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土地改革的前奏:清丈-《宋可亡!天下不可亡!》

  鹿鸣宴上的豪言壮语还在耳边回荡,那三百名“新科进士”的好日子就真的到头了。

  第二天一早,连官服都还没发齐,他们就被吏部的一纸调令,全部打包送出了江宁城。

  没有去翰林院喝茶,也没有去六部观政。

  这一科的状元陈规、榜眼李得财、探花王二喜,连同剩下的两百九十七人,全部被任命为临时差遣——【土地清丈专员】。

  每人配两个讲武堂学生当保镖,两个户部小吏当助手,手里提着绳尺和算盘,直接下放到了江宁府周边的各个县乡。

  这是赵桓的第一把火。

  不烧别的,专烧江南地主们的命根子——地。

  江宁府下辖的溧水县,是个有名的大县,也是江南着名的“白领之乡”(不是后世那个白领,是白领地主的意思,指这些地主拥有特权,不交或少交税)。

  因为这里土地肥沃,又靠近留都,许多退下来的京官、江南的大豪绅都在这里置办了田产。

  往年不管是什么钦差来查地,那是请都不敢请,通常是好酒好菜招待一番,拿着地主们自己报上来的“鱼鳞图册”(土地登记册),随便勾画两笔就算交差了。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来溧水县负责清丈的专员,正是我们的新科榜眼,那个胖子李得财。

  李得财虽然胖,但脑子不笨。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做假账。

  此时此刻,他正站在溧水县最大的地主——刘半城的田埂上。

  在他对面,是刘家的管家,带着一帮满脸横肉的家丁,手里还牵着两条恶犬,试图阻拦。

  “干什么?干什么!”

  刘管家指着李得财的鼻子骂道:“哪来的死胖子?知道这是谁家的地吗?这是刘员外的地!刘员外跟当朝李丞相那是同乡!你们敢量刘家的地?不想活了?!”

  李得财还没说话,他身后那两个讲武堂的学生兵就往前跨了一步。

  “唰!”

  两把斩马刀直接出鞘半寸,那股杀过人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两个学生兵眼神冰冷,就像在看两具尸体。

  那两条原本狂吠的恶犬,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竟然夹着尾巴呜咽着缩到了后面。

  刘管家脸色一白,但也只是退了一步,依旧色厉内荏:“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

  李得财从怀里掏出一本官府发的清丈文书,又把那个写着“榜眼”的名牌挂在脖子上,晃了晃。

  “我这就是王法。”

  李得财以前是个小商贩,最怕官。但现在他是官了,而且是皇帝亲自任命的官,他这心里底气比谁都足。

  “刘管家是吧?”李得财眯着小眼睛,指了指手里的老旧鱼鳞图册,“这里面写着,你们刘家这块地,叫望江坡,一共是三百二十亩,对不对?”

  刘管家眼珠子一转:“对!就是三百二十亩!一亩不多,一亩不少!这是二十年前县太爷亲自定的!”

  “嘿嘿。”

  李得财笑了,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

  “二十年前?”他一挥手,“王二麻子,赵四狗,给我拉绳子!量!”

  那两个户部小吏听到这种土名,本来有点尴尬,但看榜眼大人这么硬气,立马也来了精神,一人拿着长绳,一人拿着木尺,直接跳进了田里。

  “哎!哎!别踩坏了庄稼!”刘管家想拦,但在兵刃的威慑下,愣是不敢动。

  李得财也不闲着,他拿着算盘,站在高处,一边看他们量,一边在纸上噼里啪啦地算。

  “东边那道沟,我看图册上是弯的,怎么现在变直了?”

  “这田埂,图册上没有,那是新扩出来的?”

  “还有那边那个鱼塘,以前报的是荒地,现在怎么养上鱼了?”

  李得财这一通指挥,不仅专业,而且毒辣。他是干什么出身的?他在粮铺里见惯了那些农民为了多报点产量、地主为了少交点税搞的各种猫腻。

  这地里的那点事儿,根本瞒不过他这双招子。

  不到半个时辰,测量结果出来了。

  “大人!”户部小吏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量完了!这块望江坡,实测是四百五十亩!整整多出了一百三十亩!”

  “什么?!”

  刘管家听到这个数字,腿都软了。

  一百三十亩!

  这在平时,那就是“隐田”。这就是偷税漏税的铁证!

  李得财把算盘一收,圆润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三百二十亩?刘管家,你这算术是体育老师教的吧?这叫少报了四成!按照大宋律例,隐瞒田产,数额巨大者,不仅要补齐税款,还要收回多余田产充公!甚至......”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还要治罪!”

  刘管家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大人!大人开恩啊!这......这不是小的报的,是......是以前的量地官量错了!跟小的没关系啊!大人,这点小意思,您拿去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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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想要往李得财手里塞。

  李得财低头看了看那张银票。

  五百两啊。

  他以前在铺子里干一年也赚不到这么多。

  但他并没有接。

  他不是不爱钱。但他是那种拎得清轻重的人。

  他知道,这张银票要是接了,那一辈子的前途就毁了。那位皇帝陛下的手段,他在考试的时候就领教过了——火眼金睛,眼里揉不得沙子。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辜负那个在鹿鸣宴上拍着他肩膀说“朕给你撑腰”的男人。

  “拿开你的脏钱。”李得财一巴掌把银票打掉,“想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他大手一挥:“来人!把这块地封了!把这个刘管家给我扣下!让那个刘员外自己来衙门解释!”

  “是!”

  两个讲武堂学生早就看这管家不顺眼了,上去就是一个锁喉擒拿,把人像死狗一样拖走了。

  这一幕,在溧水县,乃至整个江宁府周边的十几个县,同时上演。

  曾经那些对官府命令爱答不理的地主豪绅们,今天终于遇上了硬茬子。

  这帮新来的清丈专员,可不是以前那些文弱书生。

  他们有木匠探花王二喜,他看着地主家的豪宅,直接拿出尺子量房基,算出哪里违规占了路。

  他们有铁匠出身的进士赵大锤,遇到不开眼的刁民拿着锄头想耍横,他直接抢过锄头,当众给掰弯了,吓得那刁民当场尿裤子。

  他们还有那个状元陈规。

  陈规负责的那个县,情况最复杂,地形崎岖,水网密布,很难测量。当地地主以此为由,拒绝配合。

  但陈规不跟你废话。

  他拿出了在考试时画图的那种“三角形测量仪”(一种简易的经纬仪雏形)。

  他站在山头上,不需要下地,只需要对准几个标杆,看看上面的刻度,然后在纸上画几个三角形,算几个公式。

  “东边张家村那几块梯田,不用量了,我看那角度就知道,面积绝对不到五十亩,但报了一百亩?这反倒是多报了?”陈规皱眉。

  旁边的小吏赶紧解释:“大人,那是张家村想多报点灾情,好多领点救济粮。”

  “哼,那就是骗补!记下来!一并查处!”

  这帮“大老粗”进士,展示出了令所有旧官僚和地主们恐惧的专业能力。

  他们就像是一群最精密的仪器,直接插进了江南农村这个充满了人情世故、利益纠葛的烂泥潭里。

  然后,毫不留情地把那些藏在烂泥下面的黑账、隐田、假灾情,统统翻了出来,摊在了太阳底下。

  几天功夫。

  一份份触目惊心的清丈报告,如雪片般飞进了江宁行宫。

  ......

  行宫书房内。

  赵桓看着桌上那堆积如山的报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触目惊心......当真是触目惊心啊。”

  他随手拿起一本溧水县的报告,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仅一个溧水县,查出来的隐田就有八万亩!这还是只查了一半!”

  “这就意味着,朝廷每年在溧水县,至少少收了三万石粮食!而这些粮食,都进了那个刘半城、李员外的口袋!然后朝廷没钱打仗,还得去向百姓加税!”

  “这帮硕鼠!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站在下面的李纲也是满头大汗。

  他虽然知道地方上有猫腻,但他没想到猫腻这么大。这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在不断地吞噬大宋的血肉。

  所幸,这盖子现在被揭开了。

  被这帮名不见经传的“新进士”给揭开了。

  “陛下。”李纲小心翼翼地问道,“现在隐田查出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些地主豪绅已经开始在串联了,说是朝廷‘与民争利’,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开始闹事了。”

  “闹事?”

  赵桓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暴虐的杀意。

  “朕等的就是他们闹事。”

  “他们不闹事,朕还没理由动那把最大的刀呢。”

  赵桓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江宁府周边那几个刚刚清丈完毕的红色区域。

  “李相,传朕的旨意。”

  “第一,所有查处的隐田,全部没收!不得赎买!”

  “第二,那些被查出隐田超过一千亩的豪强,全家下狱!按欺君罪论初,家产抄没!”

  “第三......”

  赵桓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坚定。

  “即刻成立大宋皇庄管理局!把这些抄没的田地,还有之前沈家那批地,全部挂牌!成立第一批新皇庄!”

  “朕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看看。”

  “朕不仅要杀人,朕还要分地!”

  “朕就不信,给他们分了地,给他们降了租,那帮地主还能用什么理由去煽动他们造反?”

  “跟朕玩民心?”

  “朕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民心所向!”

  随着赵桓最后这道旨意的下达,一场比科举改革还要勐烈、还要深刻的风暴,正式在江南的大地上刮了起来。

  这不仅仅是查账。

  这是一场从根子上重新分配利益的革命。

  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江南地主们,即将迎来他们这几百年来最黑暗的冬天。

  而那些还在观望的贫苦佃户们,却即将迎来一个让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春天。

  暴风雨,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