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消耗战-《宋可亡!天下不可亡!》

  宣化门城下,那惨烈如修罗场般的一幕。

  不仅彻底击溃了那些冲锋在第一线的金兵的士气,也同样分毫不差地落入了远处金军帅帐之中完颜宗翰的眼里。

  他看着自己麾下那些原本还悍不畏死的精锐勇士,此刻却像是一群见了鬼的兔子,哭喊着丢盔弃甲、狼狈奔逃的模样,他那张古铜色的坚毅脸庞,第一次变得惨白如纸。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手中那杯心爱的马奶酒。

  “妖法…”

  他喃喃自语,嘴里吐出了和他麾下那些没见识的士兵同样愚昧的两个字。

  因为,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那种能于瞬息之间爆发出毁天灭地般的巨大威力,将方圆数十步之内都夷为平地的恐怖武器,已经彻底超出了他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军事将领的认知范围。

  那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拥有的力量,那是神罚,是九天之上的雷神降下的灭世怒火。

  “撤…”

  “撤退吧…大帅…”

  他身边一个同样是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的万户长,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劝说道。

  “宋人有…有神仙相助,这仗没法打了…”

  “再打下去,咱们这点家底,怕是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啊…”

  撤退?

  这两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完颜宗翰的耳朵里,让他那因为恐惧而有些涣散的瞳孔,瞬间又重新凝聚了起来。

  一股比恐惧还要强烈百倍的屈辱和疯狂,从他的眼底猛地迸发了出来。

  撤退?

  他完颜宗翰纵横沙场半生,还从未在他的字典里写下过这两个字!

  更何况是现在?

  他们已经被逼到了悬崖的边缘,后路早已被宋人的狼群给死死堵住了,现在撤退,就等于是主动把自己的脖子伸到别人的刀口下面去!

  死得只会更快、更惨!

  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赌徒,一个骄傲到了骨子里的疯狂赌徒!

  他可以接受失败,但他绝不接受在还没有输光自己所有底牌的情况下,就被人吓得主动滚下牌桌!

  “神仙?”

  完颜宗翰缓缓地转过身,他看着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万户长,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残忍的狰狞笑容。

  “放屁!”

  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这个世界上,哪来的什么狗屁神仙!”

  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整个帅帐之内疯狂咆哮!

  “那不过是宋人搞出来的一种威力比较大的新式火器罢了!”

  “你没看到吗?那东西是从城墙上扔下来的!”

  “是人扔下来的!”

  “只要是人造出来的东西,它就一定有数量的限制!”

  他一把揪住那个万户长的衣领,将他粗暴地拽到了自己的面前,他赤红着双眼,脸贴着脸地对着那个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的万户长,一字一顿地嘶吼道。

  “我不管那是什么妖法,还是什么神器!”

  “我只知道,宋人绝对不可能有太多那种东西!”

  “他们刚才那一轮,最多也就扔了一百来颗!”

  “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再扔出个十轮、八轮来!”

  他一把将那个万户长推倒在地,然后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将它狠狠插在了面前的沙盘之上。

  那柄象征着西路军最高指挥权的统帅弯刀,正好插在了汴梁城那座小小的模型之上。

  “传我的将令!”

  他转过身,对着帐外那些同样是心惊胆战的亲卫们,发出了他自开战以来最冷酷也最疯狂的一道命令!

  “把我们麾下所有非我女真族裔的部队,全都给老子拉出来!”

  “契丹人、奚人、渤海人,还有那些被我们俘虏的汉狗!”

  “把他们给老子全都分成十个批次!”

  “一个批次五千人!”

  “然后让他们给老子轮番上去攻城!”

  “不间断地给老子攻!”

  “告诉他们,谁敢后退一步,督战队就砍了谁的脑袋!”

  “谁能在城墙上站稳脚跟,老子就赏他黄金百两,让他也当个人上人!”

  “老子今天就是要用这些仆从军的贱命,去把宋人那点可怜的‘惊雷’给活活耗光!”

  “老子要看看,到底是他们的‘惊雷’多!”

  “还是老子手下的人命多!”

  他这番充满了血腥和疯狂的自杀式“添油”战术,让在场的所有金军将领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主帅这是彻底赌红了眼了,他这是要不计任何代价,用最野蛮也最残酷的方式,和城里的宋人硬碰硬地拼消耗了。

  于是,整个元宵节的夜晚,宣化门的城楼之下,就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又残酷的真正的血肉磨坊。

  战斗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战术和技巧可言,只剩下最纯粹的杀戮和被杀戮。

  金军的那些仆从军们,在督战队那明晃晃的屠刀的逼迫下,就像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一波接着一波,麻木地冲向那座对他们来说和地狱无异的城墙,然后倒下,再冲上来,再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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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尸体在城墙根下越堆越高,几乎就要和城墙等齐了。

  而城楼之上,宋军的将士们也同样不好过,他们在韩世忠和李纲的严格命令之下,开始极度吝啬地使用着他们手中那为数不多的“惊雷”。

  不到敌人冲到城墙根下、队形最密集的时候,绝不轻易使用。

  更多的时候,他们还是在用最原始的滚木、礌石和弓弩,来消耗着敌人那如同无穷无尽一般的生命。

  战斗打到最后,已经不再是勇气和战术的比拼了,而是最纯粹的后勤和意志力的比拼。

  谁先撑不住,谁就得死。

  而在这方面,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宋军,无疑是占尽了优势。

  李纲这位早已是须发皆白的老帅,将他那无与伦比的组织和调度才能发挥到了极致。

  他将整个汴梁城的百姓都彻底动员了起来。

  无数早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民夫,冒着城下那时不时射上来的流矢,将一锅锅还冒着热气的肉汤、一个个刚刚才出炉的炊饼,和一批批新赶制出来的箭矢、滚木,源源不断地送上那如同炼狱一般的城楼。

  而那些受了伤,或者是累得脱了力的士兵,也会在第一时间被替换下来,抬到后方的临时伤兵营里,得到最及时的救治和休息。

  整个城市都像一台无比精密而又无比高效的战争机器,以一种令人敬畏的强大意志力,全力地支撑着宣化门这个最关键也最残酷的巨大绞肉机。

  时间就在这无尽的杀戮和消耗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再一次照亮这座早已是被鲜血浸透的城市时,战斗依旧在继续。

  只是,所有的人,无论是城上的宋兵,还是城下的金兵,都早已杀得麻木了。

  他们的眼中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恐惧和兴奋,只剩下最原始的生存本能,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尽疲惫。

  他们都不知道,这场如同噩梦一般的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