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忆-《血色蔷薇永寂曲》

  他望着远处沉沦的夕阳,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将他的世界彻底撕裂、浸透鲜血与冰冷的夜晚。

  三年前

  年轻的伊森当时他还只是猎人学院的一名优秀学徒,并未亲身在场

  冰冷的雨水不断从穹顶的破洞滴落,敲打着腐朽的长椅和斑驳的石地,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的声响,冲刷着墙壁上彩绘玻璃窗积年的污垢和蛛网,模糊了那些圣徒悲悯而空洞的面容。

  亚理斯和莎夏本该在此进行一场例行的边境异常能量巡逻,却意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绝非善类的能量波动,以及……压抑的、绝非祈祷的隐秘低语。

  猎人的本能让他们警惕。他们如同最老练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行,最终隐匿在教堂最深处一个残破的告解亭后浓重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然后,借着破窗透入的、那诡异血月的光辉,他们看到了足以颠覆他们半生信仰和所有认知的一幕——

  那个他们追猎名单上排名极其靠前、危险的纯血贵族由里·温特斯,正慵懒地靠在一张倾倒的、布满灰尘的长椅上,翘着腿,指尖漫不经心地敲打着膝盖。

  而他对面,站着的竟是一个身穿代表着圣光教会高层权威、绣着金线日芒纹饰的执事袍、兜帽却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人!

  更让亚理斯和莎夏心脏骤停、血液几乎冻结的是——由里·温特斯正将一份用某种漆黑如夜、仿佛还在微微蠕动的诡异兽皮密封、散发着浓郁不祥与古老邪恶气息的卷轴,递向那名教会执事!两人完成这亵渎性交接的瞬间,手掌短暂相握,嘴角竟然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仿佛达成了某种肮脏黑暗协议的冰冷笑容!

  那是赤裸裸的、来自信仰内部的背叛!是圣光旗帜下的堕落!

  莎夏猛地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硬生生抑制住那声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喘与愤怒的呜咽。

  手指因极致的震惊和背叛带来的刺痛而用力到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指甲几乎要掐入掌心皮肉。

  旁边的亚理斯,那双总是坚毅沉稳的棕色眼眸,在刹那间被难以置信的骇然和熊熊燃烧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所充斥!他死死按住了腰间的银制短刃,那是他宣誓效忠圣光的象征,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冰冷的刀柄捏碎!毕生信仰的轰然崩塌与对黑暗最深切的憎恶在这一刻剧烈地冲击着他的灵魂。

  或许是因为这瞬间剧烈波动的气息,又或许,仅仅只是命运女神最恶劣、最残忍的玩笑——他们的运气,在那一刻跌入了深渊。

  正在低声交谈的由里·温特斯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他那双冰红色的、如同两潭凝固血液般的眼眸,骤然转向告解亭那片浓重的阴影方向,脸上慵懒闲适的神色瞬间消失,被一种猫科动物发现藏匿猎物般的锐利、玩味和残忍所取代。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毫无温度、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弧度。

  “哦呀……看来今夜不止有雨水和旧友,还有两只……不小心迷了路,听到了不该听墙角的小老鼠。”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低语,却带着能冻结骨髓的寒意与杀机。

  那名兜帽执事身影猛地一僵,如同受惊的毒蛇,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看向温特斯,直接如同鬼魅般迅速向后一滑,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教堂更深的阴影与连绵的雨幕之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亚理斯和莎夏心知彻底暴露,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裹尸布骤然收紧!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凭借着多年生死与共培养出的极致默契,两人瞬间做出唯一的选择——撤退!不顾一切地撤退!必须将这个消息带回去!揭露这骇人的背叛!

  两人如同被惊动的猎豹,猛地从藏身处暴起冲出!身影快如闪电,向着教堂那扇破败不堪、半掩着的大门疾掠而去!

  然而,由里·温特斯的速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发力动作,身影就如同瞬移般,轻描淡写地、精准地拦在了他们唯一的逃生路径上!姿态依旧优雅得如同参加晚宴,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属于古老纯血的恐怖威压,却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令人窒息!

  一场短暂、沉默却激烈残酷到极点的交锋,在冰冷的雨夜、血色月光和残破圣像的注视下骤然爆发!

  银光疾闪!圣焰爆裂!亚理斯和莎夏拼尽了毕生所学,将猎人的技巧与默契发挥到极致,他们是教会引以为傲的利刃!但面对一位真正被激起杀意、不再掩饰力量的古老纯血贵族,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悲壮而无力!

  亚理斯为了保护试图从侧翼突破的莎夏,猛地将她向后一扯,自己则硬生生用肩膀扛下了由里一记看似随意挥来、却蕴含着足以撕裂钢铁的恐怖力量的爪击!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猎人特制的护肩如同纸糊般碎裂,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深色的外套!但他也借着这股冲击力,猛地从腰间掏出最后一枚特制的高浓度圣光震撼弹,用尽力气砸向温特斯脚下!

  “轰——!”

  刺目欲盲的圣洁光芒伴随着灼热的高温和强烈的冲击波骤然炸开!神圣的能量对于血族有着天然的克制,即便是由里·温特斯,也不得不厌恶地皱紧眉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抬起手臂遮挡那令他不适的光芒。

  “走!!!”亚理斯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低吼,一把拉住被眼前景象惊得瞬间失神的莎夏,利用这用鲜血换来的、宝贵到极致的一瞬间隙,如同两道狼狈却迅疾的流星,疯狂地冲出了教堂大门,瞬间消失在茫茫的、被血色月光和冰冷雨幕笼罩的、错综复杂的贫民区小巷之中。

  由里·温特斯并没有立刻全力追赶。他只是缓缓放下手臂,优雅地轻轻掸了掸衣袖上被圣光灼烧出的细微焦痕,冰红色的眼眸望着他们逃离的方向,嘴角那抹残忍而戏谑的弧度愈发明显加深。

  仿佛只是在玩一场早已注定结果的猫捉老鼠的游戏,而惊慌失措、负伤逃窜的猎物……终究逃不出猎食者早已布下的掌心。他甚至享受这种追逐带来的乐趣。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教堂地面那滩迅速稀释的血迹,却永远冲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背叛与死亡的气息。

  伊森的叙述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呼吸变得明显急促而沉重,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仿佛再次身临其境,感受到了那夜冰冷的雨水、父亲鲜血的温热,以及那刻骨铭心的绝望与愤怒。他知道,这仅仅是整个噩梦的开始。父母拼尽一切的逃离,并未为他们换来生机,反而像是触动了更恐怖的开关,将他们,也将他,引向了更深的、万劫不复的绝望深渊,以及……他自身命运那彻底而残酷的颠覆。

  楚离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脸上惯有的戏谑与慵懒早已消失无踪,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冰冷彻骨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