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整个税务系统都烂透了!-《老爹苏东坡老婆李清照老铁宋徽宗》

  刘昭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快速解释道:“被绑在梯子上那人,名叫赵十万。”

  “今天上午,赵十万名下海舶在海山楼下市舶亭过税,他不满抽税过重,与税吏发生了口角,还指使船工水手,驱赶税吏,殴伤了一名专秤。”

  赵十万?

  听到这个名字,苏遁心中警铃微作。

  这个人,似乎是王黼曾提到过的,汴京犹太商团中的对手。

  赵十万原本经营着倒卖西方玻璃器的生意,后来苏遁与王黼合作,开设“水精阁”,以质优价廉的本地玻璃迅速占领市场,挤垮了赵十万的生意。

  王黼还曾搜集证据,在开封府公堂之上,举报赵十万偷税漏税。

  不过,除了走私禁榷品,本朝对经济犯罪,都只采取经济处罚。

  最终,那赵十万交了巨额罚金后,灰溜溜离开了京城。

  没想到,竟是跑到广州做起了海贸。

  苏遁疑问:“他既然是在市舶亭打伤的税吏,怎么没在市舶司受罚?”

  刘昭道:“按律法,蕃商若犯‘徒’以下刑罚,须交由蕃坊行遣。赵十万以手足殴人致出血,按律被判处杖六十。”

  “因在‘徒’刑以下,市舶司那边就把赵十万押送到了这里,要求辛番长依例惩治。”

  苏遁明白了,这是“以蕃治蕃”,避免蕃汉矛盾。

  刘昭指了指院内正在与众蕃商说话的辛押陀罗,继续道:“辛番长也是奉命行事,正要对赵十万施以笞刑。可那赵十万不服,当众嚷嚷,说辛番长处事不公,偏袒大食商人,对波斯、占城乃至他们犹太商人多有打压。”

  “还胡说什么辛番长与我们刘家勾结,垄断了香料销路……”

  “更离谱的是,他声称市舶司对非大食族裔的番舶抽税定得奇高,私下却对大食商船抽得低,是用别家的税钱去贴补大食商人的亏空。”

  刘昭脸上露出愤懑又无奈的神色:“辛番长自然严词驳斥,指出抽税之事全由市舶司定夺,与他无关,并找了几位非大食族裔商人作证,说明市舶司对所有番舶的抽税比例并无公开差异。”

  “可那赵十万又改了口,说如今市舶司抽税之重,已让大伙没了活路,指责辛番长身为番长,不能为蕃商争取利益,是尸位素餐,应该退位让贤……”

  “这番话煽动性极强,许多非大食族裔的蕃商本就对高昂的抽税满腹怨气,此刻更是群情激愤。辛番长正焦头烂额,既要执行市舶司的命令,又要妥帖安抚众人怨愤之情。”

  苏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赵十万怎么感觉在有意挑拨,扩大矛盾啊?

  他心思电转:赵十万作为前玻璃商,对竞争对手汴京“水精阁”售卖的玻璃,肯定了如指掌。

  到了广州后,看到“蜀来宝”店铺里那些如出一辙的玻璃器皿,会不会产生联想?从而起了报复心理?

  他今日这番闹事,看似是针对辛押陀罗和市舶司的税务问题,但背后是否另有图谋?

  是否想借机生事,搅乱广州的商贸格局,尤其是与苏家相关的部分?

  不过,赵十万攀扯刘家所说的香料生意,与“蜀来宝”明面上的生意——玻璃、红茶、骨瓷,并无冲突,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苏遁一时理不清其中的关窍,便继续向刘昭询问细节:“这赵十万与市舶司的冲突,具体因何而起?税负究竟重到了何种地步?”

  刘昭闻言,脸上愁容更甚,叹道:“苏小郎君有所不知,这些年市舶司抽税是越来越狠了。以往虽也有盘剥,尚在可承受范围。可最近,他们竟将抽税比例提到了货值的三成!”

  “这还不算,所谓的‘合买’(官府优先购买)比例也涨到了四成!”

  “如此一来,我们番舶运来的货物,经过抽税和合买,能留给自家自行发卖的,只剩下区区三成。”

  “出海一趟,历经风涛险恶,算上船损、人工、货本,几乎是白忙一场,稍有不慎还要亏本!”

  “那些本小利薄的小蕃商,都快要被逼得破家了!赵十万今日这一闹,不过是把大家憋了很久的怨气给点着了而已。”

  苏遁闻言皱眉:“据我所知,元丰元年(1080年)出台的《广州市舶条法》明文规定,舶货抽解,粗色货物十五抽一,精色货物十抽其一。‘博买’(即合买)亦只限十分之三,且有定价。”

  “市舶司擅自提高抽税、合买比例,分明是违制滥征!”

  刘昭听了,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广州市舶条法》?不瞒小郎君,我自随父亲经营海贸以来,从未听过有此成法。市舶司如何抽税,向来是他们一口说了算,给多少便是多少,何曾与我们讲过条文?”

  这时,刘富也凑了过来,听到二人对话,接口道:“这条法老夫早年也听说过,但那已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近年,市舶司征税,早就不按那套老黄历来了。”

  “这次加征,他们也推说是邸报上新出的‘朝廷新规’,我们远离中原,哪里去求证?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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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遁斩钉截铁地摇头:“绝无此事!我自离京以来,阅览邸报从未间断,朝中大小政令、各地重要奏报,皆铭记于心。”

  “上月的邸报,我已在惠州看过,我可以肯定,近期绝无增加蕃舶抽解、博买比例的新制颁行!”

  “今日不过初五,这月的邸报,再快也不可能五日内从京城飞至广州!市舶司此举,定是假借名目,私自加征,以中饱私囊!其贪婪不法,已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苏遁说得愤慨,心中对傅志康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他想起自从傅志康上任广南东路转运使以来,其辖下那一滩狗屁倒灶的事——

  去年秋天惠州难得大丰收,转运司漕官却擅自更改规定,秋税不收粮食只收钱,逼着农民卖粮换银交税,粮价大跌,好好的丰年反倒成了百姓的灾年。

  前几日去转运司报名参试,收卷宗的孔目,借着“试纸”的名头,明目张胆地敲诈参加漕试的学子,习以为常。

  如今这市舶司的税吏,更是变本加厉,信口开河‘朝廷新规’,随意抬高蕃舶抽税,对蕃商横征暴敛,竭泽而渔……

  整个广南东路的税务系统,上梁不正下梁歪,怕是连根子都烂透了!

  他气愤之下,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分,旁边恰好有几位听得懂汉语的蕃商,闻言立刻靠拢过来,急切地询问确认。

  待从苏遁口中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并听他清晰地复述了《广州市舶条法》的原文规定后,这几人的脸色顿时涨红,情绪更加激动,转身就用各种语言向周围的蕃商高声传达。

  消息像野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什么?有朝廷定法?”

  “抽税只要十五抽一或十抽一?合买只限三成?”

  “我们被骗了!市舶司是违法的!”

  “辛番长!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原本就汹涌的群情,此刻更是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