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烛影授剑-《宋可亡!天下不可亡!》

  凌晨,丑时。

  这是一天之中,最黑暗,也最寒冷的时候。

  汴梁城外,金军大营的巡逻火把,如同一双双窥伺的野兽眼睛,时明时暗。

  城内,皇宫深处。

  福宁殿的偏殿里,却只点着一豆烛火。

  烛火摇曳,将一个年轻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拉得又高,又长。

  赵桓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他没有坐,就那么站着。

  他在等。

  等他选中的那把剑。

  也等他自己的命运。

  今夜的这场会面,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赌输了,他将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终于,殿门外,响起了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苍老的声音,压低了嗓子,在门外响起。

  “陛下,人,带到了。”

  是陈安。

  赵桓原本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

  “让他一个人进来。”

  “是。”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然后,殿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整个偏殿,再次陷入了死寂。

  赵桓借着昏暗的烛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三十来岁的年纪,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警惕和疑惑。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铠甲,腰间挎着一把一看就经历过无数次砍杀的战刀。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久经沙场的彪悍之气,扑面而来。

  他,就是韩世忠。

  韩世忠也在打量着这位,深夜秘密召见自己的天子。

  比他想象中,要年轻得多。

  也比他想象中,要瘦弱得多。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就像是两团,在黑暗中燃烧的火焰。

  “末将韩世忠,参见陛下!”

  韩世忠回过神来,立刻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起来吧。”

  赵桓的声音很平静。

  他没有让韩世忠平身,而是亲自走下台阶,来到了他的面前。

  “韩将军,可知朕今夜,为何召你前来?”

  韩世忠低着头。

  “末将不知,请陛下示下。”

  赵桓没有立刻回答他。

  而是围着他,缓缓地走了一圈。

  那审视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韩世忠的身上。

  韩世忠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呼吸却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沉重。

  他能感觉到,这位年轻的皇帝,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那不是九五之尊的威严。

  而是一种,在生死边缘徘徊过无数次后,才会有的,凝如实质的杀气。

  “朕听闻,你在河北,与金人真刀真枪地拼杀过。”

  赵桓终于开口了。

  “是。”

  “朕也听闻,你曾身中数创而不退,还亲手斩下过一个女真万户的脑袋。”

  “是。”

  韩世忠的回答,依旧简单,干脆。

  这些,都是写在军功簿上的东西,没什么好说的。

  赵桓点了点头。

  “很好。”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那你觉得,我大宋,与金人相比,如何?”

  这是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说宋军强,是欺君。

  说宋军弱,是动摇军心。

  换做任何一个在官场里浸淫过几年的将领,都会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

  但韩世忠,不会。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直视着赵桓的眼睛,沉声说道。

  “回陛下。”

  “若论兵甲之利,城池之坚,我大宋,远胜于金人。”

  “若论士卒之勇,将帅之能,我大宋,远不及金人。”

  “野战争锋,我军,必败无疑。”

  “据城固守,或可一战。”

  他的话,说得很难听。

  也很实在。

  赵桓等的就是他这番话。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会阿谀奉承的奴才。

  而是一个,敢说真话的战士。

  赵桓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但他接下来的问题,却比刚才那个,还要致命。

  他往前踏了一小步,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韩世忠的耳朵问道。

  “朕再问你。”

  “朕视金贼为死敌,欲血战到底。”

  “可满朝文武,却视其为上邦,欲割地求和。”

  “韩卿,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已经不是在问军事了。

  而是在问,政治。

  在问,立场。

  在逼着他韩世忠,在这场国策的豪赌中,下注。

  韩世忠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是个粗人,但他不傻。

  他知道,这个问题,一旦答错,今夜,他可能就走不出这座宫殿了。

  可他,依旧没有犹豫。

  “末将,只是一介武夫,不懂朝堂之事。”

  “末将只知,军人的天职,便是保家卫国,马革裹尸。”

  “谁是敌人,末将便杀谁。”

  “旁人要降,末将管不着。”

  “但只要末将还有一口气在,金贼,就休想踏入汴梁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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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句话,说得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好!

  好一个韩世忠!

  赵桓在心中,大声喝彩。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没有再试探。

  他知道,对付这样的猛士,再多的试探,都是一种侮辱。

  他需要的,是给予百分之百的信任。

  “朕明白了。”

  赵桓直起身,脸上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盯着韩世忠的眼睛,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也是最核心,最危险的问题。

  “朕的诏书,被宰相,以太上皇为名,扣下了。”

  “朕的意志,连这座皇宫,都出不去。”

  “朕如今,就是个被困在笼子里的皇帝。”

  “韩世忠。”

  “朕,要你做朕的剑,替朕,斩开这个笼子。”

  “你,敢是不敢?”

  整个偏殿,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韩世忠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尽的震惊。

  他再迟钝,也听明白了。

  皇帝这是,要兵变!

  要在这皇宫大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到,赵桓缓缓地从自己的怀中,解下了一块玉佩。

  一块,雕着龙纹,一看就是皇家之物,温润通透的玉佩。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朕现在,没有兵符,没有将印,那都在朕的敌人手里。”

  “朕,唯一能给你的,只有这个。”

  “还有,朕对你的,全部的信任。”

  赵桓将那块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塞进了韩世忠那粗糙,冰冷的大手里。

  “韩世忠。”

  “朕,以此玉佩为信。”

  “命你,为朕的亲军统领。”

  “从今夜起,替朕,接管整个皇城的宫禁!”

  “朕的性命,这大宋的国祚,就全部,交到你的手上了!”

  “事成之后,你,便是朕的周亚夫!”

  “你,可敢接?”

  韩世忠低着头,看着手中那块沉甸甸的玉佩。

  他能感觉到,皇帝手心的汗。

  他也能感觉到,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心,正在疯狂地跳动。

  他想起了,自己在河北,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在血泊里。

  他想起了,那些打了胜仗,却依旧被文官呵斥的憋屈。

  他想起了,汴梁城中,那些达官贵人们,醉生梦死,歌舞升平的模样。

  这个国家,病了。

  病入膏肓。

  或许,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皇帝,就是那剂,唯一的猛药。

  跟着他,可能会死。

  但不跟着他,这个国家,马上就要死了。

  一股热血,猛地从他的胸膛,直冲天灵盖。

  “噗通”一声。

  韩世忠,这个七尺高的铁血硬汉,重重地,双膝跪地。

  他双手高高地捧着那块玉佩,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

  “陛下!”

  “有何不敢!”

  “末将韩世忠,愿为陛下手中之剑,为陛下,斩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