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好老师-《混在水浒被迫称王》

  通判府邸的书房内,窗明几净。时文彬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金石韵”,袅袅茶香中,他心中颇为自得。目光扫过案几上那几份刚刚到手,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

  他心中暗忖:周天这小子,虽说不爱读圣贤书,惯会舞枪弄棒,可这运道,真真是逆天。初来济州,便一头撞进这官场与地方豪强的角力漩涡中,非但没被碾碎,反倒成了破局的关键,如今更凭空落下这般大的好处。这学生……当真是个异数。

  转念一想,自己这个老师,何尝不是受了他天大的恩惠?想自己少年中举,意气风发,却在知县任上一熬多年,升迁无望。自这“不学无术”的学生来到郓城,不到一年光景,他那收拢流民、兴办产业、安定地方的种种作为,桩桩件件,竟都成了自己任上“治民有方、政绩斐然”的明证,最终化作吏部考功簿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自己擢升通判最坚实的台阶。

  “祸兮福所倚,古人诚不我欺。” 时文彬轻呷一口香茗,只觉这学生孝敬的茶,滋味格外甘醇。正陶然间,听得门外脚步声,周天已应召而来。

  “老师,您唤我?” 周天迈步进来,见时文彬嘴角含笑,不由好奇,“看老师神色,可是有什么喜事?”

  时文彬回过神来,敛去笑意,故意板起脸,没好气地瞪了这个“不务正业”的学生一眼,用手指点了点案几上那叠文书:“能有何事?还不是为你这混小子劳神!这些,是为师替你从李知府那边争来的,算是此番的酬功。你自己瞧瞧,可还满意?”

  周天闻言一愣,目光扫过那些契据,却未细看,反而挠头道:“老师,您自己留着便是。学生在郓城、济州已有不少产业,够支应了。”

  这话说得随意,却让时文彬心中更添几分慰藉,到底是自己学生,知道顾念师长。他面上却故作不悦,斥道:“净说浑话!为师乃朝廷命官,读圣贤书,行君子事,岂能沾染这些商贾铜臭之物?传将出去,成何体统!”

  周天被噎了一下,心里暗自嘀咕:都说“千里为官只为财”,自己这位老师,倒真是官场里的一股清流,还是说……另有打算?

  时文彬仿佛能看透他心思一般,冷哼一声:“怎么?可是在腹诽为师故作清高,沽名钓誉?”

  “学生不敢!” 周天连忙否认,脸上却分明写着疑惑。

  时文彬见他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转为沉缓:“你年纪尚轻,有些事看不透。不错,如今朝堂上下,贪墨成风,结党营私者众,确是污浊不堪。正因如此,为师才更不愿与之同流合污。若只为求财钻营,为师何必在郓城那小小知县任上,一待便是这许多年?早该‘活动’升迁了。”

  周天听罢,心头一震,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这位老师,并非不通世故,而是心中有坚守,不愿随波逐流。在这积弊深重的大宋官场,能保持这份清醒与操守,已是极为难得。他不由生出几分敬意,同时也感到一丝无奈。

  “老师……” 周天叹了口气,语气复杂,“您这份风骨,学生佩服。只是这世道……清者未必能自清,有时太过孤直,反易被排挤孤立,寸步难行啊。”

  时文彬摆摆手,不愿多谈自己,将话题拉回:“为师为官自有分寸,无需你操心。说正事。除了这些产业,李知府他们商议定了,济州码头日后的经营打理,也交由你负责。”

  “哦?” 周天眉头一挑,“那码头油水丰厚,是个聚宝盆,他们舍得放手?”

  “自然不是白给。” 时文彬啜了口茶,“码头利益,分作四股。李知府、刘督监,还有为师,各占两成干股,只分红,不过问经营。剩余四成,连同码头的实际管治之权,归你。如何经营,用人调度,盈亏风险,皆由你一力承担。”

  周天迅速盘算:四成实股加经营权,看似自己担了主要责任和风险,但也掌握了核心权力和大部分经营收益。李知府这手,既酬了功,又将码头这烫手山芋和日常琐事推了出来,他们坐享其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这对自己而言,确也是将势力渗入济州命脉的绝佳机会。

  他脸上露出笑容,问道:“老师,那六成干股里,您占了两成?”

  “嗯。” 时文彬微微颔首。

  “得嘞!” 周天一拍大腿,笑容更盛,“有老师这份在里头,学生便是再劳心费力,也值当了!定把码头经营得红红火火,不让老师的干股白拿!”

  “休要狂妄!” 时文彬瞪他一眼,眼中却并无多少责备,“知道你有几分本事,但也需谨言慎行,谦虚务实。码头龙蛇混杂,牵扯多方,绝非易事。”

  “学生省得。” 周天点头应下,忽然想起一事,眼睛一亮,“对了老师,那夜在码头缴获的几艘辽商大船……”

  “那些船?” 时文彬接口道,“连同船上未被孙家搬完的货物,经李知府首肯,一并划归你处置了。算是此番的额外战利。”

  “当真?” 周天喜出望外,“三艘大海船,虽有些旧,修补一番便是好东西!正好充实咱们的水上力量!可惜……还是少了点。”

  时文彬看他那贪心不足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孙家名下,原本还有几艘货船、客舟,如今也作为逆产查封。按律需估价发卖,所得充公。你若感兴趣,届时去买了便是。眼下济州与孙家有牵连的富商正惶惶不安,多半不敢出头竞买,你或能以实惠价钱拿下。”

  周天闻言,哈哈大笑:“老师,您说学生这算不算是‘傻人有傻福’?不对,是‘跟着老师有肉吃’!” 他一边说笑,一边顺手拿起桌上那叠房契,仔细翻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渐渐皱起,抽出一张契纸,疑惑道:“老师,这……这怎么还有一栋‘怡红院’的契书?这是……青楼?”

  时文彬瞥了一眼,淡然道:“嗯,孙家产业之一,在城西颇有些名气。怎么,青楼有何不妥?”

  周天脸上露出明显的嫌恶之色:“老师,那是皮肉生意,逼良为娼、藏污纳垢的所在。学生……不喜此道。”

  “不喜?” 时文彬倒被他这反应勾起兴趣,放下茶盏,饶有兴味地问,“这倒奇了。自古酒楼茶肆、秦楼楚馆,皆是市井繁华一景。你年纪轻轻,对此还有讲究?”

  周天正色道:“老师,学生平生最厌恶三样东西:黄、赌、毒。此三者,皆是刮骨钢刀,害人家破人亡,于国于民有百害而无一利。”

  “黄、赌、毒?” 时文彬咀嚼着这三个字,“黄是指这烟花之地,赌自是赌坊,这‘毒’……莫非是指毒药?砒霜之类害人之物?”

  周天自知失言,这个时代鸦片等物尚未泛滥成灾,忙含糊解释道:“呃……差不多吧,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时文彬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现实的冷峻:“怀毅,你心有正气,这是好的。但你可知,这赌坊确是害人深坑,当禁。可这青楼……在许多时候,反倒是条活路。”

  “活路?” 周天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师,那眼神分明在说:老师,您这说法……也太离谱了吧?

  看出他眼中的质疑,时文彬叹了口气,缓缓道:“你可知,如今这世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有多少女子流离失所?或遇天灾,或逢兵祸,或受豪强欺压,父母双亡,自身难保。卖给大户为奴为婢,命如草芥;流落街头,冻饿而死,或遭更不堪之下场。入这青楼,虽名声有损,身不由己,但至少……能得一口饭吃,有一隅避风之所,不至立时毙命于沟壑。你行走四方,所见饿殍,难道还少吗?”

  这番话,语气平淡,却如重锤般敲在周天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想起一路所见流民惨状,想起这时代女子生存之艰难。满腔的道德义愤,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竟一时梗住,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狗屁的世道……”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含糊,带着深深的无力与愤懑,“难怪……”

  “难怪什么?” 时文彬没听清后半句。

  “没什么,老师。” 周天摇摇头,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他重新看向手中那叠契纸,目光变得复杂,沉吟片刻,开口道:“老师,这些产业,学生接下来自会妥善经营。其中收益,学生想……算作两成干股,归于老师名下。”

  时文彬脸色一沉:“胡闹!方才为师如何说的?岂能……”

  “老师息怒,” 周天抢在他发作前,躬身一礼,语气诚恳却坚定,“学生岂敢以铜臭之物玷污老师清誉?这两成干股,非是给老师您的。是学生孝敬师母,赠与师弟师妹们的。师母持家辛苦,师弟师妹日后读书进学、婚嫁成家,处处需用银钱。老师清廉,家中用度想必不宽裕。此乃学生一片心意,恳请老师,万勿推辞!就当是……学生提前给师弟师妹们存的‘束修’与‘贺仪’了!”

  说完,不等时文彬再开口,周天将那叠契纸小心收好,深深一揖:“老师若无其他吩咐,学生先去码头那边看看,诸多事务亟待处理。学生告退!” 说罢,竟似怕被叫住一般,转身便快步离去。

  “你……你这混账小子!真是胡闹!” 时文彬望着学生匆匆离去的背影,佯怒地骂了一句。

  然而,书房门关上后,他独自静坐片刻,望着窗外庭中疏影,严肃的脸上,终究是缓缓漾开了一丝无奈又欣慰的笑意。这笑意,比方才品茶时,更深,更暖。他端起那盏已微凉的“金石韵”,轻啜一口,低声自语:“臭小子……倒还算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