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此事,可是人子所为?-《老爹苏东坡老婆李清照老铁宋徽宗》

  苏遁深吸一口气,平稳情绪,索性全盘托出:“是。侄儿在杭州时,便帮着毕家兄弟,试验改进了活字印刷术和稻草造纸术,双方有了合作。”

  “此次进京开办三味书屋与三味田庄,资金我出七,毕家出三,双方合资共建。”

  “不过,双方只是口头约定,并未有黑纸白字的合同文书。”

  “还有——”

  他长吁了一口气:“界身巷最近新开的水晶阁,里头的玻璃制品,都是三味农庄的玻璃工坊制出来的。秘方,亦是我在杭州时,不断试验出来的。”

  “此合作契约,亦由李全忠代签。”

  “什么?!”

  “玻璃?!那价比黄金的玻璃也是你…?!”

  苏轼和苏辙同时惊呼出声,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翻天覆地的震惊!

  他们原本以为活字印刷、草纸、雪花蛋、香皂已经足够惊人,没想到苏遁背后,还藏着玻璃这棵更值钱的摇钱树!

  这一样样,若是发展推广开来,都是足以撼动行业格局的巨大产业!

  苏辙沉吟良久,再次缓缓开口,目光如古井般幽深:“遁哥儿,平心而论,你行事倒也并非全无章法,知道藏锋敛锷,晓得借力打力。”

  他屈指数道:“雪花蛋一物,你不设铺面,只匿于坊间,假胡商之手行销,自身隐于幕后,此为一智。”

  “香皂一业,你弄出个‘香皂社’的名头,织就一张庞大的‘社员’网,将众多人家利益与你捆绑,使人投鼠忌器,不敢轻动,此为二智。”

  “三味书屋,以免费阅览、刊印文章收揽士子之心;三味日报,更是让诸多文人墨客与你利益相连。”

  “还有那三味田庄的‘共享菜园’,借那些租赁菜地的官宦人家名头,震慑周边愚蛮宵小…”

  “这些布置,环环相扣,可见你行事之前,也是多番思量,谋划周详。”

  苏遁听到这里,心中稍定,听叔父这赞赏的口气,今天这顿板子,应该,不会打了?

  然而,苏辙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凝重无比:“然,商贾之道,本质乃是逐利。你这几样物事,利润丰厚,犹如血肉招引蝇虫,纷争岂能不起?”

  “前次公堂诉讼,便是明证!往后,类似之事只会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苏遁,“财帛动人心!若真有那等手握权柄、又不顾体面之人,铁了心要谋夺你的产业,凭你这些看似精巧的布置,不过是沙上筑塔,风中残烛,一击即溃!”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千斤重压:“到那时,你待如何?莫非…还想借着苏家的名头,扯起你父亲与我这面大旗,去吓退那些豺狼?”

  苏遁连忙摇头:“侄儿绝无此心!侄儿早打定主意,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便将那雪花蛋、香皂的制法公之于众,抛却麻烦!”

  “侄儿并非贪财之人,绝不会为了这些黄白之物,将家族置于险地,带来无穷负累!”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以证自己绝非虚言。

  苏辙先是一怔,他本以为,苏遁是贪财慕利,而沉迷商贾之术。

  却没想到,他竟能轻易舍下这巨利产业,显然,真的不是为贪财。

  苏辙神色不由得缓和下来,不过,嘴上仍带着冷哼:“不要了?说得轻巧!”

  “若人家要的不是秘方,而是整个生财的产业,更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呢?”

  “便拿此次雪花蛋的诉讼来说,若那推官赵四维自己起了恶念,不顾前途,罔顾律法,一意判定李全忠、龙靓勾结,侵夺李家‘祖产’,当堂将二人关入牢狱……”

  “甚至,让李全忠、龙靓在狱中‘病毙’ ……”

  “届时,你当真能置身事外吗?”

  苏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真要遇到这种事,他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可一旦他出面转圜,必然暴露与产业的关联,最终还是会将苏家拖下水。

  不待苏遁回答,苏辙毫不客气地戳破苏遁埋在最心底的倚仗:“说到底,你之所以敢经营偌大产业,不过指望着万一事有不谐,苏家的力量和名声,能成为你最后的护身符。”

  苏辙站起身,走到苏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锐利:

  “可你既要借家族之势,却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让我与你父亲全然蒙在鼓里。”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我能查到这些蛛丝马迹,他日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难道就查不到?”

  “即便你行事谨慎,未曾留下任何黑纸白字的实据,但你与龙靓、李全忠、毕家兄弟,交游是实,抵赖不得!”

  “更何况,在这朝堂之上,很多时候,根本不讲实据,只需捕风捉影,便足以搅动风云。”

  “若有政敌顺藤摸瓜,抓住你从商把柄,参我苏家一个‘纵容子弟、与民争利’,甚至‘隐匿产业、偷漏国税’!而我与你父却毫不知情,猝不及防之下,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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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家如今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祸!”

  “我与你父朝堂之上,日日战战兢兢,你却仗着天生才智,胆大妄为!”

  “此事,可是人子所为?!”

  苏辙一番诛心之言,句句如刀,刀的苏遁脸色惨白,也让他彻底正视内心。

  是啊,说到底,他敢于经营这些暴利产业的底气,不是潜意识里穿越者的优越感,不是超越时代的见识带来的自信。

  全然是因为,他作为苏家子的身份。

  他的背后,有整个苏家作为后盾,为他兜底。

  若他是一介平民,他绝没胆子去经营这些一本万利的产业,最多将方子卖了换取些钱财。

  甚至,因怕被人谋方害命,连方子都不敢亮出来。

  叔父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冷酷的现实。

  他眼高于顶地谋划所谓的“后手”,却忘了,眼下苏家就处于帝国最危险的政治漩涡之中。

  党争。

  他以为,不过是书本上,轻飘飘的几句话。

  却是父叔二人在朝堂之上,心力交瘁的周旋,朝乾夕惕的惶恐,如履薄冰的战栗。

  他那些自以为是的布局,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得意,根本就经不起真正有心的盘查。

  他借了苏家的势,享受着家族荫庇,却几乎亲手将刀子递给了苏家的政敌。

  真是,不当人子。

  苏遁深深地低下头,胸中再也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只剩下对曾经自负的羞愧难当和无尽的后怕:

  “侄儿知错了,之前…的确是侄儿狂妄无知,思虑不周…”

  “侄儿,愿受责罚!”

  苏辙看着侄儿满面愧色,身形微颤,显然是真正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脸上的严厉之色渐渐缓和下来。

  他长叹一声,语气转为沉重,带着推心置腹的恳切:“遁哥儿,你可知,今日我与你父亲为何要如此‘审’你?非是要责罚你,而是为了护你!”

  “你需明白,即便你从商之事不慎泄露,遭人弹劾,我与你父亲虽难免受些攻讦,但以我二人立身持正,在朝多年,尚有能力转圜自保,至多不过暂时蹉跎。然则——”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苏遁,“你年纪尚幼,若此时便背负上‘沉迷货殖’、‘与民争利’之名,此污名必将如影随形,伴随你一生!”

  “《论语》有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士林清议,最重清望德行,若你因此背上小人之名,纵有惊世之才,亦难获认可,前途尽毁,再难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