才我们看到你被……”
“没事。”林砚打断她，走进屋，反手关好门，动作干脆利落，只是脸色在油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未散的锐利和疲惫。他身上的衣服换回了原来的训练服，只是衣襟处沾了些灰尘，脖颈侧边似乎有一道极淡的、被什么冰凉东西擦过的红痕。
“卧槽！林哥！你可算回来了！”赵强压低声音吼了一句，激动得想上来拍林砚肩膀，又硬生生忍住，只是上下打量，“吓死老子了！那红光亮起来的时候，苏姐说看见你被什么东西拽进去了……”
李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和担忧：“林哥，里面什么情况？”
徐飞昂默默将【渡厄】收回鞘中，但眼神一直没离开林砚，确认他真的无碍。
苏清玥缩在姐姐身后，小脸煞白，看见林砚回来，也明显松了口气。
林砚走到桌边，拿起水壶灌了几口冷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因紧张和寒意而有些燥热的身体稍微平复。他放下水壶，在众人的注视下，简洁而清晰地将刚才在主屋的经历叙述了一遍——被无形力量拖拽、诡异的血色婚堂布置、被迫换上新郎服、为“新娘”梳头插簪、以及最后对方靠着他手掌消失、红烛尽灭、只留下一把桃木梳。
他没有过多描述细节，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汇报工作。但光是“新娘”、“婚服”、“梳头插簪”这几个词，就足以让听的人头皮发麻。
“……大致就是这样。”林砚说完，从怀里取出那把桃木梳，放在桌上。梳子在油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这阴森环境格格不入。
房间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赵强嘴巴张了张，半晌才憋出一句：“……林哥，你这算是……跟那女鬼……成亲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谬，赶紧闭上嘴。
李锐紧锁眉头，快速分析：“‘梳头插簪’，在旧俗中确实是婚礼仪式的重要环节，象征结发同心。林哥你被动甚至主动完成了这一步，按照这个副本的‘规则’，很可能已经和那位‘新娘’建立了某种名义上的‘夫妻’契约，或者至少是极深的‘联系’。”
“联系个屁！”苏清阮突然开口，语气有点冲，但声音压得很低。她抱着手臂，靠在桌边，目光在桃木梳和林砚脸上来回转，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又是换衣服又是梳头的……林医生，你这服务挺周到啊。怎么，没顺便拜个堂，喝个交杯酒？洞房花烛夜也给你省了？”
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连旁边的苏清玥都听出来了，有些茫然地看看姐姐，又看看林砚。
林砚被她这么一说，侧头看向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里透出一点清晰的茫然和“你又抽什么风”的无奈。他实在没搞懂这女人怎么突然就这个调调。
“苏姐……”徐飞昂忍不住出声，觉得苏清阮这话说得有点过了。
苏清阮自己也似乎察觉到了失态，别过脸，轻哼了一声，不再看林砚，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点别扭：“我的意思是，这契约肯定不是好事。你现在等于是被她‘标记’得更深了，还是以‘夫君’的身份。好处是，她短时间内可能不会直接要你的命，甚至……在某些情况下，你或许能凭借这层身份获得一些信息或者豁免？坏处是，你彻底成了她的‘所有物’，任务要求‘化解怨气’，如果你这个‘夫君’没做好，或者触怒了她，下场估计比其他人更惨。而且……”她顿了顿，“我们其他人，很可能也因此被纳入了她的‘视线’范围，作为‘夫君’的亲友……或者陪葬品。”
她分析得在理，刚才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平时队友间讨论的状态。
林砚点了点头，认可她的分析：“是一把双刃剑。但当时没有选择。” 他拿起桃木梳，“这把梳子，是她留下的。可能是个信物，也可能……是个线索。”
李锐凑近观察梳子：“桃木本身有辟邪之意，但在这种地方，被鬼物使用过的桃木……性质难说。先收好，也许后面用得上。”
“接下来怎么办？”赵强问道，“天快亮了，那鬼新娘暂时退了，我们是不是该找找‘集市’和‘婚房’了？”
“等天亮。”林砚决定，“晚上行动太危险。白天这宅子或许会有所不同。先休息，保持警惕。”
后半夜在不安中度过，但再无异动。天色蒙蒙亮时，阴沉的天空透出些许灰白的光，驱散了部分寒意和黑暗。宅院依旧死寂，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似乎减轻了些。
众人简单吃了点东西，收拾妥当。林砚将桃木梳小心收好，又将那把冰冷的银簪随着“新娘”消失，它似乎又回到了林砚身上，只是更加冰凉贴身放好。徐飞昂将【渡厄】递给林砚，林砚摇了摇头：“你先拿着，必要时再用。”
一行人走出西厢房。晨光下的古宅，褪去了夜晚纯粹的阴森，显露出破败衰朽的真实面貌。青石板路湿滑，苔藓在微弱天光下显出墨绿色。廊柱漆皮剥落，白纸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晃动，里面的烛火早已熄灭。
他们朝着前院汇合点走去。路上，经过一些昨晚未曾细看的角落时，几人都是一愣。
昨晚明明空无一人的廊下、院角，此刻竟然有了“人”！
那是几个穿着灰扑扑旧式短打、面容模糊、动作迟缓的“人”。有的在慢吞吞地洒扫庭院，落叶被扫帚刮出沙沙的声响；有的在擦拭廊柱，动作僵硬；还有的挑着空水桶，慢悠悠地走向后院方向。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对林砚等人的出现也视若无睹，仿佛只是设定好的背景板。
但那种真实感……扫帚划过地面的痕迹，抹布擦过木头的湿痕，水桶轻微的晃动声……一切都太真实了，反而透着一股更加毛骨悚然的诡异。
“这……这是……”苏清玥抓紧了姐姐的胳膊，声音发颤。
“白天‘活’过来的宅子。”苏清阮低声道，眼神警惕地扫过那些忙碌的“下人”，“看来这副本的‘规则’在白天和黑夜是不同的。晚上是鬼物的天下，白天……或许这些‘东西’会按照某种‘日常’运转。小心点，别碰他们，也别挡他们的路。”
林砚目光沉静地观察着。这些“下人”虽然动作僵硬，面容模糊，但确实在“干活”。他注意到，他们清扫的区域，地上的落叶和灰尘确实在减少。这不仅仅是幻象。
这让他对“集市”的存在，多了几分猜测。
来到前院汇合点，其他三组人也已经到了，显然也都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个个脸色疲惫，带着黑眼圈，但眼神里的警惕更甚。他们也看到了那些突然出现的“下人”，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
黑石小组依旧保持着队形，王老师三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蝰蛇那组则显得有些烦躁不安，光头蝰蛇眼睛布满血丝，恶狠狠地瞪着那些路过的“下人”。
“各位，”王老师看到林砚他们过来，率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看来大家都平安度过了第一夜。这宅子白天……似乎‘醒’过来了。”
黑石点了点头，看向林砚：“林队长，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林砚简单说了遭遇“新娘”呼唤和被拖走的事，略去了梳头插簪的细节，只说自己侥幸脱身。关于白天的变化，他也只表示看到了“下人”。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拖沓的脚步声从前厅方向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头戴瓜皮小帽、留着两撇鼠须、身材干瘦的老者，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脸上挂着一种公式化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睛细小，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带着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他走到众人面前站定，清了清嗓子，声音尖细：“诸位贵客，昨夜休息得可好？老朽是这周府的管家，姓周。”
周管家？众人心头一凛。终于有“Npc”出现了！
“周管家，”王老师上前一步，语气客气，“我们受人之托，来贵府帮忙筹备婚礼事宜。不知现在该如何着手？”
周管家那双小眼睛在王老师脸上转了转，又扫过其他人，嘴角那抹假笑加深了些：“哦？帮忙筹备婚礼？那敢情好。老爷夫人正为大小姐的婚事操心呢。东西是缺了不少……”
他说着，从宽大的袖口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卷泛黄的纸，展开。那是一张清单，上面用毛笔字密密麻麻写满了物品名称。
“呐，这是需要采买置办的物件儿，劳烦各位了。”周管家将清单往前一递，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了林砚身上，笑容变得有些微妙，“东西是多了点，但大小姐的婚事，马虎不得。对了，这位……”他指了指林砚，“看着面善，气度不凡，说不定和咱们大小姐有缘哪，呵呵。”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却让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林砚面上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接过了那张清单。入手纸张粗糙冰凉。
他低头快速扫了一眼。清单上的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死气，罗列的东西五花八门：大红绸缎若干匹、龙凤喜烛一对、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各若干斤、崭新的铜盆木梳、胭脂水粉、甚至还有“上好的棺木漆料”和“金丝楠木牌位”等明显不祥之物。
“东西有些确实不好找，”周管家捋了捋鼠须，“府外往东二里，有个墟市，每逢单日开市，今儿个正好。各位不妨去那里瞧瞧。记住，日落前务必回府，晚了……可就进不来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背着手，又慢悠悠地踱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廊柱后。
“墟市……”李锐推了推眼镜，“应该就是任务里说的‘集市’了。”
“妈的，这么多东西，还要日落前回来？”蝰蛇骂骂咧咧地凑过来，想抢清单看。
林砚手腕一翻，将清单折起，塞进了自己外套内侧口袋，动作流畅自然。“先去墟市看看。”他言简意赅，没有分享清单具体内容的意思。
黑石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王老师目光闪了闪，笑道：“林队长收着也好。那咱们就出发吧？抓紧时间。”
一行人出了周府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门外依旧是来时那片荒凉景象，但顺着周管家指的方向，果然隐约能看到一条被踩出来的土路蜿蜒向东。
走了约莫二里地，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热闹非凡的“集市”！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侧，支着各式各样的摊位布篷，旗幡招展。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笑声混杂在一起，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接踵，穿着各色旧式衣衫，有挑担的货郎，有摆摊的小贩，有挎着篮子的妇人，还有追逐打闹的孩童……乍一看，竟与寻常古代市集无异。
然而，只要稍微定睛细看，那热闹表象下的诡异破绽便无所遁形。
卖猪肉的摊子前，肥胖的屠户挥着砍刀剁着案板上一大块“肉”，那“肉”颜色暗红发黑，纹理怪异，仔细看，案板边缘还耷拉着一只青灰色的、属于人类的手，手指微微蜷曲。屠户浑然不觉，依旧笑容满面地吆喝：“新鲜的好肉咧——”
旁边卖布匹的摊位，老板娘抖开一匹大红色的绸缎，那红色鲜艳得刺眼，仿佛能滴出血来，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像刚被浸泡过。老板娘的手指不小心划过布料，指尖立刻染上了一抹洗不掉的红。
一个货郎担着担子走过，担子两头竹筐里装着各种小玩意儿，拨浪鼓、泥人、风车……那些泥人的五官模糊，笑容却夸张诡异，眼珠子似乎随着货郎的走动在缓缓转动。
更远处，一个吹糖人的老艺人周围围着一群“孩童”，那些孩子脸色青白，咧着嘴笑，露出尖细的牙齿，眼窝深陷。老艺人吹出的糖人形状扭曲，有的像小人，有的像动物，但无一例外都透着股邪气。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劣质香粉的甜腻、某种肉类烧焦的糊味、陈年布匹的霉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的腥气。
这里的一切都充斥着一种精心伪装的荒诞与恐怖。
“我……我去……”赵强咽了口唾沫，握紧了背上的战锤，“这他娘的……比晚上还瘆人……”
苏清阮把妹妹往身边拉了拉，低声叮嘱：“跟紧我，别看他们的眼睛，别碰任何东西，也别随便搭话。”
林砚走在最前面，目光冷静地扫过整个墟市。任务要求“收集结婚所需的用品”，清单上的东西，在这里或许都能找到。但怎么“买”？用什么“买”？买了之后，会不会有别的代价？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清单，又感受了一下贴身放着的银簪和桃木梳。
这场“采购”，恐怕不会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