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光来了,影子就藏不住-《流放废土,我靠系统建帝国》

  这条长龙,与三天前看热闹的人潮截然不同。

  他们不再是抱着臂膀、交头接耳的看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

  队伍里,有满脸褶皱、手掌粗糙如老树皮的庄稼汉,有背着药箱、眼神好奇的大夫,也有提着鸟笼、看似闲散的八旗子弟,甚至还有几个缩在角落、用头巾遮住半张脸的妇人。

  他们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块“养民之道”的匾额上,仿佛那不是一块木头,而是荒年里的一袋救命粮。

  辰时正,陈列馆大门准时敞开。

  没有锣鼓,没有喧哗。

  数十名身穿统一青布短衫的讲习团成员,鱼贯而出,在门前一字排开。

  他们手中捧着的,不是什么珍奇异宝,而是一叠叠刚刚印好、还带着墨香的小册子。

  “诸位乡亲,静一静。”一名讲习员走上前,声音清朗,“我家王爷有令,新政陈列馆今日起,不限人数、不分身份,皆可入内参观。凡来者,皆可免费领取《十问新政》小册一本。若有不明之处,我等愿为诸位一一解答。”

  话音刚落,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骚动。

  免费?

  不分身份?

  这在等级森严的金陵城,简直是闻所未闻。

  很快,第一批百姓被引入馆内。

  一踏入其中,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一排排整齐的展台。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的一组沙盘模型。

  左边,是干裂的土地,歪斜的茅屋,以及一条用黄泥堆成的、处处漏水的土渠。

  右边,则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平整的田垄间,一条条灰色、坚固的水泥渠纵横交错,清澈的水流模型在其中缓缓流动,渠水尽头,是一座小巧却明亮的玻璃温室,里面摆放着绿意盎然的蔬菜模型。

  旁边一块梨花木牌上,用最直白的黑体字写着:

  “陇西三年,增粮百万石,军民死伤减七成。”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冰冷而震撼的数字。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颤巍巍地走到那水泥渠模型前,蹲下身,伸出布满老茧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光滑坚硬的表面。

  他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老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淌下,喃喃自语:“要是……要是早十年有这东西,我娃……我娃就不会饿死了……”

  这一声低语,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周围每一个人的心上。

  雅间之内,夏启透过特制的单向玻璃,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片深沉。

  他身旁的温知语,一袭素雅长裙,手中握着一支炭笔,正在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国子监那边,有动静了。”温知语头也不抬,轻声道,“连续三天,都有学子乔装打扮,混在人群里抄录展板上的农政数据和水利图解。抄得偷偷摸摸,生怕被人发现。”

  “一群未来的栋梁,看几样利国利民的东西,竟搞得像做贼一样。”夏启嗤笑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是时候给他们加把火了。”

  他转向温知语:“准备好的《农政全书简编》,给他们送过去。就说,是七王府送给天下读书人的‘课后习题’。”

  “明白。”温知语会心一笑,随即又在纸上添了一句附言:“诸君读圣贤书,可知天下苍生今日所困?”

  次日,十余册印刷精美的《农政全书简编》悄然出现在国子监的几间学舍内。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那群本就心潮澎湃的年轻监生。

  当天下午,以监生领袖林远志为首的十余人,竟联名上书礼部,请求朝廷组织“观政团”,赴西北实地考察新政成效!

  此举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朝堂之上,守旧派官员勃然大怒,痛斥此举为“受藩王蛊惑,离经叛道”。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发难,御史台一位向来以清流着称的老御史,却在朝会上借题发挥,声色俱厉:“圣人云,格物致知。若我朝学子,面对利民之道,却闭目塞听,不敢求证,那才是真正的辱没圣贤,愧对君恩!臣请陛下,准其所请!”

  一场新的朝堂争执,就此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另一双眼睛也在暗中观察着一切。

  外情司使苏月见,正坐在一处不起眼的茶摊上,看似在品尝一碗劣质的豆花,目光却锁定在陈列馆斜对面的一辆青篷马车上。

  这辆马车,已经连续三天在午后出现,每次都停留一个时辰。

  车内有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她从不下车,只是透过车帘的缝隙,将一本讲习员派发的《百姓权利手册》一页一页、一字一句地默记背诵。

  “查。”苏月见对身后伪装成小贩的下属,只吐出一个字。

  当晚,结果便摆在了她的案头——车主,乃是当朝左都御史张承安。

  而那名女子,正是他那位以才情闻名、却深居简出的独女,张若兰。

  苏月见指尖轻点桌面,没有丝毫犹豫。

  一封匿名信,连夜被送进了左都御史府。

  信中没有一字一句,只有一张画。

  画上,是一名弱女子跪在公堂之下,身后是啼哭的孩童,她面前的案卷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夫亡田夺”。

  三日后,一辆青篷马车停在了陈列馆后门。

  张若兰亲自登门,她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清丽而坚定的脸,对着前来接洽的温知语深深一揖:“小女子不才,愿以私人名义,资助一支‘妇孺权益宣讲队’,只求将这手册上的道理,讲给更多听不见声音的姐妹。”

  如果说文官集团的裂痕始于理念之争,那么军方的动摇,则来得更加直接。

  训练总教官沉山,接到了线报:禁军西大营的一名营尉,因手下士兵私下议论“七王新政”,竟将数人当众鞭挞二十,激起了不小的兵怨。

  沉山没有选择直接干预。

  他只是从护卫队中,挑出了十名曾在北境参与过屯田的老卒,让他们换上便服,带着银钱,混进了军营附近最热闹的茶肆酒馆。

  他们不谈军国大事,只讲家长里短。

  “嗨,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如今在陇西,俺家那二亩薄田,一年能养活五口人,还能有余粮换酒喝!”一名老卒唾沫横飞地吹嘘着。

  旁边立刻有禁军士兵嗤之以鼻:“吹牛!京畿的上田,都做不到!”

  那老卒也不争辩,只是从怀里掏出半块巴掌大的、灰扑扑的板子,往桌上“啪”地一放:“瞧见没?水泥预制板!俺家用这玩意砌的灶台,三年了,连条缝都没有,南方的潮气都进不去!就这玩意儿,在陇西,管够!”

  这半块粗糙的水泥板,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具说服力。

  消息如风一般,在军营中迅速蔓延。

  当晚,一本本油印的《讲武新篇》初稿,开始在士兵们手中悄悄传阅。

  而这一切信息的汇总,最终都流向了铁账房周七的案头。

  他梳理着近五日来的舆情变化,敏锐地发现,“新政”一词在金陵城各大瓦舍的话本评书里,出现的频次正以惊人的速度激增。

  他顺藤摸瓜,竟查到多位当红的说书先生,都收到过一笔不菲的匿名赏银,而那银票的戳记,竟隐隐指向了宫中某位早已失势、却出身江南富商的太妃私库!

  “有意思,连宫里都有人想借我们的风了。”周七冷笑一声,立刻展开了反向操作。

  他亲自操刀,资助了一批新编的段子,内容更具传奇色彩:

  “话说那七王爷夜巡边关,见一伤兵无药,竟亲手撕下衣袍,为其裹住伤处!”

  “琉璃窗照亮了穷娃的学堂,三百童子齐声朗诵的,不是之乎者也,而是加减乘除的《算经》!”

  数日后,效果斐然。

  就连东宫的太子侍读,都在课间休息时,忍不住向小太子提及那远在西北的“陇西奇迹”。

  风,已经大到无法被忽视了。

  第七日,深夜,金陵城落了场小雨,空气微凉。

  启明使者阿离,依旧如幽灵般巡查在陈列馆附近的街巷。

  当她走到后巷一处僻静的墙角时,脚步忽然一顿。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纸张烧焦的气味。

  她蹲下身,借着远处灯笼的微光,看到地上有一小撮尚未被雨水完全浸湿的纸灰。

  她小心翼翼地拂开表层,从里面竟拼凑出几片未烧尽的残片。

  上面熟悉的字迹和表格,让她的瞳孔猛地一缩——那是半页《丁口税草案》!

  正是之前温知语为了引蛇出洞,故意泄露出去的那份“伪证”!

  就在这时,头顶的屋檐上,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跃下,稳稳地落在她面前。

  是那位曾帮她传递情报的老书吏。

  他浑身湿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我烧了它。”他声音沙哑,紧紧攥着拳头,“我拿着它,本想去……可我这几日,天天来这里看,看那些人的脸……我烧了它。不是怕了,是不想……不想让别人再拿着这张纸,去害你们这些真正做事的人。”

  阿离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去追问他原本想去哪里,也没有阻拦他的行为。

  她只是站起身,轻声说道:“您烧掉的,只是一张纸。可是,被这张纸点燃的火苗,已经烧起来了。”

  老书吏浑身一震,呆立在雨中。

  阿离没有再多言,转身融入了深沉的夜色。

  她一路向着自己的居所走去,途中,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皇城的方向。

  浓厚的云层遮蔽了星月,但在那最深沉的黑暗尽头,仿佛有一抹微不可察的光,正竭力想要穿透出来,在乌云的边缘,撕开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却又确实存在的裂痕。

  回到小院,夏启正负手站在廊下,似乎一直在等她。

  “都看到了?”夏启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看到了。”阿离点头,将焚稿之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夏启听完,沉默了片刻,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转过身,眼中没有丝毫责备,反而闪烁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终于按捺不住时,那种兴奋而又危险的光芒。

  “烧得好。”他淡淡地说道,“火,若是只在一个地方烧,容易被扑灭。可若是让拿着水桶的人,自己都开始犹豫要不要去救火……那才叫真正的燎原。”

  他顿了顿,目光穿透雨幕,仿佛看到了皇城深处那张惊疑不定的脸。

  “他烧了纸,却帮我们送出了一封信。一封……写给皇帝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