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钱塘江畔的囚车-《宋可亡!天下不可亡!》

  船锚砸进水里的时候,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那声音沉闷得像一声军鼓,在钱塘江浩荡的水面上回响。

  杭州,这座被誉为“东南形胜”的富庶之城,今天并没有那种烟柳画桥的风月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

  钱塘江官用码头早已戒严。十里江堤上,没有一个闲杂人等,只有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士兵。但他们并不是从汴梁来的禁军,也不是本地的厢军。

  他们身上的战甲有些斑驳,那是那是刀砍斧凿的痕迹;他们的脸庞黝黑发亮,那是海风和烈日的杰作。

  这就是从福建战场上杀出来的岳家军(此时尚属初创期,混编了背嵬军和部分降兵)。

  在那如林的枪戟最前方,站着一个人。

  他并不算特别高大魁梧,没有那种传说中猛将的虎背熊腰。他很瘦,瘦得像是一块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铁。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年轻人的稚气,毕竟这一年他也不过二十六七岁。

  但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山。

  岳飞。

  那个被赵桓一手提拔,顶着全天下非议也要重用的年轻人。

  当御舟的跳板刚刚搭上栈桥,岳飞就动了。他没有等侍卫传唤,而是快步走到跳板前,但他没有上去,而是单膝跪在了那满是泥沙的石头地上。

  “末将岳飞,拜见陛下!”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有些沙哑,但极其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刻在石头上。

  在他身后,八千名岳家军精锐齐刷刷地单膝砸地。

  “拜见陛下。”

  几千人的吼声汇聚成一股声浪,竟压过了旁边那奔流不息的钱塘潮水。

  赵桓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他没有立刻接受朝拜,而是快步走下跳板,甚至有点急切。

  “鹏举!”

  赵桓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扶住了岳飞的手臂。他的力气很大,硬是把这位年轻的统帅从地上拽了起来。

  “甲胄在身,不必行此大礼。”赵桓看着岳飞那张黑瘦了许多的脸,还有他手臂上那道还没完全愈合的新伤疤。

  那是平定福建时留下的。

  “陛下,末将幸不辱命。”岳飞的眼圈有些红,他是个重情义的人,知道能在短短一年内让他从一个低级武官变成一方统帅,皇帝顶住了多大的压力,“福建全境已平,匪首蒲开宗……已拿下。”

  “我知道,我都知道。”赵桓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捷报我看过了。乌石山那一仗,打得漂亮!比朕预想的还要好!”

  赵桓是真高兴。他高兴的不仅仅是一个胜仗,而是岳飞真的成长起来了。以前的岳飞是把利剑,但太直;现在,这把剑学会了在福建那种复杂的局面下,先屯田、后攻心、再决战。这才是真正的大帅之材。

  “陛下,还有一件事……”岳飞有些犹豫,看了看身后的队伍。

  “你说。”

  “那蒲开宗被擒时,嘴里很不干不净,他说……他说陛下杀鸡取卵,以后大宋的海贸必然断绝。”

  “断绝?”赵桓冷笑,“他以为海贸是他个人的私产?错了!没了这些海盗头子,海贸只会更兴旺!”

  赵桓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些从汴梁带来的文武百官,特别是那个新提拔的张浚,大声说道:“都别愣着了!既然到了杭州,那就把咱们的那份见面礼给杭州城的父老乡亲们送去吧!”

  见面礼?

  百官一愣,但随即明白了。

  随着一阵沉重的铁链拖地的声音,从后方的船舱里,押出来了几个披头散发的人。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曾经富可敌国、跺跺脚江南都要抖三抖的沈万三。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分首富的模样?他穿着一身污秽的囚服,脚上带着重达几十斤的铁镣,整个人枯瘦如柴,眼神涣散。

  在他后面,是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麻核的蒲开宗。这家伙虽然被五花大绑,但那双像狼一样的眼睛还在凶狠地瞪着四周,仿佛还在做着海盗王的美梦。

  后面那几十人,就是他们的心腹管家、打手头目,以及几个为他们提供保护伞的地方贪官。

  赵桓指着这群人,冷冷地下令:“给朕装车!”

  几十辆早已准备好的囚车一字排开。

  “入城!”

  赵桓翻身上马。他今天没有坐车,而是骑在御马之上,走在囚车队伍的最后面。岳飞立刻心领神会,带着亲兵护卫在侧。

  队伍浩浩荡荡地向杭州城进发。

  今日的杭州城,简直是万人空巷。

  本来应该热闹非凡的御街两旁,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他们不是来看皇帝威仪的,他们是来看那个“神话”破灭的。

  沈万三。

  这个名字在杭州百姓心里,那是和财神爷划等号的。几十年了,大家都觉得,沈家是永远不会倒的。沈家的一句话,比知府的榜文还管用。

  可现在呢?

  当看到那个关在笼子里、如同死狗一样的老头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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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沈老爷?天哪,真的是他!”

  “他怎么也有今天?”

  “活该!俺家那两亩地,就是被他手下的恶奴给强占去的!”

  情绪是可以传染的。一开始大家还不敢说话,只是窃窃私语。但随着囚车慢慢前进,随着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管家、打手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百姓们的胆子大了起来。

  “打死这帮吸血鬼!”

  不知道谁带头扔出了第一个烂菜叶。

  这就好比点燃了火药桶。

  瞬间,无数的烂菜叶、臭鸡蛋,甚至还有石头块,像下雨一样砸向囚车。

  沈万三缩在笼子角里,抱着头,哪里还有半分首富的气派。那个蒲开宗更是惨,因为嘴被堵着骂不出来,只能硬生生地挨砸,额头都被砸破了,鲜血直流。

  赵桓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他没有阻止。

  他就是要让这帮人受尽羞辱。对于这帮垄断经济、甚至卖国求荣的豪强,杀他们容易,但更重要的是要从心理上彻底摧毁他们在民间的威信。

  以前百姓怕他们,是因为觉得官府也动不了他们。

  现在,皇权亲自下场踩碎这层金身,这就是最好的立威。

  “陛下。”岳飞在一旁轻声说道,“是不是稍微控制一下?那蒲开宗要是被砸死了,过两天的公审……”

  “死不了。”赵桓淡淡地说,“若是连这点罪都受不了,他们当年怎么敢喝百姓的血?不过你说得对,留口气就行。”

  赵桓挥了挥手,两边的士兵这才上前,用长枪把激动的百姓稍微挡开了一些。

  队伍终于穿过了那条着名的御街。

  最终,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园林前。

  这园林占地极广,亭台楼阁隐约可见,门口那两座巨大的石狮子,甚至比皇宫门口的还要气派几分。

  这就是着名的沈园。

  曾经沈万三的私宅,现在却成了皇帝的行宫。

  赵桓勒住马,看着那一块写着“沈府”的金字牌匾。

  “这牌子,看着碍眼。”

  赵桓扬起马鞭指了指。

  立刻有两个讲武堂的学生兵冲上去,几下就把那块象征着沈家百年基业的牌匾给砸了下来,并在地上踏成了两半。

  “换个牌子。”赵桓说道,“就叫杭州织造局。以后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归朝廷。”

  说完,赵桓翻身下马,大步走进了这曾经只能是顶级权贵才能踏入的豪宅。

  身后,囚车被押往大牢。

  进入沈园,里面的奢华程度连赵桓都吃了一惊。

  亭台楼阁全是用的上等楠木,连铺地的砖都是特制的金砖。花园里种植的奇花异草,有很多是他这个皇帝都没见过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张浚跟在后面,看着这满园的奢华,恨得牙痒痒,“陛下,这沈贼一家之财,怕是抵得上国库数年之入!”

  “数年?”赵桓冷笑,“你也太小看这帮海商了。锦衣卫已经查抄出来的现银和存票,就足够咱们北伐打两年了。这还不算那些还没估价的海外奇珍。”

  这也是赵桓为什么必须拿下杭州的原因。

  不抄沈万三,不杀蒲开宗,大宋哪来的钱养兵?哪来的钱去造北伐的军械?

  所谓的“藏富于民”,如果富都藏在这帮贪婪无度的豪强手里,那这种富,不要也罢。

  赵桓走进正厅,直接坐在了那张原本属于沈万三的金丝楠木太师椅上。

  “传令。”他没有休息的意思。

  这屋里的空气还残留着那种铜臭味,让他很不舒服。如果不赶紧杀一杀这股晦气,他今晚睡不着。

  “第一,着岳飞即刻接管杭州城防,特别是水门和码头。朕不想看到一只苍蝇飞出去,更不想看到一两银子被运走。”

  “末将领命!”岳飞抱拳而去。

  “第二,张浚,你去接手沈家的账房。锦衣卫的人会配合你。我要知道这沈家到底还有多少暗账,多少隐田。别光看表面那些,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

  张浚虽然不懂账,但他手下带了在江宁恩科中选拔出来的几十个懂算盘的新科进士。这帮人可是专业的。

  “第三。”

  赵桓顿了顿,目光扫过剩下的文武官员。

  “通知全城百姓。三日后,就在西湖断桥边的广场上。”

  “朕要开公审大会!”

  公审大会?

  官员们面面相觑。杀人不都是拉到菜市口一刀了吗?这公审是个什么章程?

  “不像以前那样只念个圣旨就杀头。”赵桓解释道,“朕要让那些受过沈家欺压的,被蒲开宗杀过全家的,都来!让他们上台,一个个当着全杭州人的面,把这帮畜生干过的坏事都说出来!”

  “朕要杀人,更要诛心!”

  “朕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杀沈万三,不是为了抢他的钱,而是为了给大宋除害!”

  这番话说得杀气腾腾,却又正气凛然。

  百官们心中一凛。这招太狠了。这不仅是要沈家的人头,更是要把他们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对了。”赵桓似乎想起了什么,“让市舶司的那个提举官来见朕。朕今晚不睡了,要跟他好好聊聊这海上的买卖。”

  这一夜,沈园灯火通明。

  整个杭州城的豪绅巨贾们,却大半夜都失眠了。

  他们听着街道上那一阵阵整齐的巡逻脚步声,听着那偶尔传来的砸门声和哭喊声(那是锦衣卫在清剿沈家余党),每个人都在发抖。

  沈万三倒了。

  那个支撑了江南商业半边天的大树倒了。

  接下来,这变了天的杭州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所有人都知道,三天后的西湖边,那个年轻皇帝手里的屠刀,会给出一个血淋淋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