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的身影出现在河岸第三棵梧桐树后时，沈墨白正将最后一份热源图钉在木板上。她脚步未停，径直穿过芦苇丛，军靴踏在湿泥中发出沉闷的声响。接近指挥点时，她抬手从衣领夹层取出信号镜，翻转两下，镜面映出晨光的轨迹——三短两长，确认无追踪。
沈墨白点头，陈宇立刻收起无线电天线。林悦递上一枚沾着油污的电池盒，低声说：“他们换了独立电源，电台不接入主电网。”她顿了顿，“通话前输入双层密码，按键间隔和‘樱花会’内部认证一致。”
沈墨白接过电池盒，指尖划过外壳刻痕。技术组正在比对昨夜黄浦江支流的船只热源记录，屏幕上几条轨迹交错。其中一支船队在凌晨零点四十七分驶离支流入口，航速稳定，未触发任何哨卡警报。他调出日军驻地兵力部署图，将两份数据叠加。
“装甲车编号查到了。”技术员声音紧绷，“属于华北方面军第二机械化团，编制序列三个月前已调往山东。”
陈宇猛地抬头：“华北的部队，怎么一夜之间出现在松江？”
沈墨白没有回答。他翻开战术笔记，翻到凌晨一点十七分的频段记录。那段加密信号只持续了四十三秒，调制方式异常紧凑，像是经过压缩的指令包。他让技术组回放信号波形，放大起始段。
“这不是军部通用加密。”技术员指着波峰，“频偏控制太精密，普通野战电台做不到。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这段信号结束后的残留震荡，和青岛方向三天前截获的某段短波高度相似。”
林悦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青岛位置。“如果指挥部是移动的，他们可以跨区域协调。”她转向沈墨白，“我在营地看到的军官，用的是便携式电台，电池独立供电，说明他们不依赖固定通信节点。这种配置，只有特种行动单位才会配备。”
沈墨白盯着地图上那条从青岛到上海的虚拟连线。华北部队调动、独立通信频道、跨区指挥权限——这三者叠加，已经超出了普通军事调度的范畴。
“山田一郎没这个权限。”他说。
陈宇抓起铅笔，在地图上画出包围圈。“可我们现在知道货走水路，只要盯死松江码头，等船一靠岸就动手。管他是谁下的命令，打掉运输线才是关键。”
沈墨白抬手，钢笔在指间缓缓转动。“如果这只是开始呢？”
“什么意思？”
“他们知道我们会炸桥，知道我们会设伏，甚至提前调来华北部队布防。”沈墨白将笔尖点在松江支线的伏击点，“这不是反应快，是预判。而能预判我们行动的，要么是掌握了我们的计划，要么……是掌握了我们的思维方式。”
林悦皱眉：“你是说，有人在模仿我们的战术逻辑？”
“不。”沈墨白摇头，“是有人知道我们会怎么想。他知道我们拿到情报后会炸桥，炸桥后会改道设伏，伏击失败后会撤往窑洞——连我们选择的撤退路线，都在他们合围范围内。”
陈宇脸色变了。“那岂不是说……我们的行动模式早就被摸透了？”
“不止是模式。”沈墨白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上面是林悦传回的布条内容复刻，“他们用陆路车队当诱饵，主货走水路，还特意留下‘诱歼计划’的字条。这不是为了杀我们，是为了让我们‘以为’自己识破了阴谋。”
林悦盯着那行字迹。“他们在引导我们的判断。”
“对。”沈墨白合上笔记本，“真正的目标不是运输，是让我们暴露反应方式。每一次行动，都在被观察、被记录、被分析。而能做这件事的，不可能是单一战区指挥官。”
技术组突然出声：“信号源移动轨迹确认了。昨夜一点十七分的加密频道，发射点位于长江口一艘货轮，船籍登记为荷兰商船‘海鸥号’，但船东背景正在核查。”
沈墨白立刻下令：“查这艘船过去一个月的航行记录，重点看是否曾停靠青岛、大连、天津等华北港口。同时调取‘樱花会’近期所有海外行动的日志，比对人员派遣记录。”
林悦走到电台旁，接过耳机。她戴上后调整频率，手指在旋钮上微调。一段断续的摩斯码从扬声器中传出，她迅速记录下来。
“是‘暗夜商会’的中继站。”她说，“他们刚收到一条匿名交易信息：‘海鸥号’昨夜临时变更航线，原定驶往宁波，却在午夜转向上海外港，靠岸时间不足两小时，装卸记录为空。”
陈宇冷笑：“空船？装的什么？情报？武器？还是……人？”
沈墨白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他用红笔圈出长江口位置，再画一条线连接青岛、天津、上海。“如果这艘船是移动指挥中心，那么它不需要运货。它运的是指令。”
林悦抬头：“你是说，‘樱花会’高层有人直接坐镇前线，统筹全局？”
“不是有人。”沈墨白声音低沉，“是有人一直在。从我们炸毁铁桥那一刻起，所有应对都不是临场反应，而是早已设计好的流程。调动华北部队、启用加密频道、布置诱饵——这不是山田一郎能调动的资源。”
陈宇盯着地图，拳头慢慢攥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查这条船？还是先动手？”
“查。”沈墨白断然道，“现在动手，只会再次落入他们的推演框架。他们等的就是我们反击，因为每一次反击，都会暴露更多行动规律。”
“可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呢？”林悦问。
“那就等于放弃主动权。”沈墨白将钢笔重重搁在桌角，“但他们以为我们被打残了，正在收网。而我们现在，知道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
他转向技术组：“启动‘影流’监控预案，所有近期与日军接触的外籍船只，逐一筛查船东、货代、报关记录。特别是那些名义上中立、实际有日本资本渗透的航运公司。”
“另外，”他停顿一秒，“查‘海鸥号’的船员名单。重点关注是否有近期从华北调派的无线电操作员，或者……有‘樱花会’背景的技术人员。”
命令下达后，指挥点陷入短暂沉默。陈宇坐在角落，反复检查炸药引信记录本上的数字。林悦站在电台旁，耳机仍戴在头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号镜边缘。
沈墨白回到木板前，重新整理时间线。凌晨一点十七分，加密信号发出；一点四十七分，货船驶离支流；三点零二分，伏击开始；三点二十分，增援部队抵达。每一个节点都精确到分钟，像是被提前写好的剧本。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林悦。”他转身，“你在营地看到的通讯流程，军官是先接线，还是先输入密码？”
“先输入密码。”她回答，“他打开电台后，先按了一组四数字，再接入天线。我特意记了顺序。”
“这意味着什么？”陈宇问。
“意味着信号源不是从军部下发，而是由现场单位主动发起。”沈墨白眼神一凝，“他们不是接收命令，是在发送确认。也就是说……真正的决策点，就在那艘船上。”
林悦猛地抬头：“他们不是在执行山田一郎的计划，而是在替他做决定。”
“对。”沈墨白拿起铅笔，在“海鸥号”位置画了一个黑圈，“山田只是前台。真正操控全局的，是藏在船上的影子指挥官。他利用山田的职权调动部队，用‘樱花会’的专线传递指令，甚至……可能连山田都不知道自己的命令是从哪里来的。”
陈宇站起身，声音发紧：“那我们之前所有行动，都在被一个人盯着？”
“不只是盯着。”沈墨白盯着那个黑圈，“是在被研究。我们在想什么，我们会怎么做，我们下一步会选哪条路——他全都知道，因为他已经推演过无数遍。”
林悦忽然开口：“我们有没有可能……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沈墨白看向她。
“他知道我们识破了诱饵。”她说，“他知道我们开始怀疑增援来源。如果我们故意释放一条假情报，让他‘看到’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他就会按照他的推演去应对。”沈墨白接上，“而我们，就在他应对的时候，打他真正没防备的地方。”
陈宇呼吸加重：“你是说，用他的推演逻辑，反过来设局？”
“不是设局。”沈墨白拿起钢笔，笔尖点在松江码头，“是让他自己走进陷阱。”
他转向技术组：“准备一条假指令，用‘利刃’内部加密频道发送。内容是：‘确认主力将于明晨五点突袭松江码头，摧毁货舱。’发送时间定在今晚十点，确保能被监听到。”
“可万一他们不上当呢？”陈宇问。
“他们会。”沈墨白声音平静，“因为他们相信自己能掌控一切。而正是这种自信，会让他们忽略——我们已经看穿了他们的棋盘。”
林悦迅速记录指令。陈宇低头检查引信本，手指在“十三箱，纺织机械，静安寺路十七号”一行上停留片刻。
沈墨白将最后一张热源图钉上木板，目光落在长江口那艘虚拟的货轮上。
笔尖的墨水滴落，在“海鸥号”位置晕开一小片黑色。
沈墨白点头，陈宇立刻收起无线电天线。林悦递上一枚沾着油污的电池盒，低声说：“他们换了独立电源，电台不接入主电网。”她顿了顿，“通话前输入双层密码，按键间隔和‘樱花会’内部认证一致。”
沈墨白接过电池盒，指尖划过外壳刻痕。技术组正在比对昨夜黄浦江支流的船只热源记录，屏幕上几条轨迹交错。其中一支船队在凌晨零点四十七分驶离支流入口，航速稳定，未触发任何哨卡警报。他调出日军驻地兵力部署图，将两份数据叠加。
“装甲车编号查到了。”技术员声音紧绷，“属于华北方面军第二机械化团，编制序列三个月前已调往山东。”
陈宇猛地抬头：“华北的部队，怎么一夜之间出现在松江？”
沈墨白没有回答。他翻开战术笔记，翻到凌晨一点十七分的频段记录。那段加密信号只持续了四十三秒，调制方式异常紧凑，像是经过压缩的指令包。他让技术组回放信号波形，放大起始段。
“这不是军部通用加密。”技术员指着波峰，“频偏控制太精密，普通野战电台做不到。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这段信号结束后的残留震荡，和青岛方向三天前截获的某段短波高度相似。”
林悦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青岛位置。“如果指挥部是移动的，他们可以跨区域协调。”她转向沈墨白，“我在营地看到的军官，用的是便携式电台，电池独立供电，说明他们不依赖固定通信节点。这种配置，只有特种行动单位才会配备。”
沈墨白盯着地图上那条从青岛到上海的虚拟连线。华北部队调动、独立通信频道、跨区指挥权限——这三者叠加，已经超出了普通军事调度的范畴。
“山田一郎没这个权限。”他说。
陈宇抓起铅笔，在地图上画出包围圈。“可我们现在知道货走水路，只要盯死松江码头，等船一靠岸就动手。管他是谁下的命令，打掉运输线才是关键。”
沈墨白抬手，钢笔在指间缓缓转动。“如果这只是开始呢？”
“什么意思？”
“他们知道我们会炸桥，知道我们会设伏，甚至提前调来华北部队布防。”沈墨白将笔尖点在松江支线的伏击点，“这不是反应快，是预判。而能预判我们行动的，要么是掌握了我们的计划，要么……是掌握了我们的思维方式。”
林悦皱眉：“你是说，有人在模仿我们的战术逻辑？”
“不。”沈墨白摇头，“是有人知道我们会怎么想。他知道我们拿到情报后会炸桥，炸桥后会改道设伏，伏击失败后会撤往窑洞——连我们选择的撤退路线，都在他们合围范围内。”
陈宇脸色变了。“那岂不是说……我们的行动模式早就被摸透了？”
“不止是模式。”沈墨白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上面是林悦传回的布条内容复刻，“他们用陆路车队当诱饵，主货走水路，还特意留下‘诱歼计划’的字条。这不是为了杀我们，是为了让我们‘以为’自己识破了阴谋。”
林悦盯着那行字迹。“他们在引导我们的判断。”
“对。”沈墨白合上笔记本，“真正的目标不是运输，是让我们暴露反应方式。每一次行动，都在被观察、被记录、被分析。而能做这件事的，不可能是单一战区指挥官。”
技术组突然出声：“信号源移动轨迹确认了。昨夜一点十七分的加密频道，发射点位于长江口一艘货轮，船籍登记为荷兰商船‘海鸥号’，但船东背景正在核查。”
沈墨白立刻下令：“查这艘船过去一个月的航行记录，重点看是否曾停靠青岛、大连、天津等华北港口。同时调取‘樱花会’近期所有海外行动的日志，比对人员派遣记录。”
林悦走到电台旁，接过耳机。她戴上后调整频率，手指在旋钮上微调。一段断续的摩斯码从扬声器中传出，她迅速记录下来。
“是‘暗夜商会’的中继站。”她说，“他们刚收到一条匿名交易信息：‘海鸥号’昨夜临时变更航线，原定驶往宁波，却在午夜转向上海外港，靠岸时间不足两小时，装卸记录为空。”
陈宇冷笑：“空船？装的什么？情报？武器？还是……人？”
沈墨白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他用红笔圈出长江口位置，再画一条线连接青岛、天津、上海。“如果这艘船是移动指挥中心，那么它不需要运货。它运的是指令。”
林悦抬头：“你是说，‘樱花会’高层有人直接坐镇前线，统筹全局？”
“不是有人。”沈墨白声音低沉，“是有人一直在。从我们炸毁铁桥那一刻起，所有应对都不是临场反应，而是早已设计好的流程。调动华北部队、启用加密频道、布置诱饵——这不是山田一郎能调动的资源。”
陈宇盯着地图，拳头慢慢攥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查这条船？还是先动手？”
“查。”沈墨白断然道，“现在动手，只会再次落入他们的推演框架。他们等的就是我们反击，因为每一次反击，都会暴露更多行动规律。”
“可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呢？”林悦问。
“那就等于放弃主动权。”沈墨白将钢笔重重搁在桌角，“但他们以为我们被打残了，正在收网。而我们现在，知道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
他转向技术组：“启动‘影流’监控预案，所有近期与日军接触的外籍船只，逐一筛查船东、货代、报关记录。特别是那些名义上中立、实际有日本资本渗透的航运公司。”
“另外，”他停顿一秒，“查‘海鸥号’的船员名单。重点关注是否有近期从华北调派的无线电操作员，或者……有‘樱花会’背景的技术人员。”
命令下达后，指挥点陷入短暂沉默。陈宇坐在角落，反复检查炸药引信记录本上的数字。林悦站在电台旁，耳机仍戴在头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号镜边缘。
沈墨白回到木板前，重新整理时间线。凌晨一点十七分，加密信号发出；一点四十七分，货船驶离支流；三点零二分，伏击开始；三点二十分，增援部队抵达。每一个节点都精确到分钟，像是被提前写好的剧本。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林悦。”他转身，“你在营地看到的通讯流程，军官是先接线，还是先输入密码？”
“先输入密码。”她回答，“他打开电台后，先按了一组四数字，再接入天线。我特意记了顺序。”
“这意味着什么？”陈宇问。
“意味着信号源不是从军部下发，而是由现场单位主动发起。”沈墨白眼神一凝，“他们不是接收命令，是在发送确认。也就是说……真正的决策点，就在那艘船上。”
林悦猛地抬头：“他们不是在执行山田一郎的计划，而是在替他做决定。”
“对。”沈墨白拿起铅笔，在“海鸥号”位置画了一个黑圈，“山田只是前台。真正操控全局的，是藏在船上的影子指挥官。他利用山田的职权调动部队，用‘樱花会’的专线传递指令，甚至……可能连山田都不知道自己的命令是从哪里来的。”
陈宇站起身，声音发紧：“那我们之前所有行动，都在被一个人盯着？”
“不只是盯着。”沈墨白盯着那个黑圈，“是在被研究。我们在想什么，我们会怎么做，我们下一步会选哪条路——他全都知道，因为他已经推演过无数遍。”
林悦忽然开口：“我们有没有可能……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沈墨白看向她。
“他知道我们识破了诱饵。”她说，“他知道我们开始怀疑增援来源。如果我们故意释放一条假情报，让他‘看到’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他就会按照他的推演去应对。”沈墨白接上，“而我们，就在他应对的时候，打他真正没防备的地方。”
陈宇呼吸加重：“你是说，用他的推演逻辑，反过来设局？”
“不是设局。”沈墨白拿起钢笔，笔尖点在松江码头，“是让他自己走进陷阱。”
他转向技术组：“准备一条假指令，用‘利刃’内部加密频道发送。内容是：‘确认主力将于明晨五点突袭松江码头，摧毁货舱。’发送时间定在今晚十点，确保能被监听到。”
“可万一他们不上当呢？”陈宇问。
“他们会。”沈墨白声音平静，“因为他们相信自己能掌控一切。而正是这种自信，会让他们忽略——我们已经看穿了他们的棋盘。”
林悦迅速记录指令。陈宇低头检查引信本，手指在“十三箱，纺织机械，静安寺路十七号”一行上停留片刻。
沈墨白将最后一张热源图钉上木板，目光落在长江口那艘虚拟的货轮上。
笔尖的墨水滴落，在“海鸥号”位置晕开一小片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