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三千里血路-《宋可亡!天下不可亡!》

  岳飞的中军大帐里,静得吓人。

  油灯的火苗,偶尔跳动一下,在岳飞年轻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他面前,摊着两张空白的奏疏用纸。

  墨,已经研好了。

  笔,就搁在砚台边上。

  但他没有动。

  他的脑子里,正在飞快地盘算。

  韩世忠用命换来的这份情报,太重要了。重要到,他必须想清楚,怎么用,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直接报上去?

  当然要报。

  江南已经反了,这不是小事。必须让朝廷,让陛下立刻知道。

  但,怎么报?

  岳飞的目光,扫过帐壁上挂着的那副巨大的大宋疆域图。

  他的视线,在北方的边境线上,停留了很久。

  那里,是金国。

  还有那个,被金国扶植起来的伪齐。

  韩世忠在信里说得明白,蒲开宗那条老狗,知道自己大军南下,肯定会改变打法。

  不会再硬碰硬。

  会躲起来,会用各种阴损的招数,拖延自己,消耗自己。

  这场仗,快不了。

  需要时间。

  可时间,现在是最宝贵的东西,也是最危险的东西。

  自己这边,被拖在江南。

  韩世忠那边,几千兄弟被困在泉州,动弹不得。

  大宋两支最能打的军队,都被钉死在了南方。

  这个消息,万一……万一传到北边……

  岳飞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

  金国那头狼,会老老实实待在窝里吗?

  那个金兀术,吃了那么大的亏,他会甘心吗?

  他不会。

  他一定在等机会。

  等一个,大宋内部出乱子的机会。

  现在,江南的乱子,就是最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岳飞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提起笔,蘸饱了墨。

  他要写两封信。

  一封,是给朝廷的。

  这封奏疏,必须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要把江南士绅谋反的罪证,一条条列出来。

  要把韩世忠泉州大捷的经过,原原本本讲出来。

  要把蒲开宗可能用的毒计,提前预警出去。

  这封信的目的,有三个。

  第一,坐实江南谋反的罪名,让朝堂上那些还想和稀泥的人,彻底闭嘴。

  第二,用韩世忠的大捷,鼓舞朝廷的士气,稳住后方的人心。

  第三,让陛下和宰相们,知道自己这边面临的真实情况,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这封信,要用八百里加急,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汴梁。

  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岳飞运笔如飞,字体端正有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写完了这封“明疏”,他放下笔,拿起另一张纸。

  这一封,是密奏。

  是只给皇帝陛下一个人看的。

  在这封信里,他写下了自己最深的担忧。

  “臣飞顿首再拜陛下:江南事急,然臣所虑者,不在江南,而在北疆……”

  他写得很直接。

  他说,自己担心金国和伪齐,会趁虚而入。

  他建议陛下,立刻下旨,给西北的吴玠将军。

  让吴玠将军,把他练的那支“山地新军”,向东移动。

  移动到京畿西面的战略要地驻扎。

  不需要他们真的来江南。

  只需要他们摆出那个姿态。

  做出一个,随时可以支援北方边境,或者直接威胁伪齐后方的样子。

  这就够了。

  这就足以让金国和伪齐那边,心里犯嘀咕,不敢轻举妄动。

  这叫“虚张声势”,也叫“未雨绸缪”。

  写完最后一个字,岳飞轻轻吹干墨迹,将密奏小心地封好,盖上自己的私印。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来人。”

  帐外亲兵应声而入。

  “去,把王贵叫来。再把斥候营里,身手最好,最机灵,对陛下最忠心的弟兄,挑十一个出来。”

  “是,大帅!”

  很快,一个精悍的年轻军官,带着十一个同样精干的士兵,站在了岳飞面前。

  这十二个人,站得像标枪一样直。

  他们,都是岳飞从讲武堂带出来的“天子门生”,是精锐中的精锐。

  岳飞的目光,从他们年轻而坚毅的脸上一一扫过。

  他拿起那封厚厚的“明疏”,递到为首的军官王贵手里。

  “王贵。”

  “末将在!”

  “这封信,关系到我大宋的国运,关系到韩将军和几千兄弟的生死,也关系到我们这三千里南征的成败。”

  岳飞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砸在王贵的心上。

  “你带着它,和你这十一个兄弟,组成‘铁卫’。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岳飞盯着王贵的眼睛。

  “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的速度,把它送到汴梁!送到陛下的面前!”

  “路上,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停!不要管!你们的命,可以丢!但这封信,不能丢!”

  王贵“啪”地一个立正,双手接过那封沉甸甸的奏疏,用油布仔细包好,紧紧捆在自己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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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

  “大帅放心!王贵在!信在!”

  “好!”岳飞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把那封密奏,塞进他贴身的衣袋里,“这一封,是给陛下的密奏。到了淮南,找锦衣卫的暗桩,通过他们的渠道送出去。明白吗?”

  “明白!”

  “出发!”

  十二个人,如同十二支离弦的箭,冲出了大帐,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他们的第一道难关,是长江。

  江面上,叛军的巡逻船,像幽灵一样,来回穿梭。

  王贵带着人,找到一条藏在芦苇荡里的小渔船。

  “分成三批,泅渡过去!”王贵下令。

  冰冷的江水,刺得人骨头缝都疼。

  他们咬着牙,悄无声息地,向着对岸游去。

  一条叛军的巡逻船,发现了水里的动静。

  “有人渡江!放箭!”

  嗖嗖的箭矢,射在水里,激起一片片水花。

  一名“铁卫”队员,闷哼一声,沉了下去,再也没能浮起来。

  另外两人,也被箭矢射中,鲜血染红了一小片江水。

  王贵眼睛都红了,但他不能停,更不能去救。

  他只能带着剩下的人,拼命向前游。

  终于,他们爬上了北岸。

  来不及悲伤,也来不及处理伤口。

  他们抢到了马,沿着官道,一路向北狂奔。

  第二天夜里,他们抵达了淮南路的一个官方驿站。

  驿站里,灯火通明。

  驿丞是个胖胖的中年人,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

  “几位军爷,辛苦了!快,里面请,酒菜都备好了!”

  王贵等人,又累又饿,看到热饭热菜,喉咙都不自觉地动了动。

  但王贵没有动。

  他看了一眼那个驿丞。

  驿丞的笑容,很热情。

  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

  王贵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对身后的弟兄们,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

  那是讲武堂里教的,代表“有诈”的手势。

  一个队员,假装不小心,把一点饭菜,拨到了地上。

  旁边一只正在觅食的野狗,跑过来,舔了几口。

  没过一会儿,那只狗,就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饭菜里有毒!

  “动手!”

  王贵大吼一声,猛地抽出腰刀!

  几乎同时,从驿站的后堂和二楼,冲出了几十个手持利刃的伏兵!

  “杀了他们!不能让他们把信送出去!”那个胖驿丞,尖叫着,躲到了后面。

  狭小的驿站大堂里,瞬间变成了血腥的战场!

  刀光闪烁!鲜血飞溅!

  “铁卫”们虽然悍勇,但对方人多,而且早有准备。

  一名队员,为了替王贵挡刀,被砍中了后背,倒了下去。

  另一名队员,被几个人围住,乱刀砍死。

  王贵自己也挨了一刀,左臂火辣辣地疼。

  他红了眼,像一头疯虎,刀法又快又狠,连续砍翻了三个敌人。

  “突围!跟着我冲出去!”

  他嘶吼着,带着剩下的五个弟兄,杀开一条血路,冲出了驿站,抢了马,再次亡命狂奔!

  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去。

  身边,只剩下五个浑身是血的兄弟。

  王贵咬着牙,撕下布条,胡乱包扎了一下伤口。

  “走!”

  他们不敢再走大路,专挑偏僻的小路。

  饿了,就啃几口冰冷的干粮。

  渴了,就喝几口山涧的冷水。

  马累垮了,就再抢,再换。

  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向北!向北!把信送到!

  第七天。

  第八天。

  第九天的清晨。

  雄伟的汴梁城墙,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王贵和他仅存的三名兄弟,已经不成人形。

  衣服破烂,浑身血污和泥泞,眼睛深陷,嘴唇干裂。

  他们胯下的战马,口吐白沫,四条腿都在剧烈地颤抖,眼看就要倒下。

  “到了……终于……到了……”

  一个队员,用沙哑的声音,喃喃说道。

  王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夹马腹,冲向那洞开的城门。

  守城的军士,看到这四个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骑兵,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阻拦。

  “闪开!”

  王贵用嘶哑的喉咙,发出了他能发出的,最大的吼声。

  他高高举起那份,用油布和鲜血紧紧包裹的紧急军报,对着那些震惊的守军,对着那些被惊动的早起百姓,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呐喊:

  “江南大捷!平南大将军岳!八百里加急军报!挡我者死——!”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战马载着他,冲过了城门洞,冲进了繁华的汴梁街市。

  朝着皇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只留下身后,一片惊愕的目光,和迅速蔓延开来的各种猜测与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