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潜龙在渊-《穿越明末小兵:开局一碗断头饭》

  破败砖窑内,油灯如豆,将两人身影投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摇曳不定,如同他们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灰尘、潮湿泥土和新鲜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

  陈伍背靠冰冷的窑壁瘫坐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肩头新添的刀伤火辣辣地灼痛,左臂那肿胀发黑处的“缠丝绕”之毒虽被“玉真散”暂时压制,却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传来阵阵蚀骨的酸麻和冰冷。冷汗不断从额角滑落,混着污血,滴落在身下的干草上。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对面负手而立、神色平静的“典簿”。方才那句“雷千户…身受重伤,已被送回府邸‘静养’”,如同冰冷的楔子,狠狠钉入他的脑海,带来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寒意。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实权千户,竟在自家地盘诏狱之内,被如此轻易地“处置”了?这“典簿”所代表的势力,其能量和狠辣手段,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和…深不可测。

  “典簿”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却并无解释之意,只是淡淡道:“雷斌之事,自有分寸。你当下首要之事,是活下来,恢复气力。”他目光落在陈伍惨不忍睹的左臂上,“‘玉真散’可缓解‘缠丝绕’七日毒性,但欲根除,需找到‘乌台’秘制的‘鹤顶红’反药‘青鹤涎’,或…寻到当年配制‘缠丝绕’的毒道高手‘鬼医’莫七姑。前者难寻,后者…早已销声匿迹多年。”

  七日!陈伍心脏一紧。只有七日时间!

  “此外,”“典簿”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你既已卷入此局,便再无退路。‘乌台’及其背后之人,绝不会放过你。同样,朝廷…也需要你这把见过血、知根底的‘刀’。”

  他踱步上前,阴影笼罩住陈伍:“鹞鹰王敬以命换来的线索,海东青王铮临死护你送出的密图,不能白费。扳倒‘乌台’,铲除国蠹,非一日之功,需釜底抽薪,连根拔起。这其间,许多事,官面上的人不好做,不方便做…需要有人,在暗处行事。”

  陈伍猛地抬头,迎上“典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他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要将他这把无意中闯入棋局的“残刀”,打磨成他们手中一柄真正的、见血封喉的暗刃!

  是成为棋子,任人摆布?还是…

  剧烈的矛盾在心中翻腾。他想起杨经略不甘的双眼,想起黑石坳矿坑中堆积的同袍尸骸,想起鹞鹰绝笔上的血泪控诉,想起王铮最后那声绝望的嘶吼…血仇未报,冤屈未雪,他岂能退缩?

  但…沦为他人争权夺利的工具?他又心有不甘。

  “典簿”似乎看穿了他的挣扎,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不必立刻答复。养好伤,想清楚。为你自己,也为…那些死去的人。”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窑洞深处另一片阴影,“此处尚算安全,会有人送来食水药物。七日内,不会有人打扰。”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融入黑暗,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盏孤灯,和灯影中重伤喘息、心潮澎湃的陈伍。

  窑洞重归死寂,唯有窗外呼啸的寒风,如同鬼魅低语。

  陈伍靠在墙上,闭上双眼,疲惫与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但“典簿”最后那句话,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的心尖。

  “…为你自己,也为…那些死去的人。”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所有的迷茫和挣扎已被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所取代。他艰难地伸出手,抓过“典簿”留下的那瓶“玉真散”,拔开塞子,将些许药粉倒入口中,又仔细地将剩余药粉敷在肩头伤口和肿胀的左臂上。

  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化作一股奇异的清凉,缓缓渗入肌理,暂时压下了那蚀骨的灼痛和麻木。

  必须活下去!必须恢复力量!

  他不再胡思乱想,收敛所有心神,凭借军中锤炼出的坚韧意志,开始尝试运转那微弱不堪的内息,引导药力,对抗伤势和毒性。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千钧重物,每一次内息流转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死死咬着牙,汗出如浆,却毫不停歇。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窑洞入口处的阴影微微一动,一个穿着粗布衣裳、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的汉子悄无声息地放下一个粗陶罐和一个布包,便迅速退走,如同鬼魅。

  陈伍警惕地等待片刻,确认无异状后,才艰难地挪过去。陶罐里是温热的米粥,布包里是干净的布条和几株新鲜的、散发着清苦气味的草药。

  他狼吞虎咽地喝下米粥,感受到一丝暖流注入几乎冻僵的肠胃。又辨认了一下那几株草药,竟是些有消炎化瘀功效的寻常药材,虽不能解毒,但对处理外伤颇有好处。

  看来,“典簿”并未完全将他当做弃子或纯粹的武器,至少在现阶段,还需要他活着。

  接下来的两日,陈伍便在这阴暗冰冷的砖窑中,如同受伤的野兽般,默默舔舐伤口,积蓄力量。送饭换药的人每日出现一次,每次都不同,沉默寡言,放下东西便走,绝不与他有任何交流。

  他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全力疗伤。内服外敷“玉真散”,辅以那几味草药,配合自身顽强的意志和残存的内息,伤势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肩头的刀伤开始结痂,左臂的肿胀也略微消退,虽然依旧无力发黑,但那致命的麻木感减轻了许多,五指已能微微活动。

  更重要的是,在这绝对的寂静和孤独中,他的头脑变得异常清醒。他开始反复回忆、梳理自抚顺关陷落以来的一切经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遇到的人,每一句听到的话…

  鹞鹰的绝笔、王铮的遗言、黑袍信使、黑石坳矿坑、宽甸堡地窖、野猪岭秘窟…无数的线索和疑问在脑中交织、碰撞。

  “乌台”的庞大阴谋、“掌柜”的神秘身份、朝中可能存在的内应、乃至“典簿”及其背后势力的真正目的…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巨大冰山的一角,其下隐藏的黑暗与漩涡,足以吞噬一切。

  第三日深夜,当送饭人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时,陈伍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平静:“告诉‘典簿’,我需要知道,如今京师之内,除了雷斌,还有哪些明面或暗处的力量,在追查我的下落。还有,‘乌台’近期可有异常调动?他们的注意力,是否已被完全引向腊月初七的金台?”

  那送饭人的身影猛地一顿,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问。沉默了片刻,那人低低应了一声“是”,便迅速消失在外面的寒夜中。

  陈伍靠在墙边,缓缓摩挲着左臂依旧发黑的皮肤,眼中寒光微闪。他不再甘心只做一把被动的刀。他要活下去,要报仇,更要…看清这棋局,甚至…成为执棋者之一!

  第四日,送饭人带来的除了食药物资,还有一小卷细纸。上面用极简的暗语写着:北司缇骑明面搜查已缓,转为暗探;东厂番子似有异动,目的不明;“乌台”外围据点人员收缩,金台方向暗桩增多。

  信息简短,却印证了陈伍的猜测——表面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但水下的暗流更加汹涌。东厂…竟然也牵扯了进来?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他沉吟片刻,又道:“再问‘典簿’,当年配制‘缠丝绕’的‘鬼医’莫七姑,最后可知的踪迹在何处?‘青鹤涎’又可能藏在京师何地?”

  这一次,送饭人离去得更加匆忙。

  第五日,回信带来:莫七姑疑似十五年前死于锦衣卫诏狱;‘青鹤涎’配方可能藏于‘乌台’某处秘档,或…存在于当年经手此毒的另一方势力——“药藏司”的残卷中。

  药藏司?又一个陌生的名字。陈伍记在心里。

  第六日,陈伍的伤势已恢复大半,虽左臂依旧无法用力,但已能自如活动。他站在窑洞入口,望着外面熹微的晨光,忽然对送饭人道:“告诉我‘典簿’,七日之期将至。下一步,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我在京师阴影中行走,而不被立刻撕碎的身份。”

  送饭人身体一震,抬头飞快地瞥了陈伍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惊疑,随即立刻低下头,重重点头,匆匆离去。

  这一次,等待回音的时间格外漫长。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寒风呼啸,窑洞内冰冷刺骨。就在陈伍以为今日不会再有回音时,窑洞深处那片阴影里,终于再次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典簿”的身影缓缓自黑暗中踱出。他依旧穿着那身深青锦袍,神色平静,目光却比往日更加深邃,他手中并无纸条,只是静静地看着陈伍,仿佛第一次真正打量眼前这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年轻人。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想要一个身份?”

  陈伍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是。一个能让我活下去,也能…继续追查下去的身份。”

  “典簿”沉默片刻,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好。明日此时,会有人带你离开。给你一个新的名字,一段新的过往,一个…锦衣卫南镇抚司,挂名候缺的…‘夜不收’哨官的身份。”

  南镇抚司?挂名候缺?夜不收哨官?

  陈伍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这身份不高,却极其微妙。南镇抚司不同于凶名在外的北司,主要负责本卫刑名、军纪、匠作等务,相对低调,便于隐藏。而“夜不收”更是军中精锐哨探的称谓,拥有一定的行动自主权,却又因其危险性而常被边缘化。挂名候缺,意味着暂无实职,不受重视,却也有了合理的存在由头和一定的情报接触权限。

  这是一个…既能融入体制阴影,又拥有相当自由度,且不易引人注目的绝佳伪装身份!

  “典簿”…或者说他背后的力量,果然手眼通天!

  “至于‘青鹤涎’…或莫七姑的线索,”“典簿”继续道,语气平淡,“需你自己去寻。或许,就在你接下来的任务中。”

  他转身,再次欲融入黑暗。

  “等等!”陈伍忽然叫住他,“我的任务是什么?”

  “典簿”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有冰冷的声音传来:“活下去。然后…看清你该看清的,握住你该握住的。”

  声音消散,人影已杳。

  陈伍独自站在冰冷的窑洞中,望着“典簿”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