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空瓶-《穿越明末小兵:开局一碗断头饭》

  窝棚里的黑暗稠得化不开,陈伍却睁着眼,直到眼眶酸涩发干。亲兵头目和那粮台辅兵压低的、带着杀气的交谈,像冰冷的锥子,一遍遍凿刻着他的神经。

  数目太大,抹不平,找替死鬼……

  每一个词都冒着寒气。

  他不敢动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点细微的声响就会引来灭顶之灾。身边的王老歪鼾声沉重,对这近在咫尺的阴谋毫无所觉。

  天光终于一点点渗入窝棚,驱散了浓黑,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操练的锣声比往日更刺耳,像是敲在绷紧的鼓皮上。

  陈伍混在人群里,走向校场。脚步虚浮,不是伪装,而是一夜惊惧后的真实无力。目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警醒,如同受惊的雀鸟,飞快地扫视着周围。

  他看到把总站在土台上,脸色比昨日更阴沉,眼底带着血丝,像是彻夜未眠,焦躁和暴戾几乎要溢出来。训话时,鞭子抽得空气噼啪炸响,却少了之前的条理,更像是一种无能狂怒。

  他看到那个亲兵头目,按着刀柄,站在把总身侧后方,眼神比往日更加阴鸷,如同潜伏的毒蛇,冷冷地扫视着台下每一个溃兵,尤其是在张犟驴等几个平日有些油滑、或是曾与粮台有过接触的人身上多停留片刻。

  张犟驴低着头,身子微不可察地发抖,根本不敢抬头。

  陈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果然在找!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敢在那几个可能的目标身上停留过久,生怕引起注意。

  操练的内容变得越发严酷而混乱。把总像是失去了耐心,口令朝令夕改,阵型变换毫无章法,纯粹是为了折磨而折磨。不断有人因反应不及或体力不支被鞭打、呵斥,校场上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绝望。

  陈伍拼尽全力跟上,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旧伤,汗水浸湿衣衫,又迅速被冷风吹透。他小心地控制着力度,既不能显得太虚弱而成为新的目标,也不能流露出丝毫恢复的迹象。

  他的目光,再一次,难以控制地飘向校场边缘。

  黑袍人依旧在那里。

  静立如磐石。

  但今日,陈伍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

  那黑袍人看似依旧淡漠地注视着校场,但他面向的角度,似乎更偏向于把总及其亲兵所在的位置。那隐藏在阴影下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无声地扫描着把总那难以掩饰的焦躁,亲兵头目那阴冷的巡视,以及台下溃兵中那几个瑟瑟发抖的潜在目标。

  他看的,不再是单纯的操练。

  他看的,是这场“寻找替死鬼”的戏码!

  陈伍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黑袍人,对粮台的风波,对把总等人的动作,一清二楚!他甚至在……欣赏?或者说,评估?

  评估谁的嫌疑更大?评估把总的手段?还是评估……他自己这个意外变量,会如何影响这场猎杀?

  午后的操练在把总一声极度不耐烦的咆哮中提前结束。众人如蒙大赦,却又带着更深的恐惧,麻木地散去。

  陈伍低着头,跟着人流往回走。经过那排大水缸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昨夜那两人密谈的角落,只有一片被踩得凌乱的泥地。

  回到窝棚区,王老歪去打那点永远不够分的稀粥。陈伍靠在墙角,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但神经却依旧紧绷。

  他无意间抬手,想揉一揉酸胀的额角,指尖却碰到怀里一个硬物。

  是那个空了的药瓶。

  他动作猛地顿住。

  昨夜惊魂一夜,竟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此刻触摸到,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混乱焦灼的思绪骤然沉淀了一瞬。

  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指没有松开,反而轻轻摩挲着那粗糙的瓶身。脑海里,黑袍人冷漠的注视,把总焦躁的咆哮,亲兵阴鸷的扫视,还有那断断续续的“找替死鬼”的低语……交织翻滚。

  下一个会是谁?

  张犟驴?还是其他什么人?

  他能躲过去吗?

  如果……如果这空瓶并不仅仅是一个标记……

  如果它……也是一种暗示?一种……唯有他才能看懂的联络方式?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来,疯狂而大胆。

  他猛地攥紧了空瓶,指甲掐进掌心。

  犹豫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

  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混合着对未知的恐惧和一丝绝境中的疯狂,驱使着他。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猛地站起身,目光快速扫过四周。无人注意他这个角落。

  他攥着空瓶,脚步虚浮却快速地走向窝棚区边缘那排废弃的、堆放杂物的破棚子。那里杂物堆积,阴影重重,平日少有人去。

  在一处最不起眼的、塌了半边的土墙根下,他停住脚步。

  再次确认左右无人。

  他蹲下身,手指颤抖着,飞快地在墙根松软的泥土里刨了一个浅坑。

  然后,他将那只深色的、空空如也的小陶瓶,瓶口朝上,端正地放了进去。

  再用浮土轻轻掩埋,只留下极小的一点瓶口,暴露在空气中,若不仔细查看,根本无从发现。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起身,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快步离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黑袍人能否看到。

  甚至不知道这举动会引来的是拯救,还是更快的毁灭。

  他只是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直觉,抛出了这绝望中的试探。

  回到窝棚角落,王老歪端着一碗清澈见底的稀粥回来,嘟囔着:“今日又少了……”

  陈伍接过碗,手指冰凉,勉强喝了一口,味同嚼蜡。

  整个下午和傍晚,他都坐立难安,每一次窝棚外响起脚步声,都会让他心惊肉跳。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排废弃棚子的方向。

  夜色如期降临。

  窝棚区渐渐被鼾声笼罩。

  陈伍毫无睡意,竖着耳朵,捕捉着夜色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只有风声和巡夜兵丁单调遥远的脚步声。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举动徒劳无功、甚至可能愚蠢至极之时——

  一阵极轻微、几乎与风声无异的脚步声,出现在窝棚外。

  不是巡夜兵丁的沉重步伐。

  那脚步太轻,太稳,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停在了他所在的窝棚口外。

  阴影中,一个模糊的轮廓悄然浮现。

  黑袍人。

  他来了。

  陈伍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蜷缩着,假装熟睡。

  他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他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

  然后,那目光移开,脚步声再次响起,极其轻微地、朝着那排废弃棚子的方向去了。

  陈伍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听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空瓶!

  时间在极度紧张的等待中缓慢爬行。

  仿佛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片刻。

  那轻微的脚步声去而复返,再次经过窝棚口,没有丝毫停留,迅速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听不见,陈伍才敢缓缓吐出一口颤栗的气。

  他悄悄抬起头,望向棚外。

  月光下,窝棚口的地面上,空无一物。

  但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

  他留下的那个空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回应。

  仿佛在说——

  “我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