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界里，时间失了刻度。
林凡盘坐在界心石碑旁。玄阴之气浓得化不开，将他裹成一个搏动着的黑色巨茧。
茧内，是炼狱。
骨头被碾碎，再拼起。再碾碎。每一次循环都清晰无比。阴脉玄晶里沉积了万年的戾气，钻进识海，化成最狰狞的心魔，啃噬着他每一寸道基。
《吞星噬宇魔功》疯狂运转，噬星戒幽光频闪，勉强箍住即将溃堤的能量洪流。他的修为在剧痛中狂飙，筑基后期的壁垒一触即破。
前方，就是金丹。
他凝聚所有心神，朝那道坚固的门槛，狠狠撞去——
黑暗忽然散了。
他站在一座小院里。桃花开得正好，风一过，花瓣落满肩头。
一个素白背影在树下捣药。手法娴熟，衣袖随动作轻摆。
林凡的呼吸停了。
“……师娘？”
女子回过头。
是师娘的脸。温婉，清丽，是他魂牵梦绕的模样。可那双眼里没有暖意，只有冰，和浓得化不开的失望。
“凡儿。”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却像细针扎进耳膜，“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凡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我教你修行，是盼你走正道，护该护之人。”她的目光落在他周身缭绕的、藏不住的魔气上，眉头蹙紧，“可你看看自己。这等吞尽万物的魔功，与那些邪魔……有何分别？”
“我没有！”林凡喉头发紧，“我需要力量！幽冥道势大，没有力量我怎么——”
“借口。”师娘打断他，眼神骤然锋利，“力量？为了力量，就能不择手段么？”
她抬手一挥。
小院消失了。脚下是黏腻的血泥，白骨堆成山丘，凄嚎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师娘站在尸山顶上，衣袂被腥风吹起，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件脏东西。
“看看这些亡魂。他们因你而散，冤屈何诉？”
林凡想喊，喉咙却被什么堵死。
“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子。”师娘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刀，“从今往后，师徒缘尽。”
恩断义绝。
这四个字炸开的瞬间，林凡体内的魔元彻底失控。
“不——！！！”
他嘶吼出声，鲜血从口鼻狂喷而出。强行凝聚的金丹雏形骤然崩散，剧痛从丹田炸向四肢百骸。气息一落千丈。
他瘫倒在地，眼前发黑。
幻象褪去，暗影界的昏暗重新包裹上来。可师娘那失望的眼神、决绝的背影，却烙进了骨头里，比阴煞戾气蚀骨更疼千百倍。
林凡躺在冰冷的地上，很久没有动。
汗水混着血，在身下洇开一小片暗色。每一次呼吸，肺叶都像被砂纸磨过。金丹溃散的反噬在经脉里流窜，留下一片灼痛的废墟。
但他没昏过去。
疼痛让人清醒。尤其是心口的疼——那里空了一块，冷风正嗖嗖地往里灌。
他慢慢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上面还沾着血，自己的血。
“呵……”一声极低的笑，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干涩得像枯叶摩擦，“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
他最怕的，从来不是身死道消。
是被她否定。是被她抛弃。
心魔真狠。知道往哪里捅，最疼。
时间一点点爬过去。暗影界里没有日月，只有永恒的昏沉。林凡就那样躺着，直到四肢恢复了些许力气，才用手肘撑着地面，一点点把自己从血泊里拔起来。
动作很慢。每动一下，骨头都在呻吟。
他索性盘膝坐好，闭上眼。不是调息——经脉现在乱成一团，强行运功只会伤得更重——只是感受。
感受体内肆虐的痛楚。感受心口那块空洞的冰冷。感受……那股即便在幻象中被碾碎，却依然在灰烬里微弱跳动的不甘。
“我的道……”他哑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是什么？”
没人回答。
但他自己知道答案。很早以前就知道。
“是守护。”他说，这次语气定了些，“守护我要守的人，护住我该护的道。”
可手里握着的，是吞噬万物的魔功。脚下踩着的，是尸山血海。
矛盾吗？
也许。
“吞噬是刃……”他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未退，却淬出一点冰冷的、近乎偏执的光，“统御是鞘。”
“若此刃能斩开前路，能护住所珍视的一切——”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像把每个字都钉进心里。
“纵化身修罗……我无悔。”
话音落下的瞬间，体内翻腾的魔元，奇异地平息了一瞬。
不是痊愈。反噬还在，疼痛还在，金丹溃散的虚弱感也还在。
但那股自从幻象破灭后便疯狂撕扯他道基的戾气、那股自我怀疑的阴冷，忽然就淡了。
心魔没散。它还在那里，藏在最深的阴影里，等着下一次反扑。
可林凡不怕了。
他看清了那是什么——是他自己的恐惧，是他对“被师娘否定”这件事的恐惧。恐惧本身杀不死他，只会让他更清楚，自己绝不能走上那条被她厌弃的路。
所以，他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一条或许布满荆棘、或许不容于世俗、但能让他握紧力量、走到她面前的路。
然后亲口告诉她：师父，你看，我用这身你或许不喜的力量，走到这里来了。我来接你回家。
这个念头一起，丹田深处那团散乱的能量，竟微微凝聚了一丝。
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林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开始引导残存的灵力，慢慢梳理狼藉的经脉。
他知道这次败了。败在道心还不够硬，被心魔钻透了最软的缝。
闭门枯坐，冲不破金丹。
需要血与火。需要真正的厮杀，需要把这条道，踩进现实的泥泞里去印证。需要用一场场战斗告诉自己：我的选择，没错。
当他终于压下最严重的伤势，带着一身未平的气息走出暗影界时，天色已近黄昏。
墨掌柜静立在院中，仿佛已等了很久。见他出来，也不多问，只默默递来两样东西。
一截断箭。箭身斑驳，带着古老沧桑的气息，正是冷锋之前展示的那一支。
还有几句简练得不能再简练的情报：“黑水泽异动。疑有古修洞府现世。各方云集。”
林凡接过断箭，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摩挲着箭身上模糊的纹路，那些纹路在夕阳余晖下，似乎流动着微弱的光。
“陨星湖那边呢？”他问，声音还有些沙哑。
“暂时平静。但暗流汹涌。”墨掌柜答道，“幽冥道在澜州的据点，近半月调动频繁。”
林凡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西方——那是澜州的方向。
许久，他收回视线，看向手中断箭。
“准备一下。”他开口，声音里的沙哑褪去，只剩下沉静的冷。
“去澜州。”
“去黑水泽。”
那里有他要的战斗，有他要破的局。有能让他这条道，在血与火中淬炼成型的磨刀石。
或许，也有能斩碎心魔、让他真正握紧自己道途的契机。
他得去。
不仅是为了机缘，不仅是为了变强。
更是要证明——证明给那藏在心底的心魔看，证明给这漠然天地看。
最终，证明给那个留在幻境里、满眼失望的师娘看。
这条路，他走定了。
也必须要走通。
（第八十四章 完）
林凡盘坐在界心石碑旁。玄阴之气浓得化不开，将他裹成一个搏动着的黑色巨茧。
茧内，是炼狱。
骨头被碾碎，再拼起。再碾碎。每一次循环都清晰无比。阴脉玄晶里沉积了万年的戾气，钻进识海，化成最狰狞的心魔，啃噬着他每一寸道基。
《吞星噬宇魔功》疯狂运转，噬星戒幽光频闪，勉强箍住即将溃堤的能量洪流。他的修为在剧痛中狂飙，筑基后期的壁垒一触即破。
前方，就是金丹。
他凝聚所有心神，朝那道坚固的门槛，狠狠撞去——
黑暗忽然散了。
他站在一座小院里。桃花开得正好，风一过，花瓣落满肩头。
一个素白背影在树下捣药。手法娴熟，衣袖随动作轻摆。
林凡的呼吸停了。
“……师娘？”
女子回过头。
是师娘的脸。温婉，清丽，是他魂牵梦绕的模样。可那双眼里没有暖意，只有冰，和浓得化不开的失望。
“凡儿。”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却像细针扎进耳膜，“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凡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我教你修行，是盼你走正道，护该护之人。”她的目光落在他周身缭绕的、藏不住的魔气上，眉头蹙紧，“可你看看自己。这等吞尽万物的魔功，与那些邪魔……有何分别？”
“我没有！”林凡喉头发紧，“我需要力量！幽冥道势大，没有力量我怎么——”
“借口。”师娘打断他，眼神骤然锋利，“力量？为了力量，就能不择手段么？”
她抬手一挥。
小院消失了。脚下是黏腻的血泥，白骨堆成山丘，凄嚎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师娘站在尸山顶上，衣袂被腥风吹起，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件脏东西。
“看看这些亡魂。他们因你而散，冤屈何诉？”
林凡想喊，喉咙却被什么堵死。
“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子。”师娘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刀，“从今往后，师徒缘尽。”
恩断义绝。
这四个字炸开的瞬间，林凡体内的魔元彻底失控。
“不——！！！”
他嘶吼出声，鲜血从口鼻狂喷而出。强行凝聚的金丹雏形骤然崩散，剧痛从丹田炸向四肢百骸。气息一落千丈。
他瘫倒在地，眼前发黑。
幻象褪去，暗影界的昏暗重新包裹上来。可师娘那失望的眼神、决绝的背影，却烙进了骨头里，比阴煞戾气蚀骨更疼千百倍。
林凡躺在冰冷的地上，很久没有动。
汗水混着血，在身下洇开一小片暗色。每一次呼吸，肺叶都像被砂纸磨过。金丹溃散的反噬在经脉里流窜，留下一片灼痛的废墟。
但他没昏过去。
疼痛让人清醒。尤其是心口的疼——那里空了一块，冷风正嗖嗖地往里灌。
他慢慢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上面还沾着血，自己的血。
“呵……”一声极低的笑，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干涩得像枯叶摩擦，“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
他最怕的，从来不是身死道消。
是被她否定。是被她抛弃。
心魔真狠。知道往哪里捅，最疼。
时间一点点爬过去。暗影界里没有日月，只有永恒的昏沉。林凡就那样躺着，直到四肢恢复了些许力气，才用手肘撑着地面，一点点把自己从血泊里拔起来。
动作很慢。每动一下，骨头都在呻吟。
他索性盘膝坐好，闭上眼。不是调息——经脉现在乱成一团，强行运功只会伤得更重——只是感受。
感受体内肆虐的痛楚。感受心口那块空洞的冰冷。感受……那股即便在幻象中被碾碎，却依然在灰烬里微弱跳动的不甘。
“我的道……”他哑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是什么？”
没人回答。
但他自己知道答案。很早以前就知道。
“是守护。”他说，这次语气定了些，“守护我要守的人，护住我该护的道。”
可手里握着的，是吞噬万物的魔功。脚下踩着的，是尸山血海。
矛盾吗？
也许。
“吞噬是刃……”他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未退，却淬出一点冰冷的、近乎偏执的光，“统御是鞘。”
“若此刃能斩开前路，能护住所珍视的一切——”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像把每个字都钉进心里。
“纵化身修罗……我无悔。”
话音落下的瞬间，体内翻腾的魔元，奇异地平息了一瞬。
不是痊愈。反噬还在，疼痛还在，金丹溃散的虚弱感也还在。
但那股自从幻象破灭后便疯狂撕扯他道基的戾气、那股自我怀疑的阴冷，忽然就淡了。
心魔没散。它还在那里，藏在最深的阴影里，等着下一次反扑。
可林凡不怕了。
他看清了那是什么——是他自己的恐惧，是他对“被师娘否定”这件事的恐惧。恐惧本身杀不死他，只会让他更清楚，自己绝不能走上那条被她厌弃的路。
所以，他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一条或许布满荆棘、或许不容于世俗、但能让他握紧力量、走到她面前的路。
然后亲口告诉她：师父，你看，我用这身你或许不喜的力量，走到这里来了。我来接你回家。
这个念头一起，丹田深处那团散乱的能量，竟微微凝聚了一丝。
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林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开始引导残存的灵力，慢慢梳理狼藉的经脉。
他知道这次败了。败在道心还不够硬，被心魔钻透了最软的缝。
闭门枯坐，冲不破金丹。
需要血与火。需要真正的厮杀，需要把这条道，踩进现实的泥泞里去印证。需要用一场场战斗告诉自己：我的选择，没错。
当他终于压下最严重的伤势，带着一身未平的气息走出暗影界时，天色已近黄昏。
墨掌柜静立在院中，仿佛已等了很久。见他出来，也不多问，只默默递来两样东西。
一截断箭。箭身斑驳，带着古老沧桑的气息，正是冷锋之前展示的那一支。
还有几句简练得不能再简练的情报：“黑水泽异动。疑有古修洞府现世。各方云集。”
林凡接过断箭，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摩挲着箭身上模糊的纹路，那些纹路在夕阳余晖下，似乎流动着微弱的光。
“陨星湖那边呢？”他问，声音还有些沙哑。
“暂时平静。但暗流汹涌。”墨掌柜答道，“幽冥道在澜州的据点，近半月调动频繁。”
林凡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西方——那是澜州的方向。
许久，他收回视线，看向手中断箭。
“准备一下。”他开口，声音里的沙哑褪去，只剩下沉静的冷。
“去澜州。”
“去黑水泽。”
那里有他要的战斗，有他要破的局。有能让他这条道，在血与火中淬炼成型的磨刀石。
或许，也有能斩碎心魔、让他真正握紧自己道途的契机。
他得去。
不仅是为了机缘，不仅是为了变强。
更是要证明——证明给那藏在心底的心魔看，证明给这漠然天地看。
最终，证明给那个留在幻境里、满眼失望的师娘看。
这条路，他走定了。
也必须要走通。
（第八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