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天亮后的第一道奏折-《流放废土,我靠系统建帝国》

  晨雾裹着马蹄声撞进北境城时,阿离正蹲在启明殿台阶上剥松子。

  她抬头望了眼被马队冲散的雾团,见那信使浑身沾着草屑,缰绳还缠在臂上,就翻身滚下青骢马——这是御前直递的规矩,马不能停,人得抢在马前落地。

  启禀七殿下!信使单膝跪地,怀里的奏匣还带着马背上的余温。

  阿离晃着松子壳站起身,发梢的铜铃叮当作响。

  她伸手接住奏匣时,指尖先掠过火漆封印——是受命于天的螭纹印,边角压着半枚碎玉,与她腰间挂的御赐验印符严丝合缝。是真的。她歪头冲殿内喊了一嗓子,松子壳地咬碎在齿间。

  夏启正用银剪修剪烛芯。

  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听见二字时,剪子尖在蜡油里顿了顿。搁铜炉上。他指了指案前那座鎏金博山炉,炉腹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周七从书案后转出来,袖中滑出一方麂皮帕垫在炉台,动作轻得像在捧易碎的瓷。三刻。夏启屈指敲了敲案角,目光扫过奏匣上的火漆,让墨迹显显形。

  殿内静得能听见炭块爆裂的轻响。

  温知语站在夏启右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墨渍——那是昨夜写《告北境万民书》时溅上的,此刻倒像朵凝固的黑云。

  她望着铜炉上升起的淡烟,忽然想起昨日校场里百姓举着火把喊七殿下的样子,那些滚烫的声音还在耳边,这道圣旨却先一步压了过来。

  蓝痕!周七突然低喝。

  众人围过去时,他正用放大镜贴着纸背——一行极小的字像爬动的蚂蚁,从二字下方蜿蜒而出:伪诏三道,皆出东宫。他的指尖在上颤了颤,喉结滚动两下,终究没说出更重的话。

  温知语接过奏匣时,纸页边缘还带着炉温。

  她快速扫过表面的嘉奖之词,瞳孔却在遣返匠人后代那行字上缩成针尖。父...陛下。她咬了咬唇,把二字咽回喉咙里,明着夸您平乱有功,暗里却要斩断您的根基。

  那些匠人后代是北境工坊的命脉,遣返了,新制的蒸汽机谁修?

  精钢炉谁看?她翻到密旨那页,声音更低了,还有巡按御史...名义上协理,实则是要把您的军权、财权都捏在手里。

  夏启没接话。

  他望着窗外渐散的晨雾,看见城墙上新挂的铁灯还亮着——那是用发电机供能的,昨夜血祭时,整座北境城就靠这灯海压下了百姓的恐慌。

  此刻灯影里,几个早起的匠人正往马车上搬新制的农具,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的轻响。他怕。夏启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冷泉,怕我查出皇陵里埋的旧账,更怕北境的百姓...认我不认他。

  殿角传来细微的布帛摩擦声。

  苏月见不知何时站到了窗边,手里捏着半片灰蓝色的羽毛。

  她将羽毛对着晨光,另一只手翻着案上的《北境风候录》,指节在京城-北境的风向记录上点了点:这批信鸽的羽茎有磨损,是连续飞了三昼夜的痕迹。她抬眼时,目光像淬过冰的刀,可血祭是三日前夜里爆发的,信鸽却在四日前就从京城出发了。

  夏启的手指在案上叩出轻响。

  他想起昨夜周七日记本上的字——权力若无记录,便会扭曲历史,此刻倒觉得,这道圣旨何尝不是另一种扭曲。试探。他突然笑了,指腹擦过腰间的启齿令,青铜纹路硌得掌心发疼,他们在试我是要做听话的棋子,还是...要掀棋盘的人。

  殿下!沉山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这位总教官掀帘而入时,甲叶撞出清脆的响,靴底还沾着训练场的草屑。

  他扫了眼案上的奏折,浓眉皱成一团,拳头在身侧慢慢攥紧——指节发白的模样,像要捏碎什么。

  夏启望着他绷紧的脊背,又看向温知语袖上的墨渍,苏月见手里的羽毛,周七案头的放大镜。

  晨雾彻底散了,阳光穿过穹顶的琉璃瓦,在众人身上镀了层金。

  他忽然伸手,将奏匣推到温知语面前:拟旨。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锤击,就说...北境匠人后代思乡情切,待新一批学徒结业,自当分批送还。

  至于巡按御史...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沉山攥紧的拳头,就说北境简陋,恐负圣恩,恳请宽限三月,待新修驿道贯通,必扫榻相迎。

  温知语提笔时,笔尖在宽限三月上悬了片刻。

  她抬头看向夏启,正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里面有未熄的火,有未展的棋,还有某种更锋利的东西,像北境寒冬里刚淬好的刀。

  殿外忽然传来马嘶。

  沉山转身掀帘的动作太急,甲叶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响。

  夏启望着他绷紧的后颈,又低头看向案上的奏折——那行伪诏皆出东宫的小字,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道裂开的缝,正慢慢撕开更深处的阴影。

  晨雾未散时,沉山的拳头已重重砸在檀木案上。

  甲叶撞击的脆响惊得烛火猛颤,震落的蜡油在遣返匠人四个字上凝成暗红的疤。殿下!他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靴底在青砖上碾出半道深痕,那御史若敢来摘桃子,末将今晚就带亲卫摸进驿馆——

  摸进驿馆做什么?夏启抬指按住他腕间的脉门,指腹下跳动的力道像擂鼓。

  他望着沉山泛红的眼尾,想起三天前血祭夜,这人背着受伤的匠童在火海里跑了七里路,铠甲内侧还留着孩子染血的指印。杀了他?夏启轻笑一声,拇指缓缓摩挲他腕骨,然后让父皇有借口调二十万大军踏平北境?

  让那些刚吃上饱饭的百姓,再去啃树皮?

  沉山的喉结滚动两下,拳头慢慢松开。

  甲叶相互摩擦的声响里,他听见夏启低哑的声音:要演,就演全套。

  温知语的狼毫在宣纸上顿住。

  她正草拟《谢恩表》,痛悟前非四个字被墨晕染开,像滴化不开的血。殿下...她抬眼时,晨光正穿过她袖口的墨渍,在案上投下片模糊的云,交还工匠名录是把刀把子递出去,北疆的精钢炉、蒸汽机...

  递刀把子?夏启指尖叩了叩她新写的永守北疆你当京城那些老狐狸看不出?他忽然倾身凑近,眼底浮起淬了蜜的冷光,但他们要看的,是我愿不愿意跪。他伸手抽走她笔下的纸,在痛悟前非后添了句蒙圣恩教化,墨迹未干便吹了吹,等他们信了我是条摇尾的狗——他顿住,抬眼望向殿外,阿离正揪着个小娃的羊角辫教唱《迎天使》童谣,铜铃声碎在风里,再抽他们的筋。

  阿离的铜铃先一步撞进殿门。

  她发梢沾着草屑,怀里还揣着把野菊,七殿下!她把花往夏启案头一放,花瓣簌簌落在《谢恩表》上,东市的张婶说要扎二十盏鲤鱼灯,西市的铁匠要捐十面铜锣——她忽然噤声,后知后觉摸了摸鼻子,您...没生气吧?

  夏启捏起那朵野菊,花茎上还沾着晨露。

  他想起昨夜在城墙上,这个自小流浪的姑娘举着火把喊北境是我们的家,火光里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去挑三十个最会哭的小娃。他把花别在她耳后,教他们唱《小白菜》,要哭出鼻涕泡的那种。阿离眼睛倏地亮了,发梢铜铃响成串,转身时差点撞翻周七的茶盏。

  周七捧着茶盏后退半步,镜片上蒙了层白雾。

  他望着阿离跑远的背影,又看向夏启推过来的密令,喉结动了动:地下工坊的共振传音筒...昨夜刚调试到十里。

  很好。夏启起身时,玄色大氅扫过案角,震得《北境风候录》哗啦翻页。

  他走向殿后暗门时,苏月见已抱着一卷图纸等在那里。

  她灰蓝色的裙角沾着机油,发间别着根铜制羽毛——正是前日分析信鸽时那半片。月见。夏启停步,你说那信鸽四日前就从京城出发...

  所以这道圣旨不是为平乱。苏月见接口,指尖划过图纸上的管道纹路,是为堵北境的嘴。她抬眼时,目光穿过夏启肩头,落在暗门后的石阶上,殿下要的,是让他们自己把嘴凑上来。

  地下工坊的蒸汽管道发出轻响。

  周七扶了扶眼镜,用鹿皮仔细擦拭新装好的共振传音筒。

  金属管壁上还留着他昨夜刻的刻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东西能把人声放大三倍。他指节叩了叩管道,驿馆的每声咳嗽,都会变成哨塔里的炸雷。

  不够。夏启的指尖沿着管道游走,停在连接校场的分支处,我要知道他写密信时蘸了几次墨,要知道他掀被角时有没有发抖。他转身看向苏月见,后者正将微型窃听器嵌进传音筒接口,月见,你说过信鸽的羽茎磨损是连飞三昼夜...

  所以御史的轿辇里,该有只替他传信的鸽子。苏月见的手指在图纸上点出个圈,在他靴底缝个鸽哨,每走三步响一声——她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这样哨塔里的兄弟,就能数着步数,等他把密信塞进鸽囊。

  三日后的阳光很毒。

  钦差的鎏金仪仗碾过青石板时,阿离带着三十个小娃正跪在路中央。

  他们的羊角辫上扎着白麻,哭腔能掀翻屋檐: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为首的小女娃吸了吸鼻涕,突然拔高声音,我爹修蒸汽机呀,被人当祭品呀——

  御史的朱红官靴在她面前顿住。

  他望着满地白麻,又抬头看向校场高台上的夏启。

  七皇子正垂手而立,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侧绣的北疆地图——针脚细密,连最小的村落都绣着灯火星子。臣弟恭迎圣使。夏启的声音像浸了蜜,昨日还和匠人们说,圣使来了,北境的天就更亮堂了。

  话音未落,城南方向传来震天哭嚎。

  数百匠人家属跪伏道旁,手中血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温知语不知何时立在人群前端,青衫沾着晨露,怀里抱着本《九族供状汇录》。大人。她翻开第一页,血字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这些是血祭夜被推进魂炉的匠人子弟,最小的才七岁。她抬眼时,目光像把淬毒的刀,请问大人,这是,还是?

  御史的额角沁出冷汗。

  他下意识去摸袖中密信,却触到苏月见昨夜缝进去的鸽哨——的一声轻响,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校场的鼓乐突然停了,阿离的铜铃响成一片,夏启的目光正穿过人群,落在他颤抖的指尖上。

  是夜,钦差行辕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御史裹着锦被缩在床角,袖中密信被汗浸得发皱。

  窗外虫鸣嘈杂,像无数细针在扎耳朵。

  他分明关紧了窗户,却总听见金属管道里传来细不可闻的响动——像是有人在他床底说话,又像是北境的风,卷着血书里的哭嚎,正顺着墙缝往他耳朵里钻。

  他摸黑点燃蜡烛,烛影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

  那影子的手正指着他靴底——那里缝着枚鸽哨,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像双睁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