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南宝山山坳沉入一片宁静。远处村落里星星点点的篝火和油灯光晕，如同散落在大地上的萤火。与之相对，监狱堡垒内部的办公楼二楼上，却是灯火通明，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温馨。
一张由办公桌拼凑成的长条餐桌旁，围坐着堡垒的核心成员：陈默、张卫国、吴磊、苏晴、林晚、李三、王翠花、林小满、赵磊，以及负责后勤的吴伯和陈姨。十一个人，围坐一堂，这是堡垒接纳流民形成山坳村以来，生活悄然改变的缩影，最直观的体现，就是眼前的晚餐。
曾几何时，堡垒的晚餐是简单的代名词。一个巨大的搪瓷盆端上来，主打的就是一个量大管饱，热量优先。主食通常是硬邦邦的杂粮饼或者煮得稀烂的麦片粥。新鲜蔬菜是奢侈品，肉类也是单一而难得一见，有也是风干的肉条，新鲜肉需要打猎的时候才会有。
然而此刻，摆放在餐桌上的景象，足以让半年前的他们瞠目结舌。
桌中央是一大盆热气腾腾、奶白浓郁的鱼头豆腐汤。水库的馈赠——一条肥美的大鲢鱼头，配上堡垒自己点的卤水豆腐，撒上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没想法现在还能吃上豆腐。
旁边是一大盘油亮诱人的腊肉炒蒜苗。山坳村猎户们熏制的野猪肉腊肉，切成薄片，肥瘦相间，煸炒出油脂，再投入吴伯在梯田边精心种植的、鲜嫩碧绿的蒜苗，咸香与清香交织，是下饭的绝配。
翠绿欲滴的清炒小白菜，是刚从山坳村菜园里采摘的，只加了少许盐，最大程度保留了蔬菜的鲜甜本味。
金黄油润的南瓜蒸饭。陈姨挑选的粉糯南瓜切块，铺在浸泡好的大米上一起蒸熟，米饭吸收了南瓜的香甜，瓜肉入口即化。
一大碗土豆炖豆角。新收的土豆块软糯，豆角吸饱了汤汁，带着农家特有的朴实香气。
一碟凉拌野菜。林晚带着赵磊在附近山坡新采的蕨菜嫩芽和马齿苋，用开水焯过，拌上蒜泥、盐和一点点珍贵的香油，爽口开胃。
还有一小盆酱腌小黄瓜。王翠花带领山坳村妇女们的杰作，咸鲜脆嫩，是佐粥的佳品。
主食是新麦烙饼。用山坳村刚收获、在堡垒石磨上磨出的新鲜麦粉烙制，带着天然的麦香，外脆内软。
七八个碗碟，热菜、凉菜、汤羹、主食，荤素搭配，色彩纷呈。食物的香气不再是单一的生存气息，而是混合着油脂、蔬菜、谷物和香料（虽然只有盐和偶尔的葱蒜）的、属于“生活”的复杂而诱人的味道。
“嚯！今儿个这菜，比过年还丰盛！”李三搓着手，眼睛放光地盯着那盘腊肉炒蒜苗，忍不住先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赞道：“香！真他娘的香！这腊肉，地道！”
王翠花白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话虽如此，她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多夹了几片腊肉。
“吴伯，陈姨，这南瓜蒸饭太好吃了！又甜又糯！”林小满由衷地赞叹，她很久没吃到如此有幸福感的食物了。
吴伯笑得满脸褶子：“今年雨水好，瓜也争气。这麦子也香，新粮就是不一样！”陈姨忙着给大家盛汤：“多喝点鱼汤，水库里捞的，鲜着呢！”
张卫国端着一碗鱼汤，吹了吹热气，感慨道：“半年前，哪敢想能这样吃饭？能吃饱就不错了。现在…啧，这日子，有奔头了。”他看向陈默，眼神中带着敬佩。正是陈默当初顶着巨大压力收留流民的决定，才带来了今日的改变。
陈默端起饭碗，看着满桌的菜肴和围坐的伙伴们脸上满足的神情，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这不仅仅是一顿饭的变化，更是生存环境改善、安全系数提升、对未来有了更多期许的象征。山坳村的存在，确实让堡垒的生活品质发生了质的飞跃。
他正盘算着，眼下这个形式，是不是应该给山坳村更大的好处才行。
“大家辛苦了，”陈默开口，声音温和却有力，“能有今天，离不开每个人的努力，也离不开山坳村乡亲们的付出。这顿饭，是犒劳，也是新的起点。吃吧，都多吃点！”
晚餐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进行。大家谈论着山坳村今天的趣事，议论着哪块地的萝卜长得最好，调侃着赵铁头巡逻队新得的那支猎枪多么“威风”。秩序团带来的阴霾，暂时被这温暖的食物和情谊驱散了。
餐毕，碗碟撤下，换上几杯用山上野菊花和金银花泡的粗茶。昏黄的灯光下，氛围从温馨的家庭聚餐转向了严肃而充满求知欲的集体会议。
“好了，”陈默轻轻敲了敲桌面，“饭也吃饱了，茶也喝上了。吴磊，你花了一把手枪50发子弹换来的东西，可以拿出来给大家讲讲了吧？”
吴磊立刻兴奋起来，眼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即将展示心爱玩具的孩子。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到旁边一张提前准备好的小桌子旁，上面放着几样东西：一个拆开了部分外壳、露出复杂电路板的黑色盒子，几卷不同粗细的铜线线圈，一张手绘的巨大图纸（苏晴帮忙整理的示意图），还有一本翻得卷了边的厚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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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也站起身，走到吴磊身边，神态从容而专业，带着医生特有的清晰逻辑感。
“咳咳，”吴磊清了清嗓子，指着桌上的东西，“各位，这就是我们最近几个月一直在忙活的‘大项目’——无线电通信！也是我们可能连接外部世界的希望！”
“无线电？就是老马背来的那堆‘破烂’？”李三好奇地探着头。
“对！但绝不是破烂！”吴磊语气激动，“它们是能让我们听到几千公里外声音的‘顺风耳’！”
“几千公里？”张卫国眉头一挑，显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那个东西功率能有那么大吗？还能传那么远？”
“这就是无线电的神奇之处！”苏晴微笑着接过话头，声音清晰悦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要理解它，我们得从最基础的说起。大家先想想，声音是怎么传播的？”
“靠空气震动呗！”林小满接口道，“你说话，我耳朵听见。”
“没错！”苏晴赞许地点点头，“但空气传播距离有限，而且会被障碍物阻挡。那么，如果我们想让声音传得更远呢？比如古代用烽火、击鼓传讯，近代用电报线缆。但这些都是有形的介质，要么看得见，要么需要物理连接。”
她拿起那张手绘图，上面画着简单的声波图示。“无线电，顾名思义，就是利用‘无线电波’来传递信息。这种波，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真实存在，而且可以在真空中传播，速度极快，和光一样快！”
“和光一样快？那不就是瞬间就到了？”赵磊惊讶道。
“是的，理论上，电波从地球一端传到另一端，也只需要零点几秒。”吴磊补充道，语气带着对物理法则的敬畏。
苏晴继续讲解：“那么，无线电波是怎么产生的呢？这就涉及到电和磁的奇妙关系了。”她指着图纸上画的简易天线和振荡电路。
苏晴有时一通讲解，仿佛把大家带回了高中时代，为了避免大家说我水字数，这里就不展开了。
她用手在空中画着扩散的圆圈，形象地比喻着。“这些电波携带着能量和信息，以光速向宇宙空间扩散开去。”
“哦！所以那个大背包里伸出来的长杆子，就是天线？用来‘扔’电波的？”林小满恍然大悟。
“聪明！”吴磊竖起大拇指，“天线就是发射和接收电波的关键‘门户’。发射时，它把电路里的电信号转换成电磁波辐射出去；接收时，它捕捉到空间中的电磁波，再转换回微弱的电信号。”
“电波发出去了，怎么带上我们要说的话或者信息呢？”陈默问到了关键点。
“这就是‘调制’！”吴磊兴奋地拿起那个拆开的电路板，指着上面几个关键的元件，“就像我们寄信，信纸本身是载体，上面写的字才是信息。在无线电里，我们产生一个稳定的、特定频率的高频电波，叫做‘载波’（就像那张空白信纸）。然后，我们要传递的声音信号（比如说话声），通过话筒转换成低频的电信号（就像写好的字）。调制，就是把代表声音的低频信号，‘加载’或者说‘印’到高频的载波上去的过程！”
他努力用最直观的方式解释：“想象一下载波是一个快速闪烁的灯塔灯光。如果我们想用灯光传递信息‘SOS’（三短三长三短），我们就要按照这个规律去‘开关’灯光，或者改变灯光的明暗程度。在无线电里，有两种主要的调制方式：”
1. 调幅（AM）：“就像改变灯光的亮度。载波的‘幅度’随着声音信号的变化而变化。声音大，幅度就大；声音小，幅度就小。” 吴磊用手比划着高低起伏。
2. 调频（FM）： “就像改变灯光闪烁的快慢。载波的‘频率’（每秒振荡的次数）随着声音信号的变化而变化。声音尖（频率高），载波频率就跟着变高点；声音沉（频率低），载波频率就变低点。” 吴磊的手指快速抖动，模拟频率变化。
“我们平时听的广播电台，用的就是这两种方式。AM传播距离远，但容易受干扰，音质差；FM音质好，抗干扰强，但传播距离相对近些。”苏晴补充道，“这个设备，两种调制方式都能支持。”
“调制好的电波通过天线发射出去，像水波一样扩散。在遥远的地方，另一台无线电接收机，用它的天线捕捉到这些微弱的电波。”苏晴接着讲接收端，“捕捉到的信号非常微弱，且混杂着各种干扰（宇宙噪音、雷电、其他电台等）。接收机首先要进行‘调谐’，就像收音机选台，通过调整内部电路的频率，让它只对我们想接收的那个特定频率的载波产生‘共鸣’，把目标信号筛选出来、放大。”
“然后，最关键的一步——‘解调’！”吴磊接口，语气激动，“就是把加载在载波上的、代表原始声音的低频信号‘剥离’出来！就像从闪烁的灯光里解读出‘SOS’的信号一样。解调出来的微弱电信号，再经过功率放大器放大，最后推动喇叭或者耳机，我们就听到了远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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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吴磊，”张卫国更关心实际应用，“你刚才说能传几千公里？这…可能吗？不会被山挡住？不会被雨浇灭？”
“问得好！”吴磊推了推眼镜，“无线电波的传播，受很多因素影响，非常神奇！主要有几种方式：”
地波传播： “沿着地球表面‘爬行’。适合长波和中波，传播稳定，但衰减快，距离有限，几百公里顶天了，而且地形影响很大，高山大海会阻挡。”
天波传播（电离层反射）：这是实现超远距离（几千至上万公里）通信的关键！” 吴磊的声音拔高，充满激情。他指着图纸上画的地球和上方标注的“电离层”。“在我们头顶几十到几百公里高的大气层中，存在一个充满带电粒子（离子和电子）的区域，叫‘电离层’。它像一面巨大的、凹凸不平的‘镜子’！”
“当频率合适的短波（HF）无线电波以一定角度射向天空时，”吴磊用手比划一个斜向上的抛物线，“它会被这面‘电离层镜子’反射回地面！地面可以再次反射，如此反复‘跳跃’，就能跨越海洋、大陆，实现全球通信！业余无线电爱好者（HAM）主要就是利用这个波段进行远程通联！”
“当然，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用什么频率什么功率在末世前是受到政府管制的，现在嘛，就看我们能捣鼓出来什么样的设备了！”
“但是，”苏晴严谨地补充，“电离层受太阳活动（黑子、耀斑）、日夜变化、季节更替影响很大，不稳定。有时信号清晰洪亮，有时又微弱断续甚至完全消失。需要掌握传播规律，选择合适的频率和时间。”
空间波传播（直射波）：“就是两点之间直线传播。主要用于超短波（VHF）和微波。比如我们用的对讲机、手机信号、卫星通信。距离受限于地球曲率和障碍物，需要中继站或者卫星。”吴磊指了指堡垒围墙上的监控摄像头，“我们堡垒内部的通话器，就是用的VHF小功率直射波，所以只能在堡垒范围内用。”
“所以，”苏晴总结道，“吴磊换来的这套设备，特别是那个短波接收机，配合我们架设的室外长线天线，就有能力接收到来自几千公里外、通过电离层反射过来的无线电信号！这就是我们最近一直在努力的方向！”
“那么，你们到底听到了什么？”林晚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吴磊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兴奋，小心地操作着桌上的简易解调器，接上一个小喇叭。他调到一个特定的频率。
“滋啦…滋啦… 哒…哒哒…哒… 滋啦… 哒哒…哒哒哒…哒… 滋啦…”
喇叭里传来一阵阵强烈的背景噪音，像是风吹过麦田，又像是无数砂砾摩擦。在这片噪音的海洋中，清晰地、有规律地穿插着一组组短促的“哒”声和稍长的“哒——”声！
“摩尔斯电码？”陈默想了想问道。
“对！就是摩尔斯电码！”吴磊激动地说，“我们连续监测了好几个晚上，这个信号总是在UTC时间（协调世界时，类似以前的格林尼治时间）凌晨3点左右出现，持续大约十五分钟。频率在7.023 MHz附近，典型的业余无线电爱好者（HAM）常用的呼叫频率！”
“能破译吗？”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可是了解外界情况的线索！
“一部分！”吴磊拿起老马那本厚厚的笔记，翻到其中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点和划的符号以及推测的字母。“老马给的一些基础的电码，我也在学。这个信号的开头和结尾格式很标准，是HAM呼叫的通用格式。我们反复听录，结合上下文，大概破译出几个关键片段：”
他指着笔记：
“开头重复：`CQ CQ CQ DE [呼号模糊] K` —— 这是业余无线电的通用呼叫格式，`CQ` 意思是‘广泛呼叫，任何台站请回答’，`DE` 是‘来自’，后面应该是对方的呼号，但信号不稳定，关键字母没听清。`K` 是‘请回答’。”
“中间有一段重复出现：`QRG? QTH?` —— 这是业余无线电通联常用的Q简语。`QRG?` 是询问‘我的准确频率是多少？’（可能对方在调整频率或信号不稳），`QTH?` 是询问‘你的位置在哪里？’”
“还有一段比较清晰的：`PSE RPT LOC GRID` —— `PSE` 是‘请’（Please），`RPT` 是‘重复’（Repeat），`LOC` 是位置（Location），`GRID` 指的是‘网格定位’（一种用字母数字表示全球位置的精确定位系统）。连起来就是‘请重复你的网格定位位置’！”
“结尾总是：`BK TU [呼号模糊] K` —— `BK` 是‘打断，插入’（Break），`TU` 是‘谢谢你’（Thank You），然后又是模糊的呼号和`K`（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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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源方向呢？”张卫国更关心战略信息。
“根据我们简陋的定向天线接收信号最强的指向，”吴磊指着堡垒的一个大致西南方向，“距离…这个我…还不会推算！”
“而且，”苏晴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对方反复询问位置（`QTH?`）和索要网格定位（`PSE RPT LOC GRID`），说明他/她也在试图定位信号来源，寻找通联对象！他/她很可能也是一个孤独的、在末世中坚持守听的HAM，渴望找到同伴！而且从Q简语的使用熟练度和信号稳定性来看（虽然受传播影响有起伏），对方很可能拥有不错的设备和一定的操作经验。”
“这意味着什么？”林小满轻声问，眼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期待与一丝恐惧。
“这意味着，”陈默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可能不是孤岛。在这个崩溃的世界里，在离我们遥远的一个地方，或者是多个地方，可能存在着其他有组织的、甚至可能更强大的幸存者团体！这个信号源，可能是我们的希望，当然也有可能是威胁。”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山坳村稀疏的灯火。
“吴磊，苏晴！”他点将道，“你们的任务优先级提到最高！集中所有资源，务必做到两件事：第一，尽快清晰捕捉并完全破译那个呼号！第二，尝试在对方出现的频率和时间，用我们的发射机进行回应！不需要透露我们的具体位置，先用通用的HAM呼号格式试探！记住，谨慎！再谨慎！在确认对方意图前，堡垒的位置是最高机密！”
“明白！”吴磊和苏晴齐声应道，眼中充满了使命感。
“张卫国，李三！”陈默继续下令，“加强警戒！尤其是夜间和凌晨信号出现的时间段！山坳村那边，通知赵铁头，提高巡逻等级，留意任何可疑的陌生人靠近！秩序团承诺的‘第一批药品交易’快到了，我怕他们不会那么老实！”
“是！”张卫国和李三肃然领命。
“其他人，各司其职，随时待命！”陈默的目光扫过林晚、王翠花、赵磊、吴伯陈姨，“散会！”
一张由办公桌拼凑成的长条餐桌旁，围坐着堡垒的核心成员：陈默、张卫国、吴磊、苏晴、林晚、李三、王翠花、林小满、赵磊，以及负责后勤的吴伯和陈姨。十一个人，围坐一堂，这是堡垒接纳流民形成山坳村以来，生活悄然改变的缩影，最直观的体现，就是眼前的晚餐。
曾几何时，堡垒的晚餐是简单的代名词。一个巨大的搪瓷盆端上来，主打的就是一个量大管饱，热量优先。主食通常是硬邦邦的杂粮饼或者煮得稀烂的麦片粥。新鲜蔬菜是奢侈品，肉类也是单一而难得一见，有也是风干的肉条，新鲜肉需要打猎的时候才会有。
然而此刻，摆放在餐桌上的景象，足以让半年前的他们瞠目结舌。
桌中央是一大盆热气腾腾、奶白浓郁的鱼头豆腐汤。水库的馈赠——一条肥美的大鲢鱼头，配上堡垒自己点的卤水豆腐，撒上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没想法现在还能吃上豆腐。
旁边是一大盘油亮诱人的腊肉炒蒜苗。山坳村猎户们熏制的野猪肉腊肉，切成薄片，肥瘦相间，煸炒出油脂，再投入吴伯在梯田边精心种植的、鲜嫩碧绿的蒜苗，咸香与清香交织，是下饭的绝配。
翠绿欲滴的清炒小白菜，是刚从山坳村菜园里采摘的，只加了少许盐，最大程度保留了蔬菜的鲜甜本味。
金黄油润的南瓜蒸饭。陈姨挑选的粉糯南瓜切块，铺在浸泡好的大米上一起蒸熟，米饭吸收了南瓜的香甜，瓜肉入口即化。
一大碗土豆炖豆角。新收的土豆块软糯，豆角吸饱了汤汁，带着农家特有的朴实香气。
一碟凉拌野菜。林晚带着赵磊在附近山坡新采的蕨菜嫩芽和马齿苋，用开水焯过，拌上蒜泥、盐和一点点珍贵的香油，爽口开胃。
还有一小盆酱腌小黄瓜。王翠花带领山坳村妇女们的杰作，咸鲜脆嫩，是佐粥的佳品。
主食是新麦烙饼。用山坳村刚收获、在堡垒石磨上磨出的新鲜麦粉烙制，带着天然的麦香，外脆内软。
七八个碗碟，热菜、凉菜、汤羹、主食，荤素搭配，色彩纷呈。食物的香气不再是单一的生存气息，而是混合着油脂、蔬菜、谷物和香料（虽然只有盐和偶尔的葱蒜）的、属于“生活”的复杂而诱人的味道。
“嚯！今儿个这菜，比过年还丰盛！”李三搓着手，眼睛放光地盯着那盘腊肉炒蒜苗，忍不住先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赞道：“香！真他娘的香！这腊肉，地道！”
王翠花白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话虽如此，她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多夹了几片腊肉。
“吴伯，陈姨，这南瓜蒸饭太好吃了！又甜又糯！”林小满由衷地赞叹，她很久没吃到如此有幸福感的食物了。
吴伯笑得满脸褶子：“今年雨水好，瓜也争气。这麦子也香，新粮就是不一样！”陈姨忙着给大家盛汤：“多喝点鱼汤，水库里捞的，鲜着呢！”
张卫国端着一碗鱼汤，吹了吹热气，感慨道：“半年前，哪敢想能这样吃饭？能吃饱就不错了。现在…啧，这日子，有奔头了。”他看向陈默，眼神中带着敬佩。正是陈默当初顶着巨大压力收留流民的决定，才带来了今日的改变。
陈默端起饭碗，看着满桌的菜肴和围坐的伙伴们脸上满足的神情，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这不仅仅是一顿饭的变化，更是生存环境改善、安全系数提升、对未来有了更多期许的象征。山坳村的存在，确实让堡垒的生活品质发生了质的飞跃。
他正盘算着，眼下这个形式，是不是应该给山坳村更大的好处才行。
“大家辛苦了，”陈默开口，声音温和却有力，“能有今天，离不开每个人的努力，也离不开山坳村乡亲们的付出。这顿饭，是犒劳，也是新的起点。吃吧，都多吃点！”
晚餐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进行。大家谈论着山坳村今天的趣事，议论着哪块地的萝卜长得最好，调侃着赵铁头巡逻队新得的那支猎枪多么“威风”。秩序团带来的阴霾，暂时被这温暖的食物和情谊驱散了。
餐毕，碗碟撤下，换上几杯用山上野菊花和金银花泡的粗茶。昏黄的灯光下，氛围从温馨的家庭聚餐转向了严肃而充满求知欲的集体会议。
“好了，”陈默轻轻敲了敲桌面，“饭也吃饱了，茶也喝上了。吴磊，你花了一把手枪50发子弹换来的东西，可以拿出来给大家讲讲了吧？”
吴磊立刻兴奋起来，眼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即将展示心爱玩具的孩子。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到旁边一张提前准备好的小桌子旁，上面放着几样东西：一个拆开了部分外壳、露出复杂电路板的黑色盒子，几卷不同粗细的铜线线圈，一张手绘的巨大图纸（苏晴帮忙整理的示意图），还有一本翻得卷了边的厚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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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也站起身，走到吴磊身边，神态从容而专业，带着医生特有的清晰逻辑感。
“咳咳，”吴磊清了清嗓子，指着桌上的东西，“各位，这就是我们最近几个月一直在忙活的‘大项目’——无线电通信！也是我们可能连接外部世界的希望！”
“无线电？就是老马背来的那堆‘破烂’？”李三好奇地探着头。
“对！但绝不是破烂！”吴磊语气激动，“它们是能让我们听到几千公里外声音的‘顺风耳’！”
“几千公里？”张卫国眉头一挑，显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那个东西功率能有那么大吗？还能传那么远？”
“这就是无线电的神奇之处！”苏晴微笑着接过话头，声音清晰悦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要理解它，我们得从最基础的说起。大家先想想，声音是怎么传播的？”
“靠空气震动呗！”林小满接口道，“你说话，我耳朵听见。”
“没错！”苏晴赞许地点点头，“但空气传播距离有限，而且会被障碍物阻挡。那么，如果我们想让声音传得更远呢？比如古代用烽火、击鼓传讯，近代用电报线缆。但这些都是有形的介质，要么看得见，要么需要物理连接。”
她拿起那张手绘图，上面画着简单的声波图示。“无线电，顾名思义，就是利用‘无线电波’来传递信息。这种波，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真实存在，而且可以在真空中传播，速度极快，和光一样快！”
“和光一样快？那不就是瞬间就到了？”赵磊惊讶道。
“是的，理论上，电波从地球一端传到另一端，也只需要零点几秒。”吴磊补充道，语气带着对物理法则的敬畏。
苏晴继续讲解：“那么，无线电波是怎么产生的呢？这就涉及到电和磁的奇妙关系了。”她指着图纸上画的简易天线和振荡电路。
苏晴有时一通讲解，仿佛把大家带回了高中时代，为了避免大家说我水字数，这里就不展开了。
她用手在空中画着扩散的圆圈，形象地比喻着。“这些电波携带着能量和信息，以光速向宇宙空间扩散开去。”
“哦！所以那个大背包里伸出来的长杆子，就是天线？用来‘扔’电波的？”林小满恍然大悟。
“聪明！”吴磊竖起大拇指，“天线就是发射和接收电波的关键‘门户’。发射时，它把电路里的电信号转换成电磁波辐射出去；接收时，它捕捉到空间中的电磁波，再转换回微弱的电信号。”
“电波发出去了，怎么带上我们要说的话或者信息呢？”陈默问到了关键点。
“这就是‘调制’！”吴磊兴奋地拿起那个拆开的电路板，指着上面几个关键的元件，“就像我们寄信，信纸本身是载体，上面写的字才是信息。在无线电里，我们产生一个稳定的、特定频率的高频电波，叫做‘载波’（就像那张空白信纸）。然后，我们要传递的声音信号（比如说话声），通过话筒转换成低频的电信号（就像写好的字）。调制，就是把代表声音的低频信号，‘加载’或者说‘印’到高频的载波上去的过程！”
他努力用最直观的方式解释：“想象一下载波是一个快速闪烁的灯塔灯光。如果我们想用灯光传递信息‘SOS’（三短三长三短），我们就要按照这个规律去‘开关’灯光，或者改变灯光的明暗程度。在无线电里，有两种主要的调制方式：”
1. 调幅（AM）：“就像改变灯光的亮度。载波的‘幅度’随着声音信号的变化而变化。声音大，幅度就大；声音小，幅度就小。” 吴磊用手比划着高低起伏。
2. 调频（FM）： “就像改变灯光闪烁的快慢。载波的‘频率’（每秒振荡的次数）随着声音信号的变化而变化。声音尖（频率高），载波频率就跟着变高点；声音沉（频率低），载波频率就变低点。” 吴磊的手指快速抖动，模拟频率变化。
“我们平时听的广播电台，用的就是这两种方式。AM传播距离远，但容易受干扰，音质差；FM音质好，抗干扰强，但传播距离相对近些。”苏晴补充道，“这个设备，两种调制方式都能支持。”
“调制好的电波通过天线发射出去，像水波一样扩散。在遥远的地方，另一台无线电接收机，用它的天线捕捉到这些微弱的电波。”苏晴接着讲接收端，“捕捉到的信号非常微弱，且混杂着各种干扰（宇宙噪音、雷电、其他电台等）。接收机首先要进行‘调谐’，就像收音机选台，通过调整内部电路的频率，让它只对我们想接收的那个特定频率的载波产生‘共鸣’，把目标信号筛选出来、放大。”
“然后，最关键的一步——‘解调’！”吴磊接口，语气激动，“就是把加载在载波上的、代表原始声音的低频信号‘剥离’出来！就像从闪烁的灯光里解读出‘SOS’的信号一样。解调出来的微弱电信号，再经过功率放大器放大，最后推动喇叭或者耳机，我们就听到了远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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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吴磊，”张卫国更关心实际应用，“你刚才说能传几千公里？这…可能吗？不会被山挡住？不会被雨浇灭？”
“问得好！”吴磊推了推眼镜，“无线电波的传播，受很多因素影响，非常神奇！主要有几种方式：”
地波传播： “沿着地球表面‘爬行’。适合长波和中波，传播稳定，但衰减快，距离有限，几百公里顶天了，而且地形影响很大，高山大海会阻挡。”
天波传播（电离层反射）：这是实现超远距离（几千至上万公里）通信的关键！” 吴磊的声音拔高，充满激情。他指着图纸上画的地球和上方标注的“电离层”。“在我们头顶几十到几百公里高的大气层中，存在一个充满带电粒子（离子和电子）的区域，叫‘电离层’。它像一面巨大的、凹凸不平的‘镜子’！”
“当频率合适的短波（HF）无线电波以一定角度射向天空时，”吴磊用手比划一个斜向上的抛物线，“它会被这面‘电离层镜子’反射回地面！地面可以再次反射，如此反复‘跳跃’，就能跨越海洋、大陆，实现全球通信！业余无线电爱好者（HAM）主要就是利用这个波段进行远程通联！”
“当然，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用什么频率什么功率在末世前是受到政府管制的，现在嘛，就看我们能捣鼓出来什么样的设备了！”
“但是，”苏晴严谨地补充，“电离层受太阳活动（黑子、耀斑）、日夜变化、季节更替影响很大，不稳定。有时信号清晰洪亮，有时又微弱断续甚至完全消失。需要掌握传播规律，选择合适的频率和时间。”
空间波传播（直射波）：“就是两点之间直线传播。主要用于超短波（VHF）和微波。比如我们用的对讲机、手机信号、卫星通信。距离受限于地球曲率和障碍物，需要中继站或者卫星。”吴磊指了指堡垒围墙上的监控摄像头，“我们堡垒内部的通话器，就是用的VHF小功率直射波，所以只能在堡垒范围内用。”
“所以，”苏晴总结道，“吴磊换来的这套设备，特别是那个短波接收机，配合我们架设的室外长线天线，就有能力接收到来自几千公里外、通过电离层反射过来的无线电信号！这就是我们最近一直在努力的方向！”
“那么，你们到底听到了什么？”林晚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吴磊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兴奋，小心地操作着桌上的简易解调器，接上一个小喇叭。他调到一个特定的频率。
“滋啦…滋啦… 哒…哒哒…哒… 滋啦… 哒哒…哒哒哒…哒… 滋啦…”
喇叭里传来一阵阵强烈的背景噪音，像是风吹过麦田，又像是无数砂砾摩擦。在这片噪音的海洋中，清晰地、有规律地穿插着一组组短促的“哒”声和稍长的“哒——”声！
“摩尔斯电码？”陈默想了想问道。
“对！就是摩尔斯电码！”吴磊激动地说，“我们连续监测了好几个晚上，这个信号总是在UTC时间（协调世界时，类似以前的格林尼治时间）凌晨3点左右出现，持续大约十五分钟。频率在7.023 MHz附近，典型的业余无线电爱好者（HAM）常用的呼叫频率！”
“能破译吗？”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可是了解外界情况的线索！
“一部分！”吴磊拿起老马那本厚厚的笔记，翻到其中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点和划的符号以及推测的字母。“老马给的一些基础的电码，我也在学。这个信号的开头和结尾格式很标准，是HAM呼叫的通用格式。我们反复听录，结合上下文，大概破译出几个关键片段：”
他指着笔记：
“开头重复：`CQ CQ CQ DE [呼号模糊] K` —— 这是业余无线电的通用呼叫格式，`CQ` 意思是‘广泛呼叫，任何台站请回答’，`DE` 是‘来自’，后面应该是对方的呼号，但信号不稳定，关键字母没听清。`K` 是‘请回答’。”
“中间有一段重复出现：`QRG? QTH?` —— 这是业余无线电通联常用的Q简语。`QRG?` 是询问‘我的准确频率是多少？’（可能对方在调整频率或信号不稳），`QTH?` 是询问‘你的位置在哪里？’”
“还有一段比较清晰的：`PSE RPT LOC GRID` —— `PSE` 是‘请’（Please），`RPT` 是‘重复’（Repeat），`LOC` 是位置（Location），`GRID` 指的是‘网格定位’（一种用字母数字表示全球位置的精确定位系统）。连起来就是‘请重复你的网格定位位置’！”
“结尾总是：`BK TU [呼号模糊] K` —— `BK` 是‘打断，插入’（Break），`TU` 是‘谢谢你’（Thank You），然后又是模糊的呼号和`K`（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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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源方向呢？”张卫国更关心战略信息。
“根据我们简陋的定向天线接收信号最强的指向，”吴磊指着堡垒的一个大致西南方向，“距离…这个我…还不会推算！”
“而且，”苏晴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对方反复询问位置（`QTH?`）和索要网格定位（`PSE RPT LOC GRID`），说明他/她也在试图定位信号来源，寻找通联对象！他/她很可能也是一个孤独的、在末世中坚持守听的HAM，渴望找到同伴！而且从Q简语的使用熟练度和信号稳定性来看（虽然受传播影响有起伏），对方很可能拥有不错的设备和一定的操作经验。”
“这意味着什么？”林小满轻声问，眼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期待与一丝恐惧。
“这意味着，”陈默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可能不是孤岛。在这个崩溃的世界里，在离我们遥远的一个地方，或者是多个地方，可能存在着其他有组织的、甚至可能更强大的幸存者团体！这个信号源，可能是我们的希望，当然也有可能是威胁。”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山坳村稀疏的灯火。
“吴磊，苏晴！”他点将道，“你们的任务优先级提到最高！集中所有资源，务必做到两件事：第一，尽快清晰捕捉并完全破译那个呼号！第二，尝试在对方出现的频率和时间，用我们的发射机进行回应！不需要透露我们的具体位置，先用通用的HAM呼号格式试探！记住，谨慎！再谨慎！在确认对方意图前，堡垒的位置是最高机密！”
“明白！”吴磊和苏晴齐声应道，眼中充满了使命感。
“张卫国，李三！”陈默继续下令，“加强警戒！尤其是夜间和凌晨信号出现的时间段！山坳村那边，通知赵铁头，提高巡逻等级，留意任何可疑的陌生人靠近！秩序团承诺的‘第一批药品交易’快到了，我怕他们不会那么老实！”
“是！”张卫国和李三肃然领命。
“其他人，各司其职，随时待命！”陈默的目光扫过林晚、王翠花、赵磊、吴伯陈姨，“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