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潜龙在渊(上)-《寂守青冥》

  思过崖底的石窟,仿佛自成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没有日月轮转,只有寒潭幽光和钟乳石荧光提供着恒久不变的微弱照明。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体内灵力的增长和经脉的蜕变,记录着修炼的进程。

  林天彻底沉下心来,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度闭关。

  《青冥道诀》筑基篇的玄奥,远超他之前修炼的引气篇。它不再局限于简单的引气入体,而是开始系统地构筑“道基”。所谓道基,乃修士之根本,如同高楼之地基,决定未来能走多远。寻常修士筑基,多以自身灵根属性为引,吸纳天地间相应属性的灵气,在丹田凝聚气旋,化为液态真元,筑就灵台。

  而青冥道诀的筑基,却另辟蹊径。它要求修炼者以“青冥本源”为核,引动特殊能量(如青冥剑元)为薪柴,打通周身三百六十五处大窍,并以青冥本源串联、温养这些窍穴,最终在体内构筑一座如同星空般璀璨、与青冥大道隐隐呼应的“本源道台”。

  此法对修炼者的心性、悟性、毅力要求极高,更对“青冥本源”的纯度有严苛要求。所幸林天胸口那缕清凉气息,本就是青冥玉破碎后最核心的本源所化,品质极高,只是量少且沉寂。此刻在寒潭青冥剑元的刺激和筑基篇法门的引导下,如同久旱逢甘霖,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苏醒、壮大。

  修炼的过程痛苦而漫长。每一丝青冥剑元入体,都如同冰锥凿骨、利刃刮脉,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但每炼化一丝,青冥本源便壮大一分,经脉窍穴也随之被拓宽、加固,带来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舒畅感。冰火两重天的滋味,不断挑战着林天的意志极限。

  他心无旁骛,每日除了必要的休息(打坐调息,吸收星兰幽香恢复心神),几乎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修炼之中。饿了,便以寒潭水充饥(此水蕴含微弱灵气和剑意,勉强可抵饥饿);累了,便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小憩片刻。身上的衣衫早已破旧不堪,头发凌乱,面容被剑意和寒气侵染,显得有些苍白消瘦,但一双眼睛却越来越亮,如同寒潭深处点燃的两簇幽火,沉静而锐利。

  《青冥剑气诀》的修炼也在同步进行。这并非高深的剑法招式,而是一种将青冥本源转化为凌厉剑气、并加以初步操控的法门。林天以指代剑,在石窟中对着空气或石壁虚划。起初,连一丝剑气都无法凝聚,只有指尖微弱的灵力波动。但随着青冥本源的壮大和对法诀理解的加深,渐渐的,他能感觉到指尖有一丝极淡的、冰蓝色的锋芒在吞吐,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凛冽的锐意。

  一个月后,他已能勉强在指尖凝聚出一寸长短、若隐若现的淡蓝色剑气,虽然微弱,但已初具雏形,挥动间能在坚硬的石壁上留下浅浅的白痕。

  两个月后,他成功打通了第一个大窍——位于右手劳宫穴。窍穴打通瞬间,如同在封闭的堤坝上开了一个口子,青冥本源运转陡然顺畅了一丝,对青冥剑元的吸纳速度也加快了一分。更奇妙的是,当他将剑气凝聚于右手时,威力明显增强,剑气也更加凝实。

  这让他信心大增。他更加刻苦,将目标定在打通四肢主要窍穴上。

  修炼之余,他也会凝视那柄插在地上的漆黑断剑,以及柳玄胤先祖的遗骸。断剑始终沉默,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但那隐隐散发的沉重杀伐之意,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肩上的责任。先祖遗骸则如同最沉默的导师,以寂灭的方式,诉说着守护与牺牲。

  他也尝试过靠近断剑,但每次走到三丈之内,那恐怖的剑意便会自然勃发,将他迫退。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远远没有资格触碰这柄先祖的佩剑残片。

  这一日,林天正在尝试打通左脚的涌泉穴。此穴乃足少阴肾经之井穴,至关重要,也异常艰涩。他引动比往常更多的青冥剑元,冲击着闭塞的窍穴壁垒。

  剧烈的疼痛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经脉都在震颤。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角滑落,瞬间被周围的寒气凝结成冰珠。他咬紧牙关,青筋毕露,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一处。

  就在冲击达到最紧要的关头,胸口青冥本源忽然自发地剧烈涌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活跃和精纯!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和共鸣!

  与此同时,整个石窟,猛地一震!

  不是地震,而是源自那柄漆黑断剑!只见那一直沉寂的断剑剑身,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低沉如龙吟、却又带着无尽悲怆与愤怒的嗡鸣!插着断剑的岩石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断剑周围的空间,仿佛都开始扭曲,一股林天从未感受过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恐怖剑意,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醒,缓缓苏醒、弥漫开来!这股剑意之强,远超之前自然散发的杀伐之气,充满了毁灭、破灭、以及一种欲要斩断一切枷锁、重归自由的狂暴意志!

  林天瞬间感到自己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神魂都在这种恐怖的剑意下瑟瑟发抖,几乎要崩碎!冲击涌泉穴的过程被强行打断,气血逆冲,他“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怎么回事?断剑为何突然异动?!

  他骇然望向断剑,只见那断剑震颤得越来越厉害,剑鸣声越来越高亢,仿佛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对抗、挣扎!剑身上,竟然开始浮现出极其暗淡、却复杂玄奥到极点的暗金色纹路!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不只是石窟,似乎整个思过崖,乃至更广阔范围内的地脉,都开始隐隐震动!一股庞大、晦涩、充满不祥的阴邪气息,正从极远处(似乎是镇魂塔方向,但又似乎更深、更广)传来,与断剑的剑意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对冲和共鸣!

  “这是……玄阴教在强行冲击封印节点?!”林天瞬间明悟。镇魂塔的节点虽然被他破坏扰乱,但玄阴教显然没有放弃,他们动用了更强大的力量,或者在其他辅助节点同时发力,试图强行冲破青冥剑的封印!

  断剑的异动,正是封印受到冲击、剑灵(或残存剑意)被动反击的表现!

  “必须做点什么!”林天心中焦急。他虽然力量微薄,但身负青冥本源,或许能对断剑、对封印有一丝助益?否则,若封印真被冲破,阴冥道接引成功,一切都完了!

  他强忍着剑意威压和体内伤势,挣扎着盘膝坐好,摒弃所有杂念,全力运转《青冥道诀》筑基篇,并将胸口那缕被引动的、异常活跃的青冥本源,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不再用于修炼,而是尝试着,去沟通、去安抚、去支援那柄正在与阴邪力量抗争的断剑!

  “先祖在上!青冥本源在此!助我一臂之力!”林天在心中呐喊。

  他的青冥本源如同一条淡蓝色的涓涓细流,艰难地穿透那恐怖剑意形成的威压场,缓缓流向漆黑的断剑。

  起初,断剑毫无反应,依旧在狂暴地震颤鸣响,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微弱的力量。

  但林天没有放弃,持续不断地输出着青冥本源,心神完全沉浸在那种同源相济、守护封印的意念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林天的坚持起了作用,或许是青冥本源的纯粹性得到了认可,那狂暴的剑意微微一滞。断剑的震颤幅度减小了一丝,剑鸣声中也多了一丝……疑惑?或者说,是感应?

  一丝微弱、却比青冥剑元更加精纯古老、仿佛带着灵性的暗金色剑意,从断剑中分离出来,如同好奇的触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林天的青冥本源。

  两者接触的瞬间——

  “轰!”

  林天的意识仿佛被拉入了一片无垠的、破碎的剑之世界!他看到了一柄贯穿天地的青色巨剑,斩裂苍穹,破碎星辰;看到了巨剑折断,青光黯淡,化为无数碎片散落;看到了无尽的黑暗与邪祟从破碎的封印裂隙中涌出;也看到了无数如同柳玄胤先祖一样的身影,前赴后继,以血与魂守护着那逐渐黯淡的剑光……

  无数破碎的画面、浩瀚的剑道感悟、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与不屈,如同洪流般冲刷着林天的心神!

  外界,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七窍开始渗出细密的血丝,但胸口青冥本源的光芒却前所未有的炽亮!那缕暗金色剑意在与他本源交融后,并未散去,反而化作一丝丝暖流,融入他四肢百骸,急速修复着他刚才冲击窍穴失败和剑意威压造成的伤势,甚至反过来滋养壮大着他的青冥本源和经脉!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与这柄断剑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不再是单方面的被威压排斥,而是一种……初步的、血脉与本源上的认可与共鸣!

  石窟的震动和断剑的异响,渐渐平息下来。远处那股冲击封印的阴邪气息,似乎也暂时退去了,或者被暂时抵挡住了。

  危机暂时解除。

  林天瘫倒在地,浑身如同从水中捞出,虚脱无力,但眼中却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光芒!

  他成功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助力,但他确实与青冥剑残片建立了联系,并在关键时刻,为守护封印出了一份力!而且,因此获得了断剑反馈的精纯剑意滋养,伤势尽复,青冥本源壮大了足足一倍!停滞许久的修为瓶颈,也在这股外力的冲击和滋养下,轰然松动!

  他感到丹田内那缕气流疯狂旋转、压缩,淡蓝色光芒大盛,周身气息猛然攀升!

  炼气二层!

  在断剑异动、封印危机的刺激下,在青冥本源与剑意交融的机缘中,他水到渠成,一举突破!

  潜龙在渊,终见风云。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与机缘,仿佛预示着,他这条潜藏深渊的幼龙,即将要面对更加广阔,也更加凶险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