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硝烟过后1-《末世余辉,生存》

  陈默驾驶的那辆五十铃皮卡,带着满身的泥泞、弹孔和尚未散尽的浓烈杀气踉跄着冲回了那片刚刚经历血与火洗礼、此刻已沦为寂静坟场的临时战场。

  车轮沉重地碾过浑浊的泥地。车头那盏独眼龙似的车灯,在愈发晦暗的暮色中投出一道摇曳昏黄的光柱,勉强照亮前方地狱般的景象——散落的残破尸体、丢弃的武器以及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泥泞土地。

  王大柱依旧提着那柄血迹已干涸发黑的消防斧,矗立在简易车阵的外围。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穿透绵绵雨幕,警惕地扫视着远方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战斗结束后,他并未停歇,重伤的敌人已经被尸变的敌人解决,尸变的敌人已经被王大柱解决。此刻,他的脚下,是几具头颅被彻底砸碎的尸体,红白之物混合着雨水,缓缓流淌。看到皮卡归来,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但眼神中的凝重并未减少分毫。

  林小满脸上混杂着未干的泪痕、泥点和深切的疲惫,正用一块湿布轻轻擦拭周小山的额头, 他已经陷入昏迷。看到陈默四人从皮卡上跳下,虽然个个带伤,浑身浴血,但至少都活着回来了,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些,长长吁出了一口带着颤抖的气。小飞和陈欣则紧紧依偎在房车残破的门边,脸上毫无血色,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对未来的茫然,紧张地注视着归来的战士们。

  “追兵解决了,一个没留。”陈默的声音沙哑而急促,仿佛喉咙里灌满了砂石,“但此地绝对不宜久留!枪声和信号弹可能引来更多掠夺者!”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己方这支残破的车队,只一眼,心便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路沉到底。

  是的,虽然以少胜多,但是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眼前的景象,早已超出了“损坏”的范畴,只能用“惨不忍睹”、“支离破碎”来形容。

  那辆曾经是他们移动堡垒、提供温暖与遮蔽的房车,此刻千疮百孔。前后挡风玻璃和所有侧窗玻璃,全部化为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状碎渣,仅有少数尖锐的玻璃碎片还顽固地嵌在变形的窗框上,像野兽残存的獠牙。车身钢板上布满了弹孔,尤其是侧面,霰弹留下的凹坑如同麻子般密集,几个较深的弹孔甚至穿透了钢板,露出里面同样狼藉的内饰。曾经温馨的“家”,如今只剩下一个破烂不堪的铁壳。

  负责开路和垫后的长城炮与五十铃皮卡,命运同样凄惨。驾驶室的玻璃无一幸免,全部化为乌有。风雨毫无阻碍地灌入车内,座椅被雨水和泥浆彻底浸透,湿漉漉地耷拉着,仪表盘上覆盖着一层泥水混合物,各种指示灯黯淡无光。这意味着,接下来的路程,无论面对的是刺骨的寒风、冰冷的暴雨,还是灼人的烈日,他们都将彻底暴露在天地之间,再无半点舒适与遮蔽可言,每一次颠簸,每一次转弯,都要承受风雨的直接鞭挞。

  然而,比车辆损毁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

  李铁已经快步走到了那辆被房车拖行的卧式储油罐旁。罐体上,几个狰狞的弹孔赫然在目,边缘向外翻卷,如同丑陋的伤疤。珍贵的、维系着车队生命线的柴油,正从这些孔洞里汩汩渗出,速度虽然不快,却持续不断,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闪烁着油光的液体,刺鼻的柴油味混合着雨水的湿气和血腥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

  “老大,”李铁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罐体被打穿了,油…油大都漏光了!我粗略估计,就算把底油算上,剩下的…撑死也只能再跑一百公里,这还得是在路况好的情况下。”

  “一百公里!”

  这个数字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让所有人瞬间窒息。他们距离南宝山幸存者基地,还有三百多公里的直线距离!这其间,还不知道要绕开多少崩塌的公路、废弃的城市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掠夺者团伙。一百公里的燃油,在这片危机四伏的荒野上,无异于杯水车薪,几乎宣告了他们机动性的终结。

  更重要的是,没有车辆,这么多物资又如何搬运回去。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强大的意志力压下如同毒蛇般噬咬心脏的焦虑和恐慌,继续清点这残酷的现状:“弹药!立刻清点所有弹药!”

  李三默不作声地开始行动,他快速爬上车厢,打开所剩无几的弹药箱。结果让人陷入更深的绝望。经历了一路的消耗和刚才那场高强度的攻防战、追击战,自动步枪子弹几乎消耗殆尽,只剩下零星几十发,勉强够每人一个弹匣。手枪子弹也所剩无几,林晚的箭矢虽然她在战斗后拼命回收了一部分,但断裂、损毁严重,完好的箭矢不足十五支,而且大多箭簇磨损。整个团队的远程火力,已然从之前的强悍,骤降到了一个岌岌可危、几乎无法应对任何规模冲突的水平。

  “药品呢?”陈默的目光转向脸色苍白的林小满,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希冀,却又害怕听到答案。

  林小满无力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愧疚和担忧:“缝合线用完了,最后一点给小山哥缝合了最深的伤口。高浓度酒精只剩下瓶底一点点,最多够再给一个人做一次简单的清创。抗生素…只剩下五片,是备用的。退烧药…”她哽咽了一下,目光投向房车内那个蜷缩的身影,“只有最后一板,四颗,已经给小山哥喂下去一颗了。”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周小山靠在房车唯一还算完好的座椅上,左肩厚厚的绷带已经被渗出的血水和组织液染成暗红,他双眼紧闭,面颊苍白,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这位团队中最敏锐的眼睛、最可靠的远程观察手,此刻已经陷入了休克,可想而知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清创缝合,就算能够熬过休克,接踵而来的必然就是感染。

  没有载具,这样重病的伤员,又怎么才能带回去呢?

  祸不单行,仿佛命运觉得对他们的折磨还不够。

  孙小海强忍着额头上缝合伤口带来的阵阵刺痛,去检查存放在皮卡后车斗里,那些用防水布遮盖的粮食储备。很快,他发出了更加令人沮丧,几乎击垮最后心理防线的消息:

  “默哥!不好了!好几个装玉米面和大米的编织袋被流弹打穿了!雨水全灌进去了!玉米面成了糊,大米也泡发了!再不摊开晾晒或者尽快吃掉,最多一两天就会发霉变质!我们…我们损失了近一半的存粮!”

  坏消息如同这秋季冰冷连绵的雨水,一个接一个,无情地倾泻而下,彻底浇灭了刚刚全歼追兵所带来的那一点点短暂而虚幻的振奋。燃油将尽,弹药匮乏,药品短缺,粮食受损严重,唯一的重伤员情况持续恶化……几乎所有维系生存的关键要素,都在这一刻亮起了刺眼的、代表着死亡的红灯。绝望的情绪如同浓稠的墨汁,在每个人心中迅速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默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而此刻写满疲惫、恐惧和茫然的脸。他看到王大柱紧握斧柄;看到李铁盯着漏油储油罐时那不甘的眼神;看到李三默默整理着那寥寥无几的弹药时的沉默;看到林晚擦拭着仅存的箭矢时,那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到林小满望着高烧的周小山时那无助的泪水;看到陈欣母子二人那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不能流露出丝毫的犹豫和软弱。

  “不能再待了!”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冰冷的刀锋划破了压抑的死寂,“所有人上车!能带走的赶紧收拾!带不走的…全部放弃!轻装!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他的命令像一道闪电,惊醒了被绝望笼罩的众人。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慌,所有人立刻强打起精神,压抑着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创伤,开始争分夺秒地行动。

  被雨水泡透的粮食被忍痛从车上拖下,丢弃在泥泞中,只抢救出少数几袋位于上层、尚且保持干燥的米面。一些不必要的负重,比如备用的厚重衣物、部分非必要的修理工具、甚至一些个人珍藏的、带有回忆的小物件,都被果断地留下,堆放在一起任由雨水拍打。车队得赶紧出发,队伍必须在燃油耗尽前,找到一线生机。

  王大柱和李铁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昏沉、偶尔发出痛苦呓语的周小山从房车座椅上抬起。他们将他安置在房车内部那张唯一还算干燥、垫了些抢救出来的被褥的简易床铺上。

  三辆伤痕累累的车再次发出引擎嘶吼。它们驶离了这片浸透了鲜血、死亡与绝望的战场,一头扎进了愈发深沉、仿佛永无止境的暮色与雨幕之中。

  他们不敢再走任何可能暴露行踪的大路,只能凭借陈默记忆在泥泞不堪、坑洼密布的荒野小路上颠簸前行。冰冷的雨水从没有玻璃的车窗无情地灌入,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在每个人早已湿透、冰冷麻木的身体上。所有人都蜷缩在座位上,脸色青白,但没有人抱怨,甚至没有人说话,只有紧抿的嘴唇、相互依偎汲取微薄暖意的身体,以及始终警惕地注视着窗外黑暗的眼睛。

  天色彻底黑透,如同打翻的墨汁,浓得化不开。车灯的光芒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只能照亮前方短短一截如同鬼蜮般的泥泞道路。就在燃油表的指针颤抖着、即将彻底跌入代表绝望的红色区域时,陈默锐利的目光终于捕捉到了路边一处不起眼的山坳入口。

  皮卡拖着疲惫的队伍,踉跄着驶下主路,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向内探索。不多时,一个黑黢黢的、半坍塌的旧砖窑轮廓,在车灯下隐约显现。窑洞的入口不大,被藤蔓和杂草部分遮掩,但内部空间似乎尚可,最重要的是,它能提供眼下最急需的——一个可以暂时遮风挡雨的、相对干燥的栖身之所。

  陈默心里清楚,车辆最多还能支撑十几公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黑夜中继续盲目前行,无异于自杀。这个砖窑,是他们眼下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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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如同疲惫到极点的伤兵,踉跄着驶近砖窑,停在窑洞前那片坑洼不平、长满荒草的废弃广场上。引擎陆续熄火,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声响,只留下车体金属冷却时发出的“咔嗒”轻响,以及窑洞外那永恒不变的、哗啦啦的雨声。

  夜,瞬间安静下来。

  短暂的停顿后,众人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开始手忙脚乱地行动。王大柱和李铁用最快的速度,将昏迷的周小山从房车上小心地抬下来,脚步沉重地踏入黑暗的窑洞。林小满、陈欣和小飞紧随其后,带着抢救出来的少许干燥被褥和那个无比珍贵的急救箱。

  窑洞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一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的土腥味和淡淡的霉味,但地面确实相对干燥,头顶的穹顶虽然布满裂缝,但看起来还算稳固,至少暂时不用担心被雨水直接浇透。这简陋的环境,在此刻众人的眼中,已不啻于天堂。

  王大柱和李铁又将宿营必备的装备和那些尚且干燥的被褥从车上移进窑洞,在角落里铺开。林小满在陈欣和小飞的帮助下用从车上拆下的破木板、以及窑洞内找到的一些干燥碎木,艰难地点燃了一小堆篝火。

  “噗——”的一声,橘红色的火苗终于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带来了一丝微弱却至关重要的暖意。火光映照在每一张疲惫不堪、沾满泥污的脸上,却照不亮那深深刻入眼底的沉重阴霾与绝望。

  陈默没有休息,他借着跳跃的火光,开始最后一遍清点他们仅存的、赖以挣扎求生的资本:

  三辆几乎报废、需要大量维修才能再次上路的车辆。

  最多还能行驶十几公里的、岌岌可危的燃油。

  寥寥几十发步枪子弹,不足三十发手枪子弹,十几支完好的箭矢。

  五片抗生素,三颗退烧药,瓶底一点酒精,再无其他。

  勉强够七八个人维持数日的、未经泡水的粮食。

  以及,一个生命垂危、急需专业医疗救助的重伤员。

  而前方,是超过三百公里、充满了未知与死亡的险恶路途。回家的路,在此刻看来,是如此遥远,如此虚幻,仿佛一个在风雨中随时会破碎的、遥不可及的泡影。

  他们,这支伤痕累累、弹尽粮绝的队伍,被困在了这片荒芜之地、这个阴暗的砖窑里。前路,似乎已经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