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宣泄-《血色蔷薇永寂曲》

  安全屋内,伊森·博尔特仰面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一条手臂无力地搭在额前,遮挡住了窗外渗入的惨淡月光。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然而,他的脑海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一闭眼,就是走廊里楚离接过那束刺眼蔷薇时淡漠的侧脸,以及她那一声轻飘飘的“好啊”。

  紧接着,画面又跳转回那个夜晚,旧教学楼禁区前——

  她带着邪气的笑容一步步逼近,温热的呼吸擦过耳廓,蛊惑又满是戏谑的低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堵在他的胸口,闷得发慌。

  一种莫名的、酸涩又烦躁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滋生,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坐立难安。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困惑与挣扎。

  为什么要在意? 她跟谁的约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本来就是一个来历不明、行为诡异、需要严加监视的危险分子!

  然而那股莫名的情绪却挥之不去,反而因为压抑而更加躁动。

  “啧!”伊森低啐一声,像是要摆脱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猛地站起身“我一定是最近太闲了。”

  他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银制长剑,冰冷的触感稍稍平复了他内心的躁动。需要找点事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驱逐出去!

  大步流星地走出安全屋,融入冰冷的夜色之中,沿着学园边缘的阴影快速移动着,任由夜风吹拂着脸颊和混乱的思绪。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

  当他途径月影回廊餐厅附近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那装饰华丽的落地窗。

  只是一眼。

  就那一眼,他清晰地看到了窗内那个靠窗的最佳位置——卢西恩笑容灿烂地说着什么,而他对面坐着的,正是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根源——楚离!

  她似乎正低头看着手里什么东西,侧脸在柔和暧昧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几分柔和?(绝对是灯光错觉!)

  伊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酸又涩。

  随即冷漠的别开脸,加快脚下的步伐,径直朝着晦光街走去。

  晦光街的空气依旧污浊不堪,充满了罪恶的气息。

  伊森冰蓝色的眼眸中一片冷冽,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突然,前方阴暗的巷道里传来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嘶吼和打斗声!

  又是那种失控狂化的低等血族!

  而且不止一个!足足有五六只,正疯狂地围攻着几个看起来像是黑市商人的家伙,地上已经躺了两具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伊森反手抽出银制长剑,剑光不再是平日的凌厉精准,而是带着一股疯狂的、暴戾的狠劲!

  劈、砍、斩、刺!

  动作大开大合,凶猛无比!银色的剑光在昏暗的巷道里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

  一个狂化血族的利爪划破了他的手臂,鲜血渗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手一剑直接将那血族从中劈开!

  暗沉粘稠的血液溅了他一身,他却毫不在意,眼中只有更加炽烈的战意和……宣泄!

  剩下的狂化血族似乎也被他这不要命的打法震慑住了,攻势微微一滞。

  那几个幸存的黑市商人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如同修罗降世般的风纪委员,以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方式,疯狂地清理着那些可怕的怪物。

  巷道内,只剩下狂化血族濒死的嘶吼、银剑破风的呼啸,以及伊森那压抑着沉重喘息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战斗身影。

  他打得又凶又狠,仿佛要将灵魂深处所有的黑暗,都在这场血腥的厮杀中,彻底燃烧殆尽。

  月影回廊的晚餐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步入尾声。楚离恰到好处地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眉眼间染上一丝恰到好处的倦怠。

  “抱歉,拉瓦尔学长,”她声音比平时软糯了些许,带着点慵懒的鼻音,“今日有些乏了。”

  卢西恩·拉瓦尔正说到兴头上,试图展示自己渊博的(自认为)收藏学识,见状立刻打住,脸上露出体贴的笑容:“是我考虑不周,光顾着说话了。时间确实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楚离轻轻摇头,理由充分且无可指摘:“谢谢学长好意,不过从正门走太惹眼了,我不想引起更多不必要的关注。”她意指那场轰动走廊的表白后续。

  卢西恩想到学园里那些无孔不入的八卦,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坚持,只是再三嘱咐她注意安全。

  楚离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餐厅,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走在回学园的路上,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餐厅里沾染的甜腻香气。

  楚离脑海中却闪过刚才窗外那个仓促别开脸、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冷峻身影“啧,跑得倒快。”她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一丝极淡的玩味掠过心底,“不过那副样子……倒是比平时的棺材脸有趣多了。”

  她并未将这无意中发现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如同拂去一粒微尘。

  然而,当她踏入学园日间部区域,快要走到鸢尾楼宿舍楼下时,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却被她敏锐神识捕捉到的血腥气。这气息在充满青春活力的日间部宿舍区显得格外突兀。

  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悄然铺散开来,瞬间便锁定了血腥气的源头——就在宿舍楼入口处的阴影里,那个倚靠在冰冷墙壁上的身影。

  伊森·博尔特。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制服的袖口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隐约可见下面草草包扎的绷带,渗着点点暗红。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几缕凌乱地贴在额角,呼吸似乎比平时沉重一些。

  微微低着头,冰蓝色的眼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却比以往更甚。

  楚离看着他这副明显刚从一场恶战中脱离、带着伤、浑身散发着未散尽戾气与血腥味的模样,心下无奈叹息,甚至有点想扶额。

  “唉!我这一天真是好累啊!应付完一只花孔雀,回来还得在宿舍门口面对一只不知道在哪打了滚、受了伤、还明显在闹别扭炸毛的狼崽。这养伤的日子,简直比在羲和大陆秘境里被大妖追着啃还要劳心费神。”

  她决定贯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当没看见,目不斜视,面容平静无波,径直朝着宿舍大门走去,打算如同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彻底无视这位过于尽职尽责(且目前状态看起来极度不稳定)的风纪委员。

  就在她的脚步刚与他擦肩而过时——

  一只带着湿冷战栗的手,突然从阴影中伸出,精准地、攥住了她外套的一角。

  力道并不大,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僵硬,但那微凉的触感和实实在在的阻拦,却成功地阻止了她离开的步伐。

  楚离脚步顿住。

  她低下头,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外套上那只突兀的、指节分明却带着新鲜擦伤和暗红血渍的手上。污迹在浅色面料上格外显眼。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对上那双终于从阴影中抬起的冰蓝色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还有未散尽的戾气。

  她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甚至带着点例行公事的疏离:“伊森委员?我不记得我今天犯了哪条戒律,需要劳烦您在此……深夜拦截审查?”

  她的声音清澈而冰冷,如同冬日里破开冰面的溪流,瞬间浇醒了伊森有些混沌发热的头脑和那突如其来的冲动。

  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他猛地收回了手,指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藏到了身后。脸上迅速覆上一层比平时更厚的寒霜,试图用惯常的冷漠来掩盖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和根本无法解释的行为。

  “哼,”他冷哼一声,别开视线,声音沙哑却刻意加重了冷厉,“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和夜间部的血族接触过密,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尤其卢西恩他……”

  他的话说到一半,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卢西恩的复杂背景看似热情实则难以捉摸的做派,最终只是生硬地、干巴巴地转折:“……总之,离他远点!很不安全!”

  顿了顿,目光快速扫过楚离那张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语气变得更加生硬,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的关心?“别以为有点特殊能力就无所顾忌!你脸色一直都很差,显然是旧伤未愈!这个时候招惹他们,是嫌自己麻烦不够多吗?还是嫌命太长?”

  楚离安静地听着他这番前言不搭后语、既像警告又像关心的训诫,脸上的疑惑渐渐转化为一种玩味的审视。

  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动怒,反而转身上前一步,主动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因为刚才的拉扯而所剩无几的距离。

  伊森见此,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后背却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瞳孔微微收缩,呼吸一滞,看着眼前这张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精致,却也愈发莫测的脸。

  楚离抬起手,并未触碰他,只是用指尖虚虚地、极其轻佻地挑向他的下巴,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侵略性。

  伊森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呼吸一滞,几乎能感觉到她指尖带来的、若有若无的冷香。

  然后,他听到楚离带着笑意的、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响起:

  “伊森委员……”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最终定格在他那双写满了惊愕和戒备的冰蓝色眼眸上。

  “我确实命挺长的……”

  “你看我这么紧,是怕我惹事……”

  “还是……”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皮肤,却又始终保持着一丝微妙的距离。

  “……舍不得我出事,嗯?”

  最后一个音节轻轻上扬,带着十足的蛊惑和戏谑,重重地敲在伊森的心弦上。

  伊森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烟花炸开!所有准备好的冷言冷语、所有警告和担忧,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只剩下那句“舍不得我出事”在脑海里疯狂回荡,激起惊涛骇浪!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迅速变得铁青,羞愤交加,几乎要当场失控。

  “你——胡说什么!”他猛地挥开楚离那并未真正碰到他的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有些变调“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楚离看着他这副彻底炸毛、语无伦次的模样,终于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唇角那抹恶劣的笑容加深。

  “哦?不是吗?”她故作无辜地眨了下眼,眼神清澈,却更显讽刺,“那便是我误会了。委员长大人只是……尽、忠、职、守。”

  她特意一字一顿,缓慢而清晰地加重了尽忠职守四个字,听起来充满了玩味和毫不掩饰的嘲讽。

  说完,仿佛失去了兴趣般,干脆利落地转身,不再看几乎要原地爆炸、头顶冒烟的伊森,悠然自得地推开宿舍楼的门,身影消失在门后温暖的光线中。

  只留下伊森·博尔特一个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耳边是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楚离那句魔音灌耳般的“舍不得我出事”。

  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试图驱散那令人烦躁的热度和混乱的思绪。

  “又是这样!”

  他低咒一声,声音沙哑而挫败,却不知道是在咒骂那个总能轻易搅乱他心绪的黑发少女,还是在咒骂自己那不争气的、失控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