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蝉鸣盛夏
第五章：雷霆手段
丽嫔被带到永寿宫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依旧是那身月白宫装，发髻微乱，脸色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见到林微端坐上首，她依礼跪拜，声音清亮：“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丽嫔，”林微开门见山，“今日午后，你去宜春宫做了什么？”
丽嫔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臣妾听说和贵妃娘娘近日身体不适，便带了些南边带回来的糕点和御花园新开的荷花去探望。臣妾一片好心，不知娘娘为何如此问？”
“好心？”林微冷笑，“那荷花，你从何处采的？”
“自然是御花园荷塘。”丽嫔答得流利，“臣妾见花开得好，便采了几支，想着和贵妃娘娘有孕在身，赏花能愉悦心情。”
“只是赏花？”林微盯着她，“本宫倒要问问，你采花时，可曾去过荷塘西侧的寒潭？”
丽嫔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臣妾……只是在荷塘边采花，并未去寒潭。娘娘为何这样问？”
“因为太医查验过，”林微一字一句道，“你送去宜春宫的荷花茎秆上，附着寒潭水。此水极寒，孕妇沾之，轻则腹痛，重则流产。丽嫔，你作何解释？”
殿内一片死寂。张嬷嬷、春桃等人屏息垂首，连呼吸都放轻了。
丽嫔跪在那里，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娘娘这是……怀疑臣妾故意害和贵妃？”
“本宫只问事实。”
“事实？”丽嫔的笑容变得苦涩，“臣妾与和贵妃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况且，臣妾若有心害人，又怎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直接将毒下在糕点里岂不更好？何必要绕这么大个圈子？”
这话说得有理。林微心中也不无疑虑。丽嫔若真要害和贵妃，方法多得是，为何要用这种容易追查的手段？难道……她另有目的？
“荷花是你亲手采的，也是你亲手送的。”林微缓缓道，“无论你有意无意，和贵妃因你的花而腹痛，险些流产，这是事实。丽嫔，你可认错？”
丽嫔咬紧嘴唇，眼中涌出泪来：“臣妾……臣妾不知那荷花上有寒潭水。臣妾只是见花开得好，想与和贵妃娘娘分享……臣妾若有半点害人之心，天打雷劈！”
她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凄楚，任谁看了都要心软。可林微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刻意——丽嫔的眼泪来得太快，也太恰到好处。
“既如此，”林微淡淡道，“本宫便信你一回。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虽无心，却差点酿成大祸。罚你闭门思过三月，抄写《女诫》百遍，你可服气？”
丽嫔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仍叩首道：“臣妾……领罚。”
“退下吧。”
丽嫔退下后，张嬷嬷忍不住道：“娘娘，就这样放过她？那寒潭水……”
“本宫知道。”林微打断她，“丽嫔不可能是无心之失。但我们现在没有确凿证据，仅凭荷花上的寒潭水，定不了她的罪。她若咬死不知，我们拿她没办法。”
“那和贵妃……”
“和贵妃那边，加派人手保护，所有饮食衣物重新查验。”林微沉声道，“至于丽嫔……她既已出手，便不会只有这一招。我们等着，看她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正说着，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进来，脸色惨白：“娘娘！不好了！钟粹宫……钟粹宫走水了！”
林微霍然起身：“什么？！”
“就……就在刚才，丽嫔娘娘刚回去不久，钟粹宫后院忽然起火！火势很大，已经烧到正殿了！”
林微心中一震。这么巧？丽嫔刚被罚闭门思过，钟粹宫就失火？
“皇上可知道了？”她急声问。
“已经有人去报了！内务府已调了水龙队去救火！”
“备轿！本宫要去看看！”
轿辇一路疾行。还未到钟粹宫，便见远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夏夜的风助长火势，将半边天空映得通红。宫人们提着水桶来回奔跑，呼喝声、哭喊声、房屋倒塌声混成一片，乱作一团。
林微下了轿，远远看见皇帝已到了，正站在安全处指挥救火。惠贵妃与和贵妃也来了，被人搀扶着，脸色苍白。
“皇上。”林微上前行礼。
皇帝转头看她，眉头紧锁：“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回去。”
“臣妾担心……”林微话未说完，忽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丽嫔娘娘！丽嫔娘娘还在里面！”
所有人都愣住了。丽嫔还在火场里？！
“怎么回事？”皇帝厉声问。
一个满脸黑灰的宫女跪倒在地，哭道：“丽嫔娘娘回去后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不让任何人打扰。奴婢们都在外间伺候，忽然就着火了……火是从寝殿烧起来的！奴婢们想进去救娘娘，可火势太大，根本进不去……”
皇帝脸色铁青：“废物！给朕救人！丽嫔若有事，你们全都陪葬！”
侍卫们硬着头皮往火场冲，可火势实在太大，刚靠近就被热浪逼退。屋顶的梁柱一根根坍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林微站在人群中，看着那熊熊烈火，心中疑窦丛生。火是从丽嫔寝殿烧起的？这么巧？丽嫔刚被罚闭门思过，就遭此横祸？
“皇上！”一个侍卫满身是火地冲出来，跪倒在地，“火……火势太大，进不去！丽嫔娘娘她……她怕是……”
皇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尽力救火，能救则救，不能救……便罢。”
这话已是判了丽嫔死刑。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作声。
火一直烧到子时才渐渐熄灭。钟粹宫几乎化为灰烬，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月光下如同狰狞的骨架。侍卫们在废墟中搜寻，最终只找到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从残留的饰品判断，是丽嫔无疑。
消息传开，后宫震动。
丽嫔死了。死在她刚刚回宫、刚刚被罚闭门思过的时候，死在一场蹊跷的大火里。
所有人都觉得诡异，却无人敢多说一个字。皇帝下旨：丽嫔不幸罹难，追封为丽妃，以妃位礼制下葬。钟粹宫所有宫人，护主不力，全部发配浣衣局。
事情似乎就这样了结了。可林微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
三日后，丽妃下葬。
葬礼简单冷清。毕竟只是追封的妃位，又是“横死”，内务府按例操办，不敢有半分逾矩。除了几个不得不出席的低位妃嫔，便只有丽嫔的家人——她的父亲兵部侍郎，和两个兄弟。
林微也去了。她穿着素服，在灵前上了一炷香。兵部侍郎跪在棺木旁，头发花白，老泪纵横，见到林微，他挣扎着要行礼，被林微抬手止住了。
“老臣……老臣教女无方，愧对皇上，愧对娘娘……”老侍郎声音哽咽。
林微看着他，忽然问：“侍郎可知，丽嫔……丽妃生前，可曾与什么人来往密切？”
老侍郎一怔，随即摇头：“娘娘明鉴，小女入宫后，老臣与她见面甚少。只知她与慈宁宫……与太后那边有些来往，但具体如何，老臣实在不知。”
慈宁宫。又是慈宁宫。
林微点点头：“侍郎节哀。”
从灵堂出来，惠贵妃迎上来，低声道：“妹妹，我总觉得……丽妃死得蹊跷。”
“姐姐也这么觉得？”
“太巧了。”惠贵妃皱眉，“她才刚对你出手，转头就死了。像是……被人灭口。”
灭口。林微心中闪过这个词。丽嫔知道什么秘密？是崔家的事？还是太后的事？以至于有人要杀她灭口？
“钟粹宫那场火，查清楚原因了吗？”她问。
惠贵妃摇头：“内务府说是烛台倾倒，引燃了帐幔。可丽妃的贴身宫女说，那日寝殿里根本未点蜡烛。”
未点蜡烛，却起了火。这火，是从哪里来的？
两人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太监抬着一口箱子匆匆走过，箱子里装满了烧焦的物件——书籍、衣物、首饰，都是从钟粹宫废墟里清理出来的。
林微目光扫过那些焦黑的东西，忽然，她看到了一样东西——一个烧得只剩一半的玉佩，玉佩上隐约可见莲花纹样，正是丽嫔常戴的那块。
“等等。”她叫住太监。
太监们停下。林微走上前，拿起那块玉佩。玉佩被火烧得发黑，但莲花的轮廓还在。她仔细端详，忽然发现——玉佩的断裂处，有整齐的切口，不像是烧断的，倒像是……被利器斩断的。
“这块玉佩，是在哪里找到的？”她问。
一个太监回道：“回娘娘，是在寝殿的废墟里，丽妃娘娘……尸身附近。”
尸身附近，有被利器斩断的玉佩。这意味着什么？
林微心中涌起一个可怕的猜想。她将玉佩交给张嬷嬷：“收好，不要让人知道。”
回到永寿宫，林微立刻召来冯三娘和周娘子。
“你们暗中查查，钟粹宫失火那夜，可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尤其是……会武的人。”
冯三娘与周娘子对视一眼，低声道：“娘娘，其实那夜……奴婢们看到了一个人。”
林微心头一跳：“谁？”
“一个黑影，从钟粹宫方向翻墙出来，身手极快。”冯三娘道，“奴婢本想追，但那人对宫中地形极为熟悉，几个起落就不见了。奴婢只看到……他腰间似乎佩着刀。”
佩刀的黑影。斩断的玉佩。蹊跷的大火。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丽嫔不是意外死亡，是被人杀害的！凶手放火毁尸灭迹，却没想到玉佩会留下线索。
“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林微沉声道，“继续查，但要隐秘。尤其是……慈宁宫那边。”
“是。”
两人退下后，林微独自坐在暖阁里，手中握着那块烧焦的玉佩。莲花纹样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像是无声的控诉。
丽嫔死了。这个曾经娇艳明媚、野心勃勃的女子，就这样化为灰烬。可她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有人在清理痕迹。清理所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人。
丽嫔知道了什么？太后？崔家？还是……别的什么秘密？
林微忽然想起皇帝那夜的话：“若有一日，朕要你在这深宫中，永远不得自由，你可会怨恨？”
当时她以为皇帝只是在试探她的忠心。现在想来，那句话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皇帝知道这深宫的黑暗，知道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要她留下，是要她与他一同，面对这一切？
门外传来霁儿的哭声。林微收起玉佩，起身走向摇篮。孩子不知何时醒了，正伸着小手要抱。
她抱起霁儿，轻轻拍抚。孩子在她怀中渐渐安静下来，小脑袋靠在她肩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霁儿，”她低声呢喃，“这深宫，比娘亲想象的还要可怕。但为了你，娘亲什么都不怕。”
窗外，夏夜深沉。蝉鸣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更漏滴滴答答，计算着流逝的时间。
一场大火，烧死了一个丽嫔，也烧出了深藏在水下的冰山一角。
林微知道，从今往后，她不仅要防着明枪暗箭，还要提防那些看不见的敌人。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走下去。
为了霁儿，也为了她自己。
夜深了。
永寿宫的灯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汪洋中的一座孤岛。
而更深的暗流，正在水面之下，悄然涌动。
（第六章待续）
第五章：雷霆手段
丽嫔被带到永寿宫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依旧是那身月白宫装，发髻微乱，脸色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见到林微端坐上首，她依礼跪拜，声音清亮：“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丽嫔，”林微开门见山，“今日午后，你去宜春宫做了什么？”
丽嫔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臣妾听说和贵妃娘娘近日身体不适，便带了些南边带回来的糕点和御花园新开的荷花去探望。臣妾一片好心，不知娘娘为何如此问？”
“好心？”林微冷笑，“那荷花，你从何处采的？”
“自然是御花园荷塘。”丽嫔答得流利，“臣妾见花开得好，便采了几支，想着和贵妃娘娘有孕在身，赏花能愉悦心情。”
“只是赏花？”林微盯着她，“本宫倒要问问，你采花时，可曾去过荷塘西侧的寒潭？”
丽嫔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臣妾……只是在荷塘边采花，并未去寒潭。娘娘为何这样问？”
“因为太医查验过，”林微一字一句道，“你送去宜春宫的荷花茎秆上，附着寒潭水。此水极寒，孕妇沾之，轻则腹痛，重则流产。丽嫔，你作何解释？”
殿内一片死寂。张嬷嬷、春桃等人屏息垂首，连呼吸都放轻了。
丽嫔跪在那里，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娘娘这是……怀疑臣妾故意害和贵妃？”
“本宫只问事实。”
“事实？”丽嫔的笑容变得苦涩，“臣妾与和贵妃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况且，臣妾若有心害人，又怎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直接将毒下在糕点里岂不更好？何必要绕这么大个圈子？”
这话说得有理。林微心中也不无疑虑。丽嫔若真要害和贵妃，方法多得是，为何要用这种容易追查的手段？难道……她另有目的？
“荷花是你亲手采的，也是你亲手送的。”林微缓缓道，“无论你有意无意，和贵妃因你的花而腹痛，险些流产，这是事实。丽嫔，你可认错？”
丽嫔咬紧嘴唇，眼中涌出泪来：“臣妾……臣妾不知那荷花上有寒潭水。臣妾只是见花开得好，想与和贵妃娘娘分享……臣妾若有半点害人之心，天打雷劈！”
她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凄楚，任谁看了都要心软。可林微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刻意——丽嫔的眼泪来得太快，也太恰到好处。
“既如此，”林微淡淡道，“本宫便信你一回。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虽无心，却差点酿成大祸。罚你闭门思过三月，抄写《女诫》百遍，你可服气？”
丽嫔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仍叩首道：“臣妾……领罚。”
“退下吧。”
丽嫔退下后，张嬷嬷忍不住道：“娘娘，就这样放过她？那寒潭水……”
“本宫知道。”林微打断她，“丽嫔不可能是无心之失。但我们现在没有确凿证据，仅凭荷花上的寒潭水，定不了她的罪。她若咬死不知，我们拿她没办法。”
“那和贵妃……”
“和贵妃那边，加派人手保护，所有饮食衣物重新查验。”林微沉声道，“至于丽嫔……她既已出手，便不会只有这一招。我们等着，看她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正说着，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进来，脸色惨白：“娘娘！不好了！钟粹宫……钟粹宫走水了！”
林微霍然起身：“什么？！”
“就……就在刚才，丽嫔娘娘刚回去不久，钟粹宫后院忽然起火！火势很大，已经烧到正殿了！”
林微心中一震。这么巧？丽嫔刚被罚闭门思过，钟粹宫就失火？
“皇上可知道了？”她急声问。
“已经有人去报了！内务府已调了水龙队去救火！”
“备轿！本宫要去看看！”
轿辇一路疾行。还未到钟粹宫，便见远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夏夜的风助长火势，将半边天空映得通红。宫人们提着水桶来回奔跑，呼喝声、哭喊声、房屋倒塌声混成一片，乱作一团。
林微下了轿，远远看见皇帝已到了，正站在安全处指挥救火。惠贵妃与和贵妃也来了，被人搀扶着，脸色苍白。
“皇上。”林微上前行礼。
皇帝转头看她，眉头紧锁：“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回去。”
“臣妾担心……”林微话未说完，忽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丽嫔娘娘！丽嫔娘娘还在里面！”
所有人都愣住了。丽嫔还在火场里？！
“怎么回事？”皇帝厉声问。
一个满脸黑灰的宫女跪倒在地，哭道：“丽嫔娘娘回去后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不让任何人打扰。奴婢们都在外间伺候，忽然就着火了……火是从寝殿烧起来的！奴婢们想进去救娘娘，可火势太大，根本进不去……”
皇帝脸色铁青：“废物！给朕救人！丽嫔若有事，你们全都陪葬！”
侍卫们硬着头皮往火场冲，可火势实在太大，刚靠近就被热浪逼退。屋顶的梁柱一根根坍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林微站在人群中，看着那熊熊烈火，心中疑窦丛生。火是从丽嫔寝殿烧起的？这么巧？丽嫔刚被罚闭门思过，就遭此横祸？
“皇上！”一个侍卫满身是火地冲出来，跪倒在地，“火……火势太大，进不去！丽嫔娘娘她……她怕是……”
皇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尽力救火，能救则救，不能救……便罢。”
这话已是判了丽嫔死刑。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作声。
火一直烧到子时才渐渐熄灭。钟粹宫几乎化为灰烬，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月光下如同狰狞的骨架。侍卫们在废墟中搜寻，最终只找到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从残留的饰品判断，是丽嫔无疑。
消息传开，后宫震动。
丽嫔死了。死在她刚刚回宫、刚刚被罚闭门思过的时候，死在一场蹊跷的大火里。
所有人都觉得诡异，却无人敢多说一个字。皇帝下旨：丽嫔不幸罹难，追封为丽妃，以妃位礼制下葬。钟粹宫所有宫人，护主不力，全部发配浣衣局。
事情似乎就这样了结了。可林微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
三日后，丽妃下葬。
葬礼简单冷清。毕竟只是追封的妃位，又是“横死”，内务府按例操办，不敢有半分逾矩。除了几个不得不出席的低位妃嫔，便只有丽嫔的家人——她的父亲兵部侍郎，和两个兄弟。
林微也去了。她穿着素服，在灵前上了一炷香。兵部侍郎跪在棺木旁，头发花白，老泪纵横，见到林微，他挣扎着要行礼，被林微抬手止住了。
“老臣……老臣教女无方，愧对皇上，愧对娘娘……”老侍郎声音哽咽。
林微看着他，忽然问：“侍郎可知，丽嫔……丽妃生前，可曾与什么人来往密切？”
老侍郎一怔，随即摇头：“娘娘明鉴，小女入宫后，老臣与她见面甚少。只知她与慈宁宫……与太后那边有些来往，但具体如何，老臣实在不知。”
慈宁宫。又是慈宁宫。
林微点点头：“侍郎节哀。”
从灵堂出来，惠贵妃迎上来，低声道：“妹妹，我总觉得……丽妃死得蹊跷。”
“姐姐也这么觉得？”
“太巧了。”惠贵妃皱眉，“她才刚对你出手，转头就死了。像是……被人灭口。”
灭口。林微心中闪过这个词。丽嫔知道什么秘密？是崔家的事？还是太后的事？以至于有人要杀她灭口？
“钟粹宫那场火，查清楚原因了吗？”她问。
惠贵妃摇头：“内务府说是烛台倾倒，引燃了帐幔。可丽妃的贴身宫女说，那日寝殿里根本未点蜡烛。”
未点蜡烛，却起了火。这火，是从哪里来的？
两人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太监抬着一口箱子匆匆走过，箱子里装满了烧焦的物件——书籍、衣物、首饰，都是从钟粹宫废墟里清理出来的。
林微目光扫过那些焦黑的东西，忽然，她看到了一样东西——一个烧得只剩一半的玉佩，玉佩上隐约可见莲花纹样，正是丽嫔常戴的那块。
“等等。”她叫住太监。
太监们停下。林微走上前，拿起那块玉佩。玉佩被火烧得发黑，但莲花的轮廓还在。她仔细端详，忽然发现——玉佩的断裂处，有整齐的切口，不像是烧断的，倒像是……被利器斩断的。
“这块玉佩，是在哪里找到的？”她问。
一个太监回道：“回娘娘，是在寝殿的废墟里，丽妃娘娘……尸身附近。”
尸身附近，有被利器斩断的玉佩。这意味着什么？
林微心中涌起一个可怕的猜想。她将玉佩交给张嬷嬷：“收好，不要让人知道。”
回到永寿宫，林微立刻召来冯三娘和周娘子。
“你们暗中查查，钟粹宫失火那夜，可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尤其是……会武的人。”
冯三娘与周娘子对视一眼，低声道：“娘娘，其实那夜……奴婢们看到了一个人。”
林微心头一跳：“谁？”
“一个黑影，从钟粹宫方向翻墙出来，身手极快。”冯三娘道，“奴婢本想追，但那人对宫中地形极为熟悉，几个起落就不见了。奴婢只看到……他腰间似乎佩着刀。”
佩刀的黑影。斩断的玉佩。蹊跷的大火。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丽嫔不是意外死亡，是被人杀害的！凶手放火毁尸灭迹，却没想到玉佩会留下线索。
“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林微沉声道，“继续查，但要隐秘。尤其是……慈宁宫那边。”
“是。”
两人退下后，林微独自坐在暖阁里，手中握着那块烧焦的玉佩。莲花纹样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像是无声的控诉。
丽嫔死了。这个曾经娇艳明媚、野心勃勃的女子，就这样化为灰烬。可她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有人在清理痕迹。清理所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人。
丽嫔知道了什么？太后？崔家？还是……别的什么秘密？
林微忽然想起皇帝那夜的话：“若有一日，朕要你在这深宫中，永远不得自由，你可会怨恨？”
当时她以为皇帝只是在试探她的忠心。现在想来，那句话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皇帝知道这深宫的黑暗，知道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要她留下，是要她与他一同，面对这一切？
门外传来霁儿的哭声。林微收起玉佩，起身走向摇篮。孩子不知何时醒了，正伸着小手要抱。
她抱起霁儿，轻轻拍抚。孩子在她怀中渐渐安静下来，小脑袋靠在她肩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霁儿，”她低声呢喃，“这深宫，比娘亲想象的还要可怕。但为了你，娘亲什么都不怕。”
窗外，夏夜深沉。蝉鸣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更漏滴滴答答，计算着流逝的时间。
一场大火，烧死了一个丽嫔，也烧出了深藏在水下的冰山一角。
林微知道，从今往后，她不仅要防着明枪暗箭，还要提防那些看不见的敌人。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走下去。
为了霁儿，也为了她自己。
夜深了。
永寿宫的灯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汪洋中的一座孤岛。
而更深的暗流，正在水面之下，悄然涌动。
（第六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