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重启柴油发电机1-《末世余辉,生存》

  然而,真正的核心战场,从来不是菜地,也不是鸡舍。

  是那座孤零零矗立在外监区东北角的备用柴油发电机房。

  三个月来,那里几乎成了吴磊的专属王国,也成了所有人目光汇聚的焦点。发电机房的门大部分时间敞开着,里面传出持续不断的、金属与金属碰撞、摩擦、调试的声音。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柴油味、机油味,还有金属受热后特有的焦糊气息。

  吴磊,这个高度近视的技术宅,几乎长在了发电机房里。他脸上永远沾着黑乎乎的油污,眼镜片上也总是蒙着一层油脂和灰尘混合的薄雾,让他看东西时不得不眯起眼睛,或者频繁地摘下眼镜用衣角胡乱擦拭。他身上那件原本灰蓝色的工装,早已看不出本色,被油泥、汗渍和蹭上的铁锈染成了深一块浅一块的抽象画。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油泥,洗都洗不干净。

  他的工作台——一张用几块厚重木板临时拼凑起来的台面——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部件:布满铜锈的线圈、磨损严重的轴承、断裂的活塞环、各种型号的螺栓螺母、颜色各异缠绕成团的电线……像一个机械的坟场,又像一个等待奇迹的手术台。核心就是那台沉默的、锈迹斑斑的柴油机本体,像一个沉睡多年、病入膏肓的钢铁巨兽。

  苏晴成了发电机房最频繁的访客。她端着饭菜进来,看着吴磊头也不抬地趴在机器上,耳朵紧贴着某个部位,手指轻轻敲击,凝神倾听内部细微的回响。或者在他被某个难题卡住,烦躁地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时,适时递上一杯温热的水。

  “歇会儿吧,眼睛都熬红了。”苏晴的声音总是很轻,带着急诊科医生特有的那种抚慰人心的镇定力量。她会用干净的湿毛巾,小心地避开他正在操作的部位,擦去他额头和脖颈上混合着油污的汗水。

  吴磊往往会从机器深处“嗯”一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但看到苏晴时,会闪过一丝光亮和不易察觉的羞涩。“快了…我觉得这次能行…这个点火正时…还有喷油嘴的压力…” 他语速很快,夹杂着大量专业术语,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复杂的机械原理。苏晴大多听不懂,但她从不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专注地看着他因投入而闪闪发亮的眼睛,那里面有她从未在其他男人身上看到过的、纯粹而执拗的光。

  偶尔,在黄昏的光线斜斜照进机房,给冰冷的金属镀上一层暖色时,苏晴会轻轻靠近,帮他把滑落到鼻尖的眼镜推回去。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滚烫的耳廓。吴磊的身体会瞬间僵住,调试工具的手停在半空,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会猛地转过头,厚厚的镜片也挡不住他眼中骤然燃烧起来的、属于男人的热度。那目光灼热而直接,让苏晴的心跳漏掉一拍,脸颊微微发烫。

  “苏晴…” 吴磊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工作后的疲惫和某种压抑的渴望。他沾满油污的手下意识地想抬起来触碰她,却在半途停住,看着自己脏污的手指,又讪讪地放下。

  苏晴会轻轻笑一下,那笑容在油污和金属的背景里,干净得如同山涧清泉。她主动伸出手,用自己干净的手帕,仔细擦去他脸颊上一块明显的油渍。“别分心,吴工。等你把它弄响了,有的是时间。” 她的声音低柔,带着一丝只有他能听懂的鼓励和默许。每当这时,吴磊就像被注入了双倍的兴奋剂,眼神重新变得无比专注,仿佛眼前的柴油机不再是冰冷的铁疙瘩,而是通往某个重要未来的钥匙。

  他们之间没有太多惊心动魄的言语表白。情感的升温,就在这弥漫着柴油味的空间里,在每一次递水擦汗的触碰中,在每一个疲惫时无声依靠的瞬间,在每一个因技术突破而分享的短暂喜悦里。一种基于共同目标、彼此欣赏和生理吸引的、踏实而滚烫的联结,在油污和金属的见证下悄然滋长。

  与此同时,吴磊的另一项浩大工程也在同步推进——改造整个外监区早已瘫痪、老化甚至被鼠类啃噬得千疮百孔的电线线路。

  这项工作同样繁重而枯燥。他需要沿着监狱坚固但斑驳的外墙,爬上高高的梯子,在陈默或张卫国如老鹰护小鸡一样张开双臂的保护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早已绝缘层脆化、铜芯裸露的旧电线一根根抽掉。再将从监狱仓库深处翻找出来的、以及从溪口村带来的、甚至是从废弃加油站某些设备上拆解下来的、相对完好的新电线,如同穿针引线般重新布置。

  电线像新生的血管,沿着狱警营房、食堂、二层行政楼的墙壁、屋檐下延伸。吴磊像个孤独的蜘蛛侠,在墙壁和梯子上攀爬,汗水浸透了他后背的衣服,留下大片深色的汗渍。他需要检查每一个老旧的接线盒,更换锈死的开关,测试每一段线路的通断。这项工作需要极致的耐心和细心,容不得半点差错,否则轻则短路,重则可能引发火灾。

  “磊子,左数第三根,蓝色那根,对,接到那个空开的上端!” 吴磊站在高高的梯子上,冲着下面扶着梯子、仰头张望的李三喊道。他手里拿着万用表,表笔小心地戳在接线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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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嘞!蓝的接上端!” 李三应着,笨拙但努力地按照指示操作。

  林晚和陈默也常常参与到辅助工作中。林晚负责整理和标记那些颜色各异、用途不同的电线,她的细致帮了吴磊大忙。陈默则负责提供警戒和体力支持,当吴磊需要在高处长时间作业时,他会稳稳地扶住梯子,像一座可靠的山。

  “线路都换好了,理论上,只要发电机一转起来,电就能通到每个房间。” 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吴磊终于从最后一段线路的测试点爬下来,对着围拢过来的众人宣布,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激动。他摘下眼镜,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被镜框压出深深红痕的鼻梁。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座紧闭着铁门的备用发电机房。那扇门,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一个是他们挣扎求存的现实,一个是象征着往日文明余晖的可能。

  * * *

  决战的日子,是在一个异常闷热的夏日傍晚选定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烧红的烙铁,低低地压下来,没有一丝风。山林的蝉鸣声嘶力竭,如同垂死的哀嚎,更添烦躁。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汗水刚从毛孔渗出,就立刻被蒸发,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层粘腻的盐分。

  发电机房厚重的铁门敞开着,像一个敞开的巨大口腔,里面蒸腾出更加灼热的气浪和浓重的柴油味。那台经过无数次拆卸、清洗、打磨、更换零件、重新组装、调试的柴油发电机,如同一个浴火重生的钢铁巨人,静静地卧在机房中央,被几盏应急灯昏黄的光线笼罩着。它身上的锈迹大部分被清除,露出了深沉的金属原色,一些关键部位更换的崭新零件闪烁着冷硬的光泽。虽然依旧庞大而粗犷,却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吴磊站在它的面前,像一位即将指挥一场伟大战役的将军。他换上了一身相对干净的衣服,眼镜片被仔细擦拭过,露出后面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亢奋火焰的眼睛。他的嘴唇紧紧抿着,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苍白。汗水顺着他的鬓角不断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成滴,砸落在脚下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苏晴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距离,手里紧紧攥着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个水壶。她同样紧张,胸口微微起伏,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在吴磊和他面前那台沉默的机器上,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陈默、林晚、张卫国、李三、王翠花、吴伯、陈姨,所有人都来了。他们默契地围成一个半圆,将发电机房门口和内部有限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令人窒息的闷热和浓烈的柴油味在无声地流淌。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极度紧张的期待和深藏的不安。期待的是那划破长夜的光明,不安的是害怕这最后的希望再次化为泡影。三个月的心血,无数次的失败与重来,都压在了这一刻。李三甚至无意识地搓着手,粗糙的掌心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张卫国抱着双臂,看似平静,但紧抿的嘴角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凝重。吴伯和陈姨互相搀扶着,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祈祷的光芒。王翠花则紧紧依偎着李三,眼睛死死盯着那台机器。

  “电压调节器…最后一次确认…”

  “启动电池…连接紧固…”

  “冷却液液位…正常…”

  “机油压力预检阀…复位…”

  吴磊的声音在死寂的机房里响起,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进行最后的祷告。他弯下腰,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一一触碰过那些冰冷而关键的部位。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终于,吴磊站直了身体。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苏晴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进了整个夏夜的灼热和所有沉甸甸的期望。

  “准备启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走到发电机侧面那个巨大的、锈迹斑驳但被擦拭得锃亮的红色启动手柄旁。那手柄冰冷而沉重。吴磊张开双臂,布满新旧伤痕和老茧的双手,稳稳地握住了手柄的末端。他弓起背,双脚如同钉子般死死钉在水泥地上,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硬弓。手臂上虬结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蜿蜒的蚯蚓。

  “呃——啊——!”

  一声压抑着全部力量的嘶吼从吴磊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下压动手柄!

  “咔!咔!咔——!”

  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内骤然炸响!那是启动齿轮与飞轮齿圈粗暴啮合的声音,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敲打在所有人的心脏上!吴磊的身体随着每一次撞击剧烈地颤抖,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脖颈、后背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工装,紧贴在身上。他的脸憋得通红,额角、脖颈的血管突突狂跳,牙齿死死咬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每一次下压,都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他没有丝毫停顿,嘶吼着,再次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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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原始的机械启动方式,是对体能的极限压榨。苏晴的心揪紧了,指甲深深掐进了自己的掌心。陈默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林晚抓着他的手更用力了。

  “咔…咔…轰——隆——!!!”

  就在吴磊的力气似乎快要耗尽,手臂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刹那!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猛地从柴油机的钢铁心脏中迸发出来!

  启动了!

  那声音起初像一头受伤巨兽的呜咽,带着剧烈的、不规则的抖动,整个发电机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机身剧烈地摇晃着,仿佛随时会散架。浓黑的、带着刺鼻味道的烟雾从排气口猛地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小半个机房,呛得靠近的人连连咳嗽。

  “稳住!稳住!” 吴磊嘶声大喊,他并没有松开启动手柄,反而用身体死死顶住,同时另一只手飞快地探向旁边的油门控制杆!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准!

  “轰——!轰——隆——隆——!”

  油门被猛地推高!随着他的动作,那沉闷的咆哮声骤然变得高亢、连贯、有力!如同沉睡的巨龙终于苏醒,发出了宣告回归的震天怒吼!不规则的抖动迅速被一种强大的、稳定的、充满力量的律动所取代!柴油机沉重的机体在坚固的基座上,开始以一种令人心潮澎湃的频率沉稳地震颤!每一次缸体的爆发,都带来一次低沉而浑厚的脉冲,通过水泥地基,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脚底,直抵心脏!

  巨大的噪音在机房里轰鸣、回荡、撞击着墙壁,震耳欲聋!但这噪音,在此刻听来,却如同世界上最美妙的交响乐!

  “成了!成了!它响了!真他娘的响了!” 李三第一个跳了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像个孩子一样挥舞着拳头,重重地拍打着旁边张卫国的肩膀。张卫国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此刻也如同春雪消融,嘴角咧开了一个巨大的、毫不掩饰的笑容,他甚至没有在意李三的拍打,只是用力地点着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水光。

  “老天爷啊…亮了…能亮了…” 吴伯和陈姨互相搀扶着,嘴唇反复念叨着。王翠花捂着嘴,扔遮挡不住她那兴奋的欢呼声。

  林晚猛地扑进了陈默的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他的腰,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陈默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尽全力回抱着她,下颌抵着她的头顶,感受着怀中身体因喜悦而不停的颤栗。一种难以言喻的澎湃情绪在胸腔里激荡。这轰鸣,是力量,是秩序,是撕破绝望的光!

  苏晴的眼里饱含泪水。她看着那个站在轰鸣的钢铁巨兽旁,浑身被汗水湿透、油污满面、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灿烂的男人。那笑容,纯粹、明亮,带着巨大的成就感和无与伦比的骄傲,比任何灯光都要耀眼。她再也忍不住,几步冲上前,张开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住了那个散发着浓重机油和汗味的身躯。

  “你做到了!吴磊!你真的做到了!” 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在他耳边激动地喊着。

  吴磊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任由自己靠进苏晴温暖柔软的怀抱。巨大的疲惫和狂喜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抬起同样沾满油污的手,紧紧的回抱她,亲吻她的头发。

  “…电闸…苏姐…你来开” 吴磊靠在苏晴怀里,兴奋的喘息着,指向墙上那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总电闸开关。那是连接着整个外监区新铺线路的枢纽。

  苏晴立刻会意。她轻轻松开吴磊,在众人饱含泪光、充满无限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大步走到那个象征着光明开关的电闸前。那巨大的闸刀手柄冰冷而沉重,带着历史的尘埃。她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稳稳地握住了那布满锈迹的手柄。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写满渴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