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废蒙改汉-《南明最后一个狠人》

  漠南草原,秋风渐起,枯黄的草浪一直延伸到天际。

  察哈尔部传统的秋季那达慕大会,今年却笼罩在一层不同寻常的气氛中。

  会场中央,除了传统的摔跤、赛马、射箭场地,赫然多出了几个格格不入的区域:一排排新搭建的、带着烟囱的土坯房(工坊),架着巨大水车的引水渠,以及一片用木栅栏围起的、种植着耐寒粟米和蔬菜的试验田。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群群身着崭新蓝色棉布军服,正在汉人教官口令下,笨拙地练习着队列和火铳射击的蒙古青年。

  高台之上,察哈尔部名义上的首领,被吴宸轩册封为顺义王的额哲(林丹汗后裔)神色复杂地陪坐在方光琛身侧。

  下首则是科尔沁的班第亲王、土默特的巴图尔台吉等漠南蒙古主要首领。

  他们的目光不时扫过那些工坊、农田和操练场,眼神中充满了疑虑、抵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方光琛一身儒雅官袍,气定神闲,仿佛没看到台下微妙的气氛。

  他端起银碗,轻呷了一口醇香的马奶酒,缓缓开口,声音通过通译清晰地传遍会场:“诸位王爷、台吉,今秋盛会,更胜往昔。朝廷心系北疆,特遣工匠、农师、教官至此,非为扰草原之宁静,实乃助我华夏藩篱,共享太平富足。”

  方光琛指向那排工坊:“此乃‘羊毛工坊’。朝廷新式织机,可将草原取之不尽的羊毛,纺成细线,织成厚实耐寒的毛呢,其价远胜直接售卖生毛!所产毛呢,朝廷按市价收购,或可换取盐茶铁器,牧民收益倍增!”

  又指向农田和水车:“此乃‘农垦试种区’。引水灌溉之术,可抗草原干旱。所种粟米、菜蔬,虽不及牧场辽阔,然冬日雪封、白灾(暴风雪)肆虐之时,便是牧民救命之粮仓!朝廷农师,倾囊相授。”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操练场上:“至于此…乃‘北疆卫戍团’新兵营!朝廷深知,草原勇士弓马娴熟,乃天生之战士。然今日之战,非独恃蛮勇。队列纪律,令行禁止,方为强军之基;火铳之利,乃破敌之锋镝!朝廷供给精良甲胄、犀利火铳、优厚粮饷,凡入卫戍团者,其家眷可优先入工坊、农垦区谋生,免税赋三年!此乃朝廷恩养,亦是尔等守护家园、获取功勋之阶梯!”

  方光琛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一些底层的牧民看着工坊和田地,眼中露出渴望。

  部分年轻气盛的贵族子弟,则对精良的火铳和“功勋”产生了兴趣。

  但更多的头人,尤其是班第和巴图尔,脸色却更加阴沉。

  工坊、农田、火铳、汉人教官…这一切都在无声地侵蚀着他们熟悉的游牧生活和统治根基。

  巴图尔台吉忍不住哼了一声,用蒙语低声道:“汉人的织机再好,能比得上我们自由放牧?种地?那是懦夫才做的事!至于当兵…哼,穿上那身蓝皮,拿着那烧火棍,还是长生天的子孙吗?”

  方光琛仿佛没听见,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诸位可知,我华夏史册浩瀚,渊源流长?草原英雄,与我中原,血脉相连,本为一体!”

  他示意随从展开一幅巨大的画卷,上面用蒙汉双语写着醒目的标题:“《溯本清源:论黄金家族与汉高祖血脉之承继》”。

  台下一片哗然!

  连额哲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方光琛朗声道:“据中原秘藏之典籍考据,草原尊崇之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其先祖实乃我大汉高祖刘邦之苗裔!昔年汉匈相争,有宗室子弟流落漠北,与当地部族融合,遂成伟业!此非杜撰,有史迹、传说、乃至血脉体征可佐证!故,蒙汉同宗同源,皆为我华夏子孙!所谓胡汉之分,实乃后世谬传!”

  这套惊世骇俗的“黄金家族汉源说”,如同在会场投下了一颗炸雷!

  蒙古贵族们面面相觑,震惊、茫然、荒谬感交织。

  有人本能地想反驳,但看着方光琛笃定的神情、那“言之凿凿”的画卷,以及高台四周肃立如林的明军护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套理论虽然荒诞,却在心理上巧妙地削弱了“异族”的隔阂感,为更深层的“改蒙为汉”埋下了种子。

  “为固我北疆,彰此同源之谊,”方光琛的声音陡然提高,“朝廷决议:其一,自即日起,各部首领子弟,凡年满十岁者,需入‘顺义王’驻地(朝廷控制)新设之‘汉蒙学堂’,习汉文、诵经典、明礼仪!蒙文旧字,可存于祭祀,然日常行文、官方法令,皆用汉文!其二,鼓励蒙汉通婚!凡汉家男子娶蒙古女子者,赐田宅,免赋税三年!其三,朝廷将迁移数万汉民至北疆,择水草丰美、地势紧要处,筑城屯田,成立‘北疆生产建设兵团’!兵团受朝廷直辖,亦兵亦农,战时为屏藩,平时垦荒戍边!凡蒙古牧民自愿加入者,与汉民同等待遇,授田分屋!”

  “筑城?屯田?兵团?”班第亲王终于按捺不住,霍然起身,怒视方光琛,“方大人!这是要夺我们的牧场,吞并我们的部众吗?!长生天在上,草原儿女绝不答应!”

  “班第亲王稍安勿躁。”方光琛神色不变,语气却冷了下来,“筑城之地,皆选无主或水草欠丰之处,绝不影响各部优良牧场!屯田兵团,自食其力,无需各部供给一粒粮、一根草!至于部众…朝廷是鼓励自愿加入,共享富足,何来吞并?亲王如此激动,莫非…心中有异?”

  他目光如电,直刺班第。

  与此同时,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传来沉闷如雷的马蹄声。

  一面巨大的“郝”字帅旗迎风招展,一支盔甲鲜明、杀气腾腾的明军骑兵部队,如同钢铁洪流般出现在视野中,正朝着会场方向缓缓推进!

  那是郝摇旗亲自率领的北境荡虏营精锐主力!

  无声的威慑,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班第亲王脸色铁青,看着越来越近的明军铁骑,又看看高台上神色平静却目光冰冷的方光琛,以及台下那些被“工坊”“农田”“火铳”和“同源说”搅乱了心思的头人们,最终颓然地坐了回去,紧握的拳头青筋暴露,却再不敢发一言。

  额哲连忙打圆场:“方阁老息怒,班第亲王只是心系草原子民…朝廷恩泽,我等…我等自当领受。”

  他艰难地挤出笑容,带头举起了酒杯。

  秋风卷起草叶,掠过会场。

  那达慕大会传统的欢腾气氛早已荡然无存。

  工坊的烟囱冒出了第一缕试探性的黑烟。

  农田里,汉人农师正指导几个好奇的蒙古孩子播种。

  操练场上,汉人教官严厉的口令声和蒙古新兵笨拙的步伐声交织在一起。

  郝摇旗的骑兵在数里外扎营,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方光琛抛出的“同源说”和“兵团策”,如同两条无形的锁链,一条捆住心神,一条捆住土地,正将漠南草原的命运,更深地拖入吴宸轩所规划的废蒙改汉洪流之中。

  巴图尔台吉望着远处正在勘测地形、准备筑城的汉人工匠队伍,眼中充满了阴霾。

  他知道,草原千年延续的游牧图景,正在被强行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