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卖合同的指纹
催泪瓦斯混着神经毒剂的甜腻味儿还没散干净，呛得肺管子跟火烧似的。费小极像条被烫伤的野狗，连滚带爬地从别墅后墙的狗洞钻出来，一头扎进外头湿冷的夜气里。他贪婪地吸了两口，差点把隔夜饭呕出来。
“操…操他妈的瑞士婊子…”他瘫在沾着露水的草地上，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一样，手里还死死攥着从实验室顺出来的卫星加密手机和陈北斗的平板。这两玩意儿现在烫手得跟烧红的烙铁似的。
脑子里还嗡嗡响着那封操蛋邮件——“致我亲爱的哥哥费小极”。哥哥？去他妈的哥哥！他那点混不吝的脑子，刚被“五千美金买来的野种”砸得七荤八素，现在又冒出个能把陈北斗耍得团团转的“妹妹”？这世道比他偷过的最大钱包还他妈乱！
他挣扎着坐起来，后背左肩胛骨下方那块新月形的胎记，被汗水一浸，隐隐发烫。勐巴拉镇…嘎洒河码头…冰冷的雨…女人的哭嚎…还有那钻心的烙铁痛…碎片一样的记忆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烦躁地扯开领口，手指狠狠抠着锁骨下那块凹凸不平的皮肤，仿佛要把它抠下来。
“妈的…老子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把老子当牲口卖！”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抹了把辣得睁不开的眼睛，凭着无赖天生的狗鼻子，朝着这片高档别墅区外面最混乱的城中村方向摸去。陈家现在肯定炸窝了，估计全城的狗都在找他，只有那片法外之地能让他喘口气。
城中村深处，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破旧打印店。油腻腻的玻璃门上贴着“复印 传真 修电脑 开锁”的字样，掉色得厉害。店主是个干瘪老头，姓胡，戴着比酒瓶底还厚的眼镜，外号“老瞎”，据说年轻时候是道上顶尖的“开锁匠”兼“资料手”，后来得罪了人，金盆洗手躲在这旮旯。
费小极跟泥鳅似的溜进去，把卫星手机和平板“啪”一声拍在沾满油墨的玻璃柜台上。“老瞎叔，救命！帮老子看看这玩意儿里的鬼东西！”
老瞎头都没抬，慢悠悠地擦拭着手里的一个铜制小玩意儿。“小崽子，又惹啥祸了？这东西，”他用下巴点了点卫星手机，“烫手山芋，沾上没好。”
“少他妈废话！”费小极急了，把兜里仅有的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全掏出来拍在柜台上，“老子他妈是被人当猪崽卖了的！五千美金！就他妈值五千美金！”说到最后，他那股子憋屈和无赖的戾气全冒了出来，声音都带着点儿破音的嘶哑。
老瞎推了推眼镜，浑浊的眼珠透过厚厚的镜片扫了费小极一眼，又看了看那堆钱，最后落到那两件东西上。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拿起卫星手机掂了掂，没碰平板。“加密的，硬破会触发警报。你想看啥？”
“邮件！就最新那封！还有…还有那附件里那狗屁合同！放大！老子要看得清清楚楚！”费小极凑近了，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老瞎没吭声，从柜台下摸出几个稀奇古怪的转接头和小盒子，动作慢得像是在包浆。他把卫星手机连上自己那台吭哧作响、风扇噪音巨大的老式电脑主机箱。屏幕上闪过一连串飞速滚动的绿色代码字符，看得人眼花缭乱。老瞎的手指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敲击着，声音缓慢而清晰，仿佛带着某种看透世情的麻木：
“命数这东西，跟这破电脑一样，看着复杂，真拆开了，也就是些零和一的道理。佛说众生皆苦，苦在哪？就在这命里刻着的零和一，改不了，逃不掉。你被人卖，是零；你现在找上门来，是一；折腾到最后，没准还是归零…”
“滚你妈的老神棍！少给老子念经！”费小极听得心头火起，烦躁地打断他，“老子只想知道谁卖的！谁买的！老子要刨了他祖坟！”他那点无赖的狠劲儿被这巨大的未知彻底点燃了，像头被激怒的困兽。
老瞎被骂了也不恼，只是推了推眼镜。屏幕上，那份泛黄的“衔尾蛇”拐卖合同终于被强行解析出来，放大了铺满整个油腻的屏幕。
费小极的脸几乎贴了上去，眼睛瞪得滚圆。他自动忽略了那些弯弯绕绕的英文条款，像野兽寻找猎物痕迹般，死死锁定在两个关键位置——买方签名处，一个龙飞凤舞但清晰有力的中文名字：阮文辉！下面附着一个暗红色的指纹印记！卖方签名处是一个潦草的英文签名：Kyi Myat，同样按着一个清晰的指纹。旁边标注着：缅甸·勐拉·圣光孤儿院院长。
“阮…文…辉？”费小极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嘴角神经质地抽搐着，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眼神却冰冷得像淬毒的刀子。“老子记住你了！狗日的买主！”
“这名字…有点耳熟啊…”老瞎浑浊的眼睛眯了眯，枯瘦的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了几下，调出了一个关联加密的通讯录信息——显然是陈北斗平板里的东西。屏幕上跳出寥寥几行：
阮文辉：滇南腾越集团董事长。主要业务：边境贸易、矿产。关联人：阮星竹（女）。注：与九爷早年有旧，关系复杂。疑涉部分灰色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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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南…腾越集团…阮星竹？”费小极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陈北斗这老王八蛋认识他？九爷也认识？操！果然是一伙儿的狗东西！”
就在这时，屏幕上那份合同的卖方指纹区域，突然被老瞎用光标框了出来，旁边弹出一个微小的分析窗口。
指纹特征比对中…
特征点吻合度：97.8%
关联数据库：国际失踪人口档案（受限访问）
匹配结果：Kyaw Myat，男，缅甸籍。勐拉圣光孤儿院前院长。于十五年前登记失踪。
“前院长？失踪十五年？”费小极眉头拧成了疙瘩，“那现在这签名按指纹的院长…是人是鬼？”
就在两人盯着屏幕，试图从这团乱麻中理出更多头绪时——
“嘀嘀嘀！” 费小极口袋里，另一部属于陈北斗的普通加密手机（别墅混乱中顺手牵羊）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刀疤强”的名字！
费小极想都没想，直接接通按了免提，压低了嗓子，模仿着陈北斗那种阴沉的语调：“说！” 他这手模仿人声音的野路子本事，是早年坑蒙拐骗练出来的，此刻竟派上了用场。
电话那头传来刀疤强急促而带着难以置信的声音：“老板！缅甸…勐拉那边出事了！我们刚查到圣光孤儿院的线，准备派人过去…结果…结果那边传来消息！那个院长Kyi Myat…他…他半个多小时前，把自己锁在孤儿院那破教堂里…泼汽油自焚了！”
“什么？！”费小极差点没绷住声音，和老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太快了！这边刚查到指纹，那边人就化成灰了？灭口？！
“火太大了！”刀疤强的声音带着心有余悸，“整个木头教堂都烧塌了！消防队去了都没用！人…肯定烧成炭了！邪门的是…”
“是什么？”费小极模仿着陈北斗的冷酷追问，手心里全是汗。
“火灭了清理废墟的时候…在教堂圣坛烧得最厉害的那堆灰烬正中间…发现了一把钥匙！纯金的！一点没烧变形！上面刻着…刻着一条盘着的蛇！跟那个合同上的徽记一模一样！”
金钥匙！衔尾蛇！费小极的心猛地一跳！这他妈绝对是故意留下的！线索？还是陷阱？
“钥匙呢？！”他急问。
“我们的人在混乱中抢出来了！正在送回来的路上！老板，这事儿太邪性了！就像…就像安排好的一样！”刀疤强的声音透着不安。
“知道了。钥匙送到老地方。”费小极模仿着陈北斗的语气，不容置疑地命令，然后迅速挂了电话。他看向老瞎，眼睛里闪烁着无赖特有的、被巨大利益刺激出来的疯狂光芒：“老瞎叔，听见没？金钥匙！盘蛇的！这他妈是给老子的‘买命钱’找利息呢！陈北斗那老王八蛋肯定知道这钥匙开什么锁！”
老瞎浑浊的眼里也闪过一丝精光，他慢吞吞地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皱巴巴的手绘草图，上面标注着滇南边境一带极其复杂的地形和几个隐秘标记点。“当年跟着九爷混，听过点风声。腾越集团明面上做贸易，背地里…在靠近野人山的废弃矿区深处，有个代号‘蛇窟’的地方。传闻是九爷和阮文辉早年合伙搞的秘密仓库，守得跟铁桶一样，据说连只苍蝇飞进去都得登记祖宗十八代。你那合同上写的勐巴拉镇，嘎洒河码头，离那矿区…也就隔着一座山。”
废弃矿区！秘密仓库！代号“蛇窟”！费小极脑子里“轰”的一声！他那颗无赖的脑袋瞬间把所有的碎片串了起来：拐卖合同上的交付地点勐巴拉嘎洒河码头（离矿区近）…买家阮文辉（矿区合伙人）…现在自焚院长留下的金钥匙（很可能就是开那秘密仓库的）！
“妈的！老子出生的地方，老子被当牲口买卖的证据，还有这帮老王八蛋藏起来的脏东西，全他妈在那一疙瘩？这是老天爷开眼，让我去抄他们老窝啊！”费小极感觉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管他什么瑞士婊子、陈北斗、阮文辉，先把自己这“五千美金”的债连本带利挖出来再说！挖到什么是什么！值钱的抢！不值钱的砸！反正够本！
他抓起柜台上那张破地图，揣进怀里，又抄起那卫星手机和平板。“老瞎叔！谢了！回头老子挖到金矿分你一铲子！”说完，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打印店，消失在城中村迷宫般的小巷里，目标直指滇南边境！
两天后，滇南边境，野人山深处。
废弃的钨矿矿洞入口早已被疯狂滋生的藤蔓和灌木掩盖了大半，只剩下一个狰狞黝黑的大口子，像巨兽腐烂的喉咙，散发着阴冷潮湿的土腥味和若有若无的……化学制剂的味道。
费小极蹲在百米开外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光滑的巨石后面，浑身裹满了泥浆和树叶，活像一坨会移动的烂泥巴。他看着矿洞口那几个穿着迷彩服、荷枪实弹来回巡逻的雇佣兵，嘴里叼着根草茎，骂骂咧咧：
“操，阮文辉这老狗，挖个坟还派这么多人守着？真他妈此地无银三百两！里头没金山老子把头拧下来当夜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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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有点打鼓。单枪匹马闯这龙潭虎穴，比他当年偷派出所所长家还刺激一百倍。但他那点无赖的赌徒心理占了上风：“妈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反正老子烂命一条！”
他耐着性子，像潜伏的毒蛇，一直等到后半夜，乌云遮蔽了残月，山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巡逻雇佣兵手电筒偶尔划过的微弱光柱和虫鸣蛙叫。他瞅准一个换岗的空隙，像只真正的鼬鼠，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那深不见底的矿洞。
矿洞深处，空气浑浊得让人窒息。废弃的铁轨锈蚀得不成样子，巨大的废弃矿车翻倒在一边，如同史前怪兽的骨架。越往里走，那股子化学制剂的味道越浓，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死寂的气息。
费小极凭着老瞎那张简陋地图和野兽般的直觉，在迷宫般的矿道里七拐八绕。好几次差点撞上暗哨，都被他凭借街头巷尾练就的躲藏功夫和滑溜劲儿避开了。终于，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堆满废弃工具的岔洞口尽头，他摸到了一扇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厚重合金大门！
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隐蔽的、拳头大小的锁孔。锁孔的形状极其古怪，像是一条盘踞的衔尾蛇！
就是这里！“蛇窟”！
费小极心跳得像擂鼓，从怀里掏出那把用油布小心包裹的金钥匙。钥匙冰凉沉重，盘蛇的纹路在矿灯微弱的光线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咔哒…喀啦啦…”
一阵沉闷复杂的机括转动声在死寂的矿道中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费小极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终于，“轰隆”一声沉重的闷响，合金大门缓缓向内滑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强烈、冰冷刺骨、带着浓重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猛地涌了出来！
费小极侧身挤了进去，举起矿灯。
灯光扫过仓库内部，他瞬间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仓库大得超乎想象！如同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但里面堆放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金砖美金，也不是古董军火！
是瓶子！密密麻麻！成千上万！整整齐齐码放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金属货架上！
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一种诡异的、泛着幽蓝色荧光的粘稠液体！在矿灯昏黄的光线下，如同无数只来自地狱的、不怀好意的眼睛！瓶身上，赫然贴着一张统一的白色标签！
标签上，印着一个让费小极瞬间瞳孔收缩、几乎窒息的双语标识——
上方，是一个醒目的、代表和平与发展的地球经纬线交织图案，环绕着四个庄重的大字：
一带一路健康援助
下方，是一行加粗的英文：
Hunitarian Medical Aid Progra/p>
而在标签的右下角，极其不起眼的位置，印着一个微小的、几乎需要凑近才能看清的公司徽记和一行小字：
Manufactured by Alpine Biotech AG, Switzerland
（瑞士阿尔卑斯生物技术集团制造）
Alpine Biotech AG！
费小极脑子里“嗡”的一声！瑞士！瑞士那个私生女任职的医药集团！九爷临死前吼的“怪物”！陈北斗安全屋里那份被炸毁的“终极备份”！伪造的忏悔录像！引导挖掘骸骨！引爆双胞胎身份！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她公司的东西，贴着一带一路援助的标签，被深藏在滇缅边境废弃矿山的秘密仓库里？！
“一…一带一路…援…援助？”费小极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恐惧。他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不懂什么国际大事，但他认得那标签上的字！他更知道贴这种标签的东西意味着什么！这他妈是把剧毒塞进救命的糖果里！是要借着最光明正大的旗号，干最阴损恶毒的事情！这份量，比他偷过的所有东西加起来还重一万倍！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合金大门上。矿灯的光柱因为他手的剧烈颤抖而在那一望无际的蓝色死亡之海上疯狂晃动。
就在这时——
“嗡……”
头顶深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如同巨大风扇启动的低沉震动声。
紧接着，仓库深处最高的几排货架上，几盏原本熄灭的、隐蔽的红外摄像头，无声无息地亮起了针尖大小的、妖异的红点！冰冷地锁定了闯入库房的不速之客！
几乎在同一瞬间——
“嘀嗒…”
费小极口袋里，那部从陈家顺出来的、属于陈北斗的普通加密手机，屏幕自动亮起。
一封新的匿名邮件，在没有任何网络信号的地下深处，诡异地送达了。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
亲爱的哥哥，礼物收到了吗？好戏，才刚刚开场哦。：）
落款，依旧是那个冰冷刺骨的笑脸符号。
“操——！！！”
费小极目眦欲裂，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和暴怒彻底吞噬了他！他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冰窟窿，又被无形的毒蛇缠紧了脖子！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些亮起的红色光点，又低头看着手机上那恶魔般的笑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被算计了！从头到尾都是个套！那钥匙…那自焚…就是为了引老子来这里‘发现’这些东西？！”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抄起脚边一块沉重的锈蚀铁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最近一排货架上那泛着幽蓝光芒的瓶子砸了过去！
“哐当——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仓库里如同惊雷般炸响！诡异幽蓝的液体混合着玻璃碎片喷射四溅！
“滴呜——滴呜——滴呜——！！！”
凄厉至极的警报声猛然响彻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仓库顶部，一排排刺目的红色警示灯疯狂旋转闪烁！
整个地下“蛇窟”，瞬间被染成了一片杀戮的血红！
…～…………
催泪瓦斯混着神经毒剂的甜腻味儿还没散干净，呛得肺管子跟火烧似的。费小极像条被烫伤的野狗，连滚带爬地从别墅后墙的狗洞钻出来，一头扎进外头湿冷的夜气里。他贪婪地吸了两口，差点把隔夜饭呕出来。
“操…操他妈的瑞士婊子…”他瘫在沾着露水的草地上，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一样，手里还死死攥着从实验室顺出来的卫星加密手机和陈北斗的平板。这两玩意儿现在烫手得跟烧红的烙铁似的。
脑子里还嗡嗡响着那封操蛋邮件——“致我亲爱的哥哥费小极”。哥哥？去他妈的哥哥！他那点混不吝的脑子，刚被“五千美金买来的野种”砸得七荤八素，现在又冒出个能把陈北斗耍得团团转的“妹妹”？这世道比他偷过的最大钱包还他妈乱！
他挣扎着坐起来，后背左肩胛骨下方那块新月形的胎记，被汗水一浸，隐隐发烫。勐巴拉镇…嘎洒河码头…冰冷的雨…女人的哭嚎…还有那钻心的烙铁痛…碎片一样的记忆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烦躁地扯开领口，手指狠狠抠着锁骨下那块凹凸不平的皮肤，仿佛要把它抠下来。
“妈的…老子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把老子当牲口卖！”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抹了把辣得睁不开的眼睛，凭着无赖天生的狗鼻子，朝着这片高档别墅区外面最混乱的城中村方向摸去。陈家现在肯定炸窝了，估计全城的狗都在找他，只有那片法外之地能让他喘口气。
城中村深处，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破旧打印店。油腻腻的玻璃门上贴着“复印 传真 修电脑 开锁”的字样，掉色得厉害。店主是个干瘪老头，姓胡，戴着比酒瓶底还厚的眼镜，外号“老瞎”，据说年轻时候是道上顶尖的“开锁匠”兼“资料手”，后来得罪了人，金盆洗手躲在这旮旯。
费小极跟泥鳅似的溜进去，把卫星手机和平板“啪”一声拍在沾满油墨的玻璃柜台上。“老瞎叔，救命！帮老子看看这玩意儿里的鬼东西！”
老瞎头都没抬，慢悠悠地擦拭着手里的一个铜制小玩意儿。“小崽子，又惹啥祸了？这东西，”他用下巴点了点卫星手机，“烫手山芋，沾上没好。”
“少他妈废话！”费小极急了，把兜里仅有的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全掏出来拍在柜台上，“老子他妈是被人当猪崽卖了的！五千美金！就他妈值五千美金！”说到最后，他那股子憋屈和无赖的戾气全冒了出来，声音都带着点儿破音的嘶哑。
老瞎推了推眼镜，浑浊的眼珠透过厚厚的镜片扫了费小极一眼，又看了看那堆钱，最后落到那两件东西上。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拿起卫星手机掂了掂，没碰平板。“加密的，硬破会触发警报。你想看啥？”
“邮件！就最新那封！还有…还有那附件里那狗屁合同！放大！老子要看得清清楚楚！”费小极凑近了，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老瞎没吭声，从柜台下摸出几个稀奇古怪的转接头和小盒子，动作慢得像是在包浆。他把卫星手机连上自己那台吭哧作响、风扇噪音巨大的老式电脑主机箱。屏幕上闪过一连串飞速滚动的绿色代码字符，看得人眼花缭乱。老瞎的手指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敲击着，声音缓慢而清晰，仿佛带着某种看透世情的麻木：
“命数这东西，跟这破电脑一样，看着复杂，真拆开了，也就是些零和一的道理。佛说众生皆苦，苦在哪？就在这命里刻着的零和一，改不了，逃不掉。你被人卖，是零；你现在找上门来，是一；折腾到最后，没准还是归零…”
“滚你妈的老神棍！少给老子念经！”费小极听得心头火起，烦躁地打断他，“老子只想知道谁卖的！谁买的！老子要刨了他祖坟！”他那点无赖的狠劲儿被这巨大的未知彻底点燃了，像头被激怒的困兽。
老瞎被骂了也不恼，只是推了推眼镜。屏幕上，那份泛黄的“衔尾蛇”拐卖合同终于被强行解析出来，放大了铺满整个油腻的屏幕。
费小极的脸几乎贴了上去，眼睛瞪得滚圆。他自动忽略了那些弯弯绕绕的英文条款，像野兽寻找猎物痕迹般，死死锁定在两个关键位置——买方签名处，一个龙飞凤舞但清晰有力的中文名字：阮文辉！下面附着一个暗红色的指纹印记！卖方签名处是一个潦草的英文签名：Kyi Myat，同样按着一个清晰的指纹。旁边标注着：缅甸·勐拉·圣光孤儿院院长。
“阮…文…辉？”费小极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嘴角神经质地抽搐着，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眼神却冰冷得像淬毒的刀子。“老子记住你了！狗日的买主！”
“这名字…有点耳熟啊…”老瞎浑浊的眼睛眯了眯，枯瘦的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了几下，调出了一个关联加密的通讯录信息——显然是陈北斗平板里的东西。屏幕上跳出寥寥几行：
阮文辉：滇南腾越集团董事长。主要业务：边境贸易、矿产。关联人：阮星竹（女）。注：与九爷早年有旧，关系复杂。疑涉部分灰色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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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南…腾越集团…阮星竹？”费小极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陈北斗这老王八蛋认识他？九爷也认识？操！果然是一伙儿的狗东西！”
就在这时，屏幕上那份合同的卖方指纹区域，突然被老瞎用光标框了出来，旁边弹出一个微小的分析窗口。
指纹特征比对中…
特征点吻合度：97.8%
关联数据库：国际失踪人口档案（受限访问）
匹配结果：Kyaw Myat，男，缅甸籍。勐拉圣光孤儿院前院长。于十五年前登记失踪。
“前院长？失踪十五年？”费小极眉头拧成了疙瘩，“那现在这签名按指纹的院长…是人是鬼？”
就在两人盯着屏幕，试图从这团乱麻中理出更多头绪时——
“嘀嘀嘀！” 费小极口袋里，另一部属于陈北斗的普通加密手机（别墅混乱中顺手牵羊）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刀疤强”的名字！
费小极想都没想，直接接通按了免提，压低了嗓子，模仿着陈北斗那种阴沉的语调：“说！” 他这手模仿人声音的野路子本事，是早年坑蒙拐骗练出来的，此刻竟派上了用场。
电话那头传来刀疤强急促而带着难以置信的声音：“老板！缅甸…勐拉那边出事了！我们刚查到圣光孤儿院的线，准备派人过去…结果…结果那边传来消息！那个院长Kyi Myat…他…他半个多小时前，把自己锁在孤儿院那破教堂里…泼汽油自焚了！”
“什么？！”费小极差点没绷住声音，和老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太快了！这边刚查到指纹，那边人就化成灰了？灭口？！
“火太大了！”刀疤强的声音带着心有余悸，“整个木头教堂都烧塌了！消防队去了都没用！人…肯定烧成炭了！邪门的是…”
“是什么？”费小极模仿着陈北斗的冷酷追问，手心里全是汗。
“火灭了清理废墟的时候…在教堂圣坛烧得最厉害的那堆灰烬正中间…发现了一把钥匙！纯金的！一点没烧变形！上面刻着…刻着一条盘着的蛇！跟那个合同上的徽记一模一样！”
金钥匙！衔尾蛇！费小极的心猛地一跳！这他妈绝对是故意留下的！线索？还是陷阱？
“钥匙呢？！”他急问。
“我们的人在混乱中抢出来了！正在送回来的路上！老板，这事儿太邪性了！就像…就像安排好的一样！”刀疤强的声音透着不安。
“知道了。钥匙送到老地方。”费小极模仿着陈北斗的语气，不容置疑地命令，然后迅速挂了电话。他看向老瞎，眼睛里闪烁着无赖特有的、被巨大利益刺激出来的疯狂光芒：“老瞎叔，听见没？金钥匙！盘蛇的！这他妈是给老子的‘买命钱’找利息呢！陈北斗那老王八蛋肯定知道这钥匙开什么锁！”
老瞎浑浊的眼里也闪过一丝精光，他慢吞吞地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皱巴巴的手绘草图，上面标注着滇南边境一带极其复杂的地形和几个隐秘标记点。“当年跟着九爷混，听过点风声。腾越集团明面上做贸易，背地里…在靠近野人山的废弃矿区深处，有个代号‘蛇窟’的地方。传闻是九爷和阮文辉早年合伙搞的秘密仓库，守得跟铁桶一样，据说连只苍蝇飞进去都得登记祖宗十八代。你那合同上写的勐巴拉镇，嘎洒河码头，离那矿区…也就隔着一座山。”
废弃矿区！秘密仓库！代号“蛇窟”！费小极脑子里“轰”的一声！他那颗无赖的脑袋瞬间把所有的碎片串了起来：拐卖合同上的交付地点勐巴拉嘎洒河码头（离矿区近）…买家阮文辉（矿区合伙人）…现在自焚院长留下的金钥匙（很可能就是开那秘密仓库的）！
“妈的！老子出生的地方，老子被当牲口买卖的证据，还有这帮老王八蛋藏起来的脏东西，全他妈在那一疙瘩？这是老天爷开眼，让我去抄他们老窝啊！”费小极感觉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管他什么瑞士婊子、陈北斗、阮文辉，先把自己这“五千美金”的债连本带利挖出来再说！挖到什么是什么！值钱的抢！不值钱的砸！反正够本！
他抓起柜台上那张破地图，揣进怀里，又抄起那卫星手机和平板。“老瞎叔！谢了！回头老子挖到金矿分你一铲子！”说完，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打印店，消失在城中村迷宫般的小巷里，目标直指滇南边境！
两天后，滇南边境，野人山深处。
废弃的钨矿矿洞入口早已被疯狂滋生的藤蔓和灌木掩盖了大半，只剩下一个狰狞黝黑的大口子，像巨兽腐烂的喉咙，散发着阴冷潮湿的土腥味和若有若无的……化学制剂的味道。
费小极蹲在百米开外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光滑的巨石后面，浑身裹满了泥浆和树叶，活像一坨会移动的烂泥巴。他看着矿洞口那几个穿着迷彩服、荷枪实弹来回巡逻的雇佣兵，嘴里叼着根草茎，骂骂咧咧：
“操，阮文辉这老狗，挖个坟还派这么多人守着？真他妈此地无银三百两！里头没金山老子把头拧下来当夜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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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有点打鼓。单枪匹马闯这龙潭虎穴，比他当年偷派出所所长家还刺激一百倍。但他那点无赖的赌徒心理占了上风：“妈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反正老子烂命一条！”
他耐着性子，像潜伏的毒蛇，一直等到后半夜，乌云遮蔽了残月，山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巡逻雇佣兵手电筒偶尔划过的微弱光柱和虫鸣蛙叫。他瞅准一个换岗的空隙，像只真正的鼬鼠，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那深不见底的矿洞。
矿洞深处，空气浑浊得让人窒息。废弃的铁轨锈蚀得不成样子，巨大的废弃矿车翻倒在一边，如同史前怪兽的骨架。越往里走，那股子化学制剂的味道越浓，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死寂的气息。
费小极凭着老瞎那张简陋地图和野兽般的直觉，在迷宫般的矿道里七拐八绕。好几次差点撞上暗哨，都被他凭借街头巷尾练就的躲藏功夫和滑溜劲儿避开了。终于，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堆满废弃工具的岔洞口尽头，他摸到了一扇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厚重合金大门！
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隐蔽的、拳头大小的锁孔。锁孔的形状极其古怪，像是一条盘踞的衔尾蛇！
就是这里！“蛇窟”！
费小极心跳得像擂鼓，从怀里掏出那把用油布小心包裹的金钥匙。钥匙冰凉沉重，盘蛇的纹路在矿灯微弱的光线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咔哒…喀啦啦…”
一阵沉闷复杂的机括转动声在死寂的矿道中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费小极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终于，“轰隆”一声沉重的闷响，合金大门缓缓向内滑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强烈、冰冷刺骨、带着浓重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猛地涌了出来！
费小极侧身挤了进去，举起矿灯。
灯光扫过仓库内部，他瞬间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仓库大得超乎想象！如同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但里面堆放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金砖美金，也不是古董军火！
是瓶子！密密麻麻！成千上万！整整齐齐码放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金属货架上！
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一种诡异的、泛着幽蓝色荧光的粘稠液体！在矿灯昏黄的光线下，如同无数只来自地狱的、不怀好意的眼睛！瓶身上，赫然贴着一张统一的白色标签！
标签上，印着一个让费小极瞬间瞳孔收缩、几乎窒息的双语标识——
上方，是一个醒目的、代表和平与发展的地球经纬线交织图案，环绕着四个庄重的大字：
一带一路健康援助
下方，是一行加粗的英文：
Hunitarian Medical Aid Progra/p>
而在标签的右下角，极其不起眼的位置，印着一个微小的、几乎需要凑近才能看清的公司徽记和一行小字：
Manufactured by Alpine Biotech AG, Switzerland
（瑞士阿尔卑斯生物技术集团制造）
Alpine Biotech AG！
费小极脑子里“嗡”的一声！瑞士！瑞士那个私生女任职的医药集团！九爷临死前吼的“怪物”！陈北斗安全屋里那份被炸毁的“终极备份”！伪造的忏悔录像！引导挖掘骸骨！引爆双胞胎身份！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她公司的东西，贴着一带一路援助的标签，被深藏在滇缅边境废弃矿山的秘密仓库里？！
“一…一带一路…援…援助？”费小极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恐惧。他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不懂什么国际大事，但他认得那标签上的字！他更知道贴这种标签的东西意味着什么！这他妈是把剧毒塞进救命的糖果里！是要借着最光明正大的旗号，干最阴损恶毒的事情！这份量，比他偷过的所有东西加起来还重一万倍！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合金大门上。矿灯的光柱因为他手的剧烈颤抖而在那一望无际的蓝色死亡之海上疯狂晃动。
就在这时——
“嗡……”
头顶深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如同巨大风扇启动的低沉震动声。
紧接着，仓库深处最高的几排货架上，几盏原本熄灭的、隐蔽的红外摄像头，无声无息地亮起了针尖大小的、妖异的红点！冰冷地锁定了闯入库房的不速之客！
几乎在同一瞬间——
“嘀嗒…”
费小极口袋里，那部从陈家顺出来的、属于陈北斗的普通加密手机，屏幕自动亮起。
一封新的匿名邮件，在没有任何网络信号的地下深处，诡异地送达了。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
亲爱的哥哥，礼物收到了吗？好戏，才刚刚开场哦。：）
落款，依旧是那个冰冷刺骨的笑脸符号。
“操——！！！”
费小极目眦欲裂，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和暴怒彻底吞噬了他！他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冰窟窿，又被无形的毒蛇缠紧了脖子！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些亮起的红色光点，又低头看着手机上那恶魔般的笑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被算计了！从头到尾都是个套！那钥匙…那自焚…就是为了引老子来这里‘发现’这些东西？！”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抄起脚边一块沉重的锈蚀铁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最近一排货架上那泛着幽蓝光芒的瓶子砸了过去！
“哐当——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仓库里如同惊雷般炸响！诡异幽蓝的液体混合着玻璃碎片喷射四溅！
“滴呜——滴呜——滴呜——！！！”
凄厉至极的警报声猛然响彻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仓库顶部，一排排刺目的红色警示灯疯狂旋转闪烁！
整个地下“蛇窟”，瞬间被染成了一片杀戮的血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