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茶话会-《血色蔷薇永寂曲》

  理事会的茶话会设在学园深处一座环绕着白色蔷薇的玻璃花房内。

  阳光透过晶莹的穹顶洒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和摆放着精致茶点、馥郁红茶的长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气氛看似闲适优雅,但在场每一个人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虚伪的宁静。

  楚离踏入花房时,肩头依旧趴伏着那只银白色、眉心点焰的小狐狸。

  她今日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墨色常服,与周遭绅士淑女的华服礼裙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目光快速扫过场内。

  银朔坐在主位旁,正与维克多院长低声交谈着什么。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眸望来,眸中依旧是那抹熟悉的温柔。

  只是今日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

  在她肩头的小狐狸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对她微微颔首。

  楚离:炸毛狐狸今天看起来有点心事?

  维克多院长也对她投来和蔼却带着探究的目光。

  塞琉斯教授独自坐在稍远的角落,捧着一杯红茶,目光落在窗外的蔷薇上,仿佛置身事外,

  西亚与伊兰诺坐在另一侧,西亚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对上楚离的目光时,红瞳中漾开恰到好处的笑意,仿佛昨日的交易只是朋友间的一场寻常谈话。

  伊兰诺则依旧是冰山般的沉默,蓝眸冷静地扫视全场。

  楚离:装,继续装。等会儿看你怎么接招。

  就在气氛看似平和时,花房的入口处光线微微一暗。

  两道身影并肩走了进来。

  左边是克洛西·艾德里安,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礼服,衬得他黑发红瞳愈发妖异俊美。

  脸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淡漠笑容,目光在场内扫过,在楚离和西亚身上略有停顿,笑意更深了几分。

  而走在他身旁的,正是马尔斯·克罗利。

  他看起来比上次仪式之战时气息稳固了不少,但脸色依旧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神阴鸷。

  尤其是在看到楚离的瞬间,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恨……

  楚离:呵,恢复得倒是不慢。看来上次的空间绞杀还是不够狠。

  马尔斯的目光死死锁定楚离,那其中的恶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几乎是同时,楚离感觉到肩头的小狐狸周身肌肉瞬间绷紧。

  原本慵懒搭着的尾巴倏然竖起,银瞳中杀意暴涨,小小的身躯里,恐怖的能量正在急速汇聚。

  楚离面不改色,仿佛根本没注意到马尔斯那要吃人的眼神,也没感受到肩头瞬间炸毛的狐狸。

  只是极其自然地抬起手,状似无意地——

  一把紧紧攥住了凌风那条因为愤怒而僵直竖起的、毛茸茸的大尾巴,用力一握!

  “呜——!”

  凌风浑身猛地一个激灵,蓄势待发的杀意和能量瞬间被打断。

  愕然转头,银瞳带着一丝羞恼和不敢置信看向楚离,神识传音响起,声音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阿离!放手!!】

  那语气,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慌乱。

  楚离神识回应,语气理所当然,带着点警告:【不放。别忘了这是什么场合,收敛点。你现在是只宠物。】

  凌风银瞳中怒火与一种奇异的窘迫交织,传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确定不放?】

  楚离猛的想起某些关于狐狸尾巴的……

  以及这家伙过于旺盛的精力。

  随即像是嫌烫手一般,手腕一抖,啪嗒一下,干脆利落地将尾巴甩开。

  尾巴重获自由,凌风几乎是瞬间将它紧紧圈绕在自己身上,把脑袋深深埋进楚离的颈窝。

  只露出一双冰冷的银瞳,恶狠狠地瞪了马尔斯一眼,但那杀意终究是被强行压了下去。

  只剩下闷闷的、带着强烈不满的低气压。

  楚离:啧,果然敏感。以后这倒是个治他的好办法。

  这小插曲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除了当事人,几乎无人察觉。

  在旁人看来,不过是那只漂亮的宠物狐狸似乎被陌生人的气息惊到,炸了下毛,随即又被主人安抚了下去。

  马尔斯自然也看到了楚离肩头那只宠物,但他并未过多在意,只当是楚离某种古怪的癖好。

  注意力依旧集中在楚离本人身上,眼神阴冷。

  克洛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优雅地走到空位前,并未立刻坐下。

  而是目光转向楚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楚离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看来你对我上次的提议,考虑得似乎并不顺利?”他指的是以世界树信息拉拢她合作的事情,语气带着点惋惜。

  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肩头那只将杀意收敛得极好的小狐狸,以及不远处神色温润的西亚。

  楚离迎上他的目光,黑眸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

  “本君行事,向来只看心情和代价。有些人付出的代价不够,自然合作不成。”

  她这话,既回应了克洛西,也隐隐点了一下西亚。

  克洛西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代价么……”

  “有时候,看似高昂的代价,或许才是通往真正目标的唯一路径。”

  “楚离小姐,或许很快你就会改变主意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与马尔斯一同落座。

  花房内的气氛,因为这两人的到来,以及这短暂却暗藏机锋的对话,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真正的茶话,尚未开始,无形的博弈已然展开。

  楚离感受到颈窝处小狐狸依旧不满的轻蹭,以及那道始终锁定着自己的、来自马尔斯的阴冷视线,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楚离:茶话会?看来今天这茶,不会太好喝啊。

  克洛西与马尔斯落座后,花房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侍者无声地穿梭,为众人添上新的茶,馥郁的香气稍稍冲淡了空气中无形的火药味。

  维克多院长作为东道主,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今日邀请诸位前来,一是欢迎西亚·艾德里安先生与伊兰诺·蒙托斯先生正式加入学园理事会”

  “二是借此机会,让大家有机会交流一下对近期……一些异常事件的看法。”

  “希望我们能在坦诚的沟通中,找到维持缄默之城乃至厄布斯提亚平衡的方法。”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将在场众人心怀鬼胎的目的,包裹在了维持平衡的外衣之下。

  银朔端起骨瓷茶杯,指尖摩挲着杯壁,温和地接口。

  “院长说得是。平衡来之不易,需要各方共同维护。”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克洛西和马尔斯,意有所指“任何试图打破平衡、引发动荡的行为,都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马尔斯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楚离,最终落在银朔身上,声音沙哑:“平衡?”

  “所谓的平衡,不过是懦弱者自我安慰的借口!真正的力量,从来不需要委曲求全的‘平衡’来维系!”

  他显然对上次仪式被破坏,以及楚离出手之事耿耿于怀。

  克洛西则优雅地啜了一口红茶,放下茶杯,红瞳中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银朔会长总是如此……顾全大局。”

  “不过,我很好奇,当旧有的平衡本身已经成为枷锁,阻碍了进化与新生时,打破它,难道不是一种必然吗?”

  话落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楚离,仿佛在等待她的回应。

  楚离肩头的小狐狸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不屑的鼻息。

  楚离抬手,指尖看似随意地梳理着它颈后的绒毛,实则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没有直接回应克洛西的挑衅,反而将目光转向了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的西亚。

  “西亚先生,”她开口,声音带着一贯的慵懒,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昨日你提到的关于古老陷阱的一些见解,颇为新颖。”

  “不知对于某些……更为隐蔽的,比如能侵蚀灵魂的障碍,阁下是否也有独到的规避之法?”

  她问得隐晦,但在场知情者如西亚、克洛西,甚至可能包括银朔和赛琉斯,都明白她指的是那条路径上遇到的血雾与灵魂反噬。

  楚离:先把难题抛给西亚,看看他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能给出什么回应,又能透露出多少信息。

  西亚迎上她的目光,笑意温润,仿佛早已料到她会在此刻发问。

  放下茶杯,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从容:“楚离小姐提到的这类障碍,确实棘手。”

  “它们往往与更深层的本源力量纠缠,强行突破并非明智之举。”

  顿了顿,目光扫过克洛西,语气带着一丝深意“有时候,需要的并非更强的力量去摧毁”

  “而是找到与之共鸣的钥匙,或者……一条能绕开其核心影响区域的小径。”

  他这话,既回答了楚离,也像是在隐晦地反驳克洛西打破枷锁的论调。

  楚离:共鸣的钥匙?绕开核心的小径?

  说得轻巧,这钥匙和小径恐怕才是真正价值连城的信息。

  克洛西闻言,红瞳中闪过一丝冷嘲:“共鸣?绕开?”

  “西亚,数千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了迂回。真正的力量,何须如此小心翼翼?”

  “直接掌控源头,一切障碍,自然烟消云散。”他再次将话题引向了力量本源,暗示着永寂曲与该隐的存在。

  “掌控源头?”

  一直沉默的伊兰诺忽然开口,冰冷的蓝眸看向克洛西,声音如同寒泉。

  “克罗利先生之前的尝试,似乎并未带来烟消云散。”

  “反而差点引来了绯月之劫。这种不计后果的掌控,与毁灭何异?”

  他直接揭开了马尔斯的伤疤,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马尔斯脸色铁青,周身弥漫起危险的能量波动。

  凌风瞬间抬起头,银瞳冰冷地锁定他,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

  银朔适时地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平静地看向马尔斯和克洛西,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克罗利先生,艾德里安先生,这里是学园,是寻求知识与解决方案的地方,而非角力场。”

  “任何可能威胁到学园安全与稳定的能量波动,都是不被允许的。”

  他的话如同无形的枷锁,马尔斯周身波动的能量不甘地沉寂下去,只是眼神愈发阴毒。

  克洛西则低笑一声,重新靠回椅背,仿佛刚才的争执与他无关。

  “当然,会长。”

  “我们自然是来寻求解决方案的。”

  他视线再次转向楚离“只是不知道,楚离小姐……更倾向于哪种解决方案呢?”

  “是寻找一把不知在何处的钥匙,还是……拥有足以碾碎一切障碍的力量?”

  他将一个赤裸裸的选择题,抛到了楚离面前。

  是选择西亚那条看似稳妥却可能充满未知变数的小径,还是选择他这边看似直接却风险巨大的力量?

  楚离感受着肩头小狐狸重新绷紧的身体。

  以及全场或明或暗聚焦在她身上的视线。

  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漫不经心,却又带着绝对自信的弧度。

  她轻轻抚摸着凌风柔软的毛发,抬起黑眸,迎上克洛西探究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静:

  “本君的解决方案,向来很简单——”

  “看心情,以及……看谁给的筹码,更合本君的心意。”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花房内,茶香依旧,但无形的博弈,已然进入了更深的层次。

  所有人都明白,楚离的态度,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未来局面的走向。

  克洛西红瞳中的兴味更浓了,他身体微微前倾,指尖在光滑的桌面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仿佛在敲打着每个人心中的算盘。

  “筹码?”他低笑,“楚离小姐想要什么样的筹码?更强大的力量?更古老的秘辛?”

  “还是……更直接的,通往你所求之物的捷径?”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楚离漫不经心的表象,直指她探寻世界树的核心目的。

  楚离:果然,这家伙知道本君的目标!

  他是在暗示他掌握的关于永寂曲和源头的信息,能更直接地帮本君达到目的?

  西亚脸上的温润笑容不变,但交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他轻轻搅动着杯中的红茶,声音平和地插入:“捷径往往伴随着无法预料的深渊。”

  “稳妥的路径或许迂回,但至少能确保……探索者有机会抵达终点,而非中途坠落。”

  他这是在回应克洛西,也是在提醒楚离。

  银朔安静地坐在主位旁,平静地注视着这场围绕楚离展开的无声竞价。

  没有出声干涉,只是偶尔端起茶杯的动作,优雅依旧,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无声地维持着场内微妙的平衡,也警示着任何人不要越过他设定的底线。

  维克多院长眉头微蹙,显然对这种近乎公开的利益争夺感到不安,但他看了看神色平静的银朔,终究没有出声打断。

  马尔斯阴冷的目光在楚离和克洛西之间来回扫视,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似乎乐于见到楚离被卷入更深的旋涡。

  而楚离肩头的小狐狸,眼眸中的冰冷几乎要实质化,死死盯着克洛西。

  若非楚离的手指一直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它的背毛,恐怕早已按捺不住。

  楚离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未动的红茶,轻轻晃动着,看着琥珀色的茶汤在杯中荡漾。

  “强大的力量,本君自有途径获取。古老的秘辛,听起来有趣,但虚无缥缈。”

  她抬起眸,目光先是落在克洛西身上,带着审视“至于捷径……”

  故意拉长了语调,随即转向西亚,唇角微勾“听起来很诱人”

  “但本君更想知道,绕开障碍的那条小径,具体……需要什么样的路引?”

  她再次将问题精准地抛回给西亚,逼他拿出更具体的、关于如何应对那血雾和灵魂反噬的实质性信息。

  同时,也向克洛西表明,空泛的许诺对她无效。

  西亚迎着她迫人的目光,红瞳深处闪过一丝了然。他明白,楚离这是在逼他亮出更多的底牌。

  沉吟片刻,正准备开口——

  “路引?”克洛西却抢先一步,嗤笑出声,打断了西亚可能的回应。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楚离,红瞳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

  “何必需要那么麻烦的路引?楚离小姐,当你站在力量的巅峰,俯瞰众生时…..”

  “你会发现,所有的障碍,都不过是脚下可以随意碾碎的尘埃!”

  “我所追求的,正是这样绝对的力量!而这份力量,足以满足你任何心意!”

  他这话几乎是赤裸裸的宣言,毫不掩饰其启动永寂曲、释放该隐之力量的野心。

  “克洛西!”西亚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厉色,“你清楚那样做的后果!”

  “后果?”

  克洛西转头看他,笑容冰冷而偏执。

  “旧的秩序崩塌,新的纪元开启,这就是唯一的后果!”

  花房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楚离却忽然放下了茶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对眼前这场愈演愈烈的争执感到了厌倦。

  “巅峰?尘埃?新纪元?”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肩头的小狐狸立刻机警地调整好姿势。

  “听起来都很宏大,可惜……”眼眸扫过克洛西和西亚,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本君对塑造世界没什么兴趣,只对解决自己的问题感兴趣。”

  目光最终落在银朔身上,语气随意。

  “会长,茶喝完了,戏也看得差不多了。本君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转身便朝着花房外走去。姿态潇洒。

  楚离:克洛西已经急不可耐,西亚也被逼到了墙角。

  再待下去,无非是听他们互相攻讦,或者被逼着当场站队。

  不如以退为进,让他们自己去掂量,到底能拿出多少合本君心意的实价筹码。

  她的突然离席,让花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克洛西眯起红瞳,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看不出喜怒。

  西亚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她此举的深意。

  银朔看着她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抹忧虑似乎又加深了一层。

  指间的银币无声地翻转着。

  凌风回头,最后瞥了一眼花房内的众人,尤其是克洛西和马尔斯,随即将脑袋重新埋回楚离颈窝。

  楚离的身影消失在蔷薇花丛掩映的路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