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残卷照影,谁在镜中哭-《流放废土,我靠系统建帝国》

  温知语的狼毫在宣纸上顿了顿,墨汁在笔尖凝成豆大的珠,又顺着笔锋垂落,在钟馗像铸造秘仪几个字下洇开极小的晕。

  她抬眼望了望案头铜漏,子时三刻,正是匠人们当年开炉铸像的吉时。

  砚台里的墨香混着新晒艾草的苦,在烛火上方织成雾。

  她特意用了陈九指老匠团惯用的松烟墨,笔锋刻意带出几分滞涩——那是老匠人常年握凿子,指节变形后特有的运笔弧度。

  当抄到以童男血祭炉,取百匠骨为模时,她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这行字原是《匠录》里被赵崇安用朱砂涂掉的,如今要让它重新显影。

  最后一页抄完,她蘸了蘸淡墨,在页脚写下批注:此像非辟邪,实为记名碑,凡参与铸像者,魂皆刻其上。字迹故意歪斜了半分,像是抄录时手突然抖了——就像阿离每次想起父亲陈九指时,握药杵的手会抖那样。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檐角的铜铃被夜风吹得轻响。

  温知语将抄好的残卷卷进竹管,又在最外层裹了层浸过艾草汁的桑皮纸——阿离的药房总飘着这种味道,她闻惯了,不会起疑。

  第二日晌午,玄冥塔下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

  苏月见的商队停在山门前,车轱辘压过碎石子的声音惊飞了几只麻雀。

  她掀开油布,露出整捆的黄麻,指尖在第三捆的绳结上点了点——那是暗记。

  这批药材是陈老匠头的徒弟经手的。她对着来接货的小沙弥笑了笑,声音里带了几分市井气,旧人嘛,总比新的实在。

  正在药坊里捣药的阿离手一抖,石杵砸在药臼边缘,碎了半块茯苓。二字像根细针,突然扎进她记忆里——陈九指是她父亲,老匠团的人十年前突然消失,只有父亲留下半块泥娃娃,说等旧人来。

  她借口检查药材,跟着小沙弥走到后巷。

  商队的马车已经走了,只留下那捆黄麻。

  阿离蹲下身,指甲挑开麻绳,竹管掉出来时,她的心跳得耳朵发疼。

  是《匠录残卷》。

  深夜,阿离缩在佛堂后的地窖里,豆油灯芯被她拨得噼啪响。

  残卷展开的瞬间,艾草的苦香裹着墨味涌出来——和父亲当年教她识字时,案头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翻到最后一页,批注的字撞进眼里,浑身的血突然冷了。

  此像非辟邪,实为记名碑......

  祭典的场景突然在眼前闪回。

  每年腊月十五,教主都会在玄冥塔前焚烧旧钟馗像,火焰里总飘着若有若无的哭声。

  阿离攥紧残卷,从床底摸出个木匣,里面全是往年烧剩的画像碎片。

  她颤抖着拼合,火光映得碎片上的纹路忽明忽暗——每个钟馗像的掌心都刻着钥匙,可每把钥匙的齿痕都不一样,像是在等某个人来试。

  咔嗒。

  地窖的木门被风撞开条缝,月光漏进来,照在她怀里的泥娃娃残骸上。

  那半块陶片和温知语腕上的那半块,合起来正好是个完整的泥娃娃,眉眼憨态可掬,和残卷里父亲画的草图分毫不差。

  阿离的手指抚过画像上的钥匙纹路,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

  父亲被教主带走时,塞给她半块泥娃娃,说:看见旧人,就把这个给他看。而今天苏月见说的,是不是就藏在这残卷里?

  与此同时,城主府的书房里,周七正对着一叠泛黄的卷宗皱眉。

  他刚整理完近十年失踪匠人的名单,笔尖在陈九指三个字上顿住——所有失踪匠人入册时,都被批注了因铸钟馗像有功,特赐隐修。

  可为什么,每个铸像年份的匠人名单里,都少了一个名字?

  他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去年的名单末尾有行小字:新铸钟馗像,需补童男一名,百匠骨一具。墨迹未干,像是刚填上的。

  周七的指节捏得发白,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百匠骨三个字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周七的笔尖在百匠骨三个字上洇出个墨点时,夏启正倚在书案边翻《天工开物》。

  他听见纸张褶皱的轻响,抬眼便看见老账房脖颈上暴起的青筋——这是周七查证到关键线索时才会有的模样。

  殿下,周七将卷宗推过去,指节重重叩在自愿献祭四个朱批上,十年前陈九指那批匠人入册时,写的是;五年前王铁匠那拨,改成了;去年新铸的钟馗像......他喉结滚动两下,批注成了。

  夏启的拇指摩挲过泛黄的纸页,目光扫过那些逐渐刺眼的词汇。

  窗外蝉鸣突然拔高,他想起三日前阿离捣药时颤抖的手,想起温知语抄残卷时掐进掌心的指甲——原来这所谓,不过是用二字,将匠人们的血与骨,都砌进了玄冥教的神坛里。

  这不是宗教仪式。周七的声音发哑,是清除知情者的闭环。

  铸像需要活人记忆,事成便要活口消失。

  夏启突然笑了,指节抵着下颌,眼底却冷得像淬了冰:他们怕什么?

  怕有人揭穿钟馗像根本不是镇邪的神物,而是......他顿住,目光落在周七刚画的关系图上——所有失踪匠人名字,都围着玄冥塔地宫的圆圈,而是装着他们罪孽的棺材。

  书案下的茶盏被他捏得咔咔响。

  温知语推开门时,正看见他将那页百匠骨的批注撕成碎片,碎纸飘进炭盆,火舌舔着二字,像在啃噬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阿语,夏启头也不回,去把铜匠老钱叫来。

  要最快的刻工,最钝的凿子。

  温知语顿了顿,瞥见炭盆里未烬的纸灰,忽然明白过来:伪诏?

  夏启转身时,眼里有狼一样的光,要让他们自己人都信——玄冥教是前朝余孽,钟馗像是镇压我大夏龙脉的邪器。他屈指敲了敲桌角,密诏刻在青铜片上,要做旧,要沾点地宫的潮气。

  然后让苏月见的商队,故意漏给玄冥教的探子。

  温知语的指尖轻轻抚过他掌心未褪的红痕——那是方才捏碎茶盏时划的。

  她突然伸手按住他手背:要让他们觉得,是自己人挖到了秘密。

  夏启低笑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所以阿语要辛苦些,在密诏里加段先帝曾见地宫火池有百骨堆砌的细节。

  要真到像先帝喝醉了酒,说漏了嘴。

  此时,玄冥山的雨已经下起来了。

  阿离缩在佛堂后的石阶上,怀里的泥娃娃碎片硌得肋骨生疼。

  她摸出苏月见给的影丝纸蝶,蝶翼上的暗纹在雨幕里泛着幽蓝——这是今夜子时开启密室的信物。

  开门者必失明。师父的话在耳边炸响。

  可残卷里父亲的批注、钟馗像掌心的钥匙、火池里若有若无的哭声......这些像无数根针,扎破了她二十年的信仰。

  她望着佛堂门楣上的钟馗像,雷光照亮神像嘴角的弧度——原来那不是慈悲的笑,是嘲讽。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活在谎言里......她的指甲掐进掌心,那睁开眼,算不算背叛?

  雨越下越大,山涧的水漫过石阶,冲得她鞋尖发凉。

  佛堂后墙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动,阿离猛地抬头,看见屋檐下站着个灰衣人——是玄冥教左护法,怀里抱着新铸的钟馗像。

  阿离,左护法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今夜子时,随我去地宫献祭。他掀开裹像的红布,钟馗像掌心的钥匙在雨里泛着冷光,这尊像要镇住新的童男魂。

  阿离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望着那把钥匙,又摸了摸怀里的泥娃娃——父亲草图里的钟馗像,掌心本该是朵莲花。

  原来每尊像的钥匙,都是为了锁不同的秘密。

  她低头应着,手指却悄悄攥紧了影丝纸碟。

  雨顺着发梢滴进后颈,她想起地窖里那半块陶片,想起温知语腕上的另一半——也许所谓,从来都不是等来的,而是要自己走出去找。

  深夜,夏启站在城主府顶楼,望着北方翻涌的乌云。

  温知语递来茶盏,杯底沉着块青铜残片——伪诏的模子已经刻好。

  他接过时,指尖触到残片上未磨平的凿痕,像摸到了即将掀起的血浪。

  要变天了。他望着越压越低的云层,轻声说。

  温知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雨幕里,玄冥塔的飞檐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塔下的水井被暴雨冲得浑浊,水面浮着片撕碎的黄纸——不知是哪个香客烧的祈福文,此刻正载着谎言,往井底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