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敲骨吸髓-《血色蔷薇永寂曲》

  凌风的身影消失在宿舍之内。

  下一瞬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塞琉斯静谧的客厅内,空间波动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正坐在壁炉旁,就着温暖的火光阅读一卷古老羊皮卷的塞琉斯,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得手一抖,羊皮卷险些滑落。

  他定了定神,抬手捏了捏眉心,掩饰住那一瞬间的失态。

  塞琉斯:这妖族小子有完没完?大半夜的突然出现想吓死谁?

  面上,他放下羊皮卷,抬眼看向不请自来的凌风,语气恰到好处的讶异与一丝不悦。

  “凌风先生,不请自来,深夜闯入他人居所,是否有失礼数?”

  凌风并未理会他这客套的质问,径直走到他对面的高背扶手椅上坐下。

  双腿交叠,右手随意地倚在扶手上,指尖不知何时凝聚出一簇幽冷而跃动的银色狐火。

  将他一向清冷的眉眼映照得愈发妖异,姿态从容中却透着无形的压迫感。

  “你自己说,”

  凌风开口,声音如同冰泉击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还是我直接搜魂?现在,可没有银朔会替你挡下攻击。”

  指尖的狐火微微跳动,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塞琉斯:罢了……

  看这架势,躲是躲不过了。

  早晚都要暴露的,只是不清楚这妖族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是为了小啊离,还是另有所图?

  塞琉斯叹了口气,放弃了无谓的抵抗。

  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平静地迎上凌风冰冷的目光:“凌风先生想问什么?又意欲何为?”

  “阿离几次三番对你进行试探,”

  凌风银瞳锁住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在找什么?或者说,她在确认什么?”

  顿了顿,声音压低,一字一句“你,究竟是不是——风、沐、云?”

  塞琉斯闻言,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与些许玩味。

  “你倒是……挺关心她。”

  意味深长地扫过凌风。

  “哪怕她与银朔纠缠不清,与那个叫伊森的小子也牵扯颇深,你竟也甘愿如此?”

  凌风清冷的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得如同万丈深渊,不起微澜。

  “左右不过是漫长修行路上的些许风景罢了。待阿离伤势痊愈,我自会带她离开此界。”

  “这些琐事,不足挂齿。”他的语气淡漠,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塞琉斯微微摇头,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你不了解她。”

  凌风眼神依旧古井无波,直接抓住核心。

  “所以,你承认你是风沐云了?”

  塞琉斯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自嘲的笑容。

  “是不是,还重要吗?”

  “风沐云,早在七千多年前,就已经陨落了,不是吗?”

  他看向凌风,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对外宣布我的死因的?”

  凌风回答得干脆利落:“她没有提起过关于你的任何东西,连名字,也未曾提及。”

  风沐云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愕然,随即化为更深的了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沉默了片刻,才重新看向凌风,反问道。

  “那么,你如此执着于确认我的身份,是为了排除一个潜在的情敌,还是……别有目的?”

  “情敌?”

  凌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指尖的狐火跳跃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不屑的冷嘲。

  “阿离还不至于被你这身皮囊所蛊惑。”

  他直视着赛琉斯,里面是纯粹的探寻。

  “我只是想知道,阿离的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心底那道连我都无法触及的、深可见骨的伤痕,从何而来。”

  赛琉斯瞳孔微缩,仔细打量着凌风。

  想从他那张冰山般的脸上找出伪装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清冷的坦诚。

  “这么看来,”赛琉斯缓缓开口,语气变得凝重。

  “你见过她失控的时候了?或者说……触怒过她,触及了她那些被封存的记忆?”

  凌风眼神骤然转冷。

  嗡——

  指尖的狐火剧烈燃烧起来,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

  “你果然……与之有关。”

  赛琉斯摇了摇头“只能说算是知道吧。”

  凌风向前倾身,眼中仿佛有冰雪风暴在凝聚,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迫人的力量。

  “你……是被阿离杀了的?”

  赛琉斯耸了耸肩,姿态竟然带着几分轻松,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除了她,还有谁能杀我?”

  “我沉云仙君风沐云,虽然性子懒散,不喜争斗,但在羲和,多少还是有些名气的。”

  凌风无视了他这故作轻松的态度。

  “她为什么杀你?”

  “她嘶吼的杀光了他们、无法摆脱的过去、摆脱凡人的范畴,至高无上的大道……”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修炼了玄心忘情诀?”

  赛琉斯端起手边微凉的茶,抿了一口,平静地听着凌风的质问。

  当听到玄心忘情诀这几个字时,失笑摇头,放下茶杯。

  看向凌风的目光带着……几分同情!

  “你认为她修炼了这个?”

  赛琉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小阿离虽然性情淡漠,但她修的,却不是什么玄心忘情诀。”

  他迎着凌风的目光,缓缓吐露出一个凌风从未听闻过的名字:

  “她修炼的,是更为霸道、也更为凶险的——太阴独眠”

  看着凌风眼中明显的陌生与疑惑,赛琉斯继续解释道:“你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功法。”

  “毕竟,这是她在一次探索混沌秘境时,偶然得到的古老传承。”

  “而那位留下传承的上古大能,本身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外界根本无人知晓他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就连我……”

  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追忆。

  “也是在她修炼了有一段时日,功法特性逐渐显现之后,逼问之下,才知晓的。”

  太阴独眠——这个名字,在凌风的心海中炸响,带来了更多的谜团,以及一种不祥的预感。

  凌风眼中的冰雪似乎凝滞了,指尖的狐火依旧在跳跃,但那份迫人的杀气悄然收敛。

  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东西。他吐出一个简单的词。

  “你继续。”

  赛琉斯:什么我继续?你这态度倒是理所当然得很啊!

  赛琉斯,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但并未拒绝。他看着凌风,提出了条件。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用你妖族的秘法,帮我加强这居所的敛息阵法。”

  他指了指周围,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己左耳那颗红宝石耳坠。

  凌风目光瞬间捕捉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扫了一眼那枚耳坠,心中了然。

  “难怪阿离时而能感知到异常,时而又试探不出任何结果。”

  “原来关键在此物,借助阵法与这耳坠双重隐匿……我为何要帮你?”

  赛琉斯摊手,语气从容:“你别无选择。”

  “你既然能来找我,说明你找不到任何与她过去相关的有效信息,不是吗?”

  顿了顿,给出保证“放心,我不会对小阿离做出任何不利之事。”

  “只是想……多活一段时间,安安稳稳地享受一下这难得的退休生活。”

  “这副血族躯壳,我才刚融合没多久,可经不起太多风雨。”

  凌风沉默片刻,指尖的狐火倏然熄灭。

  “可以。”

  “但若你日后对阿离有半分不利,我必让你……连这缕残魂都不剩。”

  赛琉斯:啧啧啧!小阿离!你看看你这都是什么眼光?一个比一个别具一格。

  “那么,交易成立。”

  赛琉斯不再绕圈子,重新靠回椅背,眼神中染上追忆的色彩。

  “你之所以找不到她的相关信息,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原本,就极其平凡。”

  “平凡到……丢进人海里,瞬间便会消失不见,引不起任何波澜的那种存在。”

  凌风眉头微蹙,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以她的修炼天赋,以她如今的心性眼界,绝不可能源于平凡。”

  “所以说,你并不真正了解她。”

  赛琉斯轻轻摇头,声音带着岁月的沉淀。

  “小阿离,是我多年前一次云游时,偶然遇到的一个小女孩。”

  “那时,我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有些……恩,特别!明明身陷泥沼,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明”

  “有着与周遭绝望格格不入的倔强。我觉得有趣,便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

  他的叙述将人拉回了久远的过去。

  “她父母双亡,寄宿在亲戚家里。”

  “表面上,有一个看似知书达理的堂兄,和一个被外人交口称赞的好舅舅。”

  凌风袖中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但他没有打断。

  赛琉斯继续道,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这当然不足以磨砺出她后来那般坚韧乃至冷酷的心性。”

  “但如果……深夜时分,那位好舅舅会潜入她的房间,行禽兽不如的亵渎之事呢?”

  “如果那位知书达理的堂兄,看她的眼神也始终带着龌龊不堪的觊觎呢?”

  “而她,为了庇护更加年幼、同样寄人篱下的弟弟妹妹,不得不一次次隐忍,继续住在那个人间地狱里。”

  他看着凌风周身骤然变得危险、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气息,并未停顿,继续投下更残酷的真相:

  “而这,仅仅是她那段黑暗岁月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经历罢了。”

  “我当时心生恻隐,现身问过她,是否愿意随我离开。”

  “她拒绝了,眼神坚定,说要守护着弟弟妹妹长大成人。”

  “我无法强求,便在她身上留下了一缕仙元,护她性命无虞,随后继续我的游历。”

  “时隔十年,我回清源山的途中,再次遇到了她。”风沐云的声音低沉下去。

  “那时的她,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那双曾经清明的眼睛,已经一片死寂。”

  “里面没有怨,没有恨甚至没有生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与麻木。”

  “她全身上下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脸上也无一块好地。”

  “我心中诧异,好奇她这十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便将已是奄奄一息的她带回了洞府。”

  “待她伤势稍缓,我再次问她,是否愿意拜入我门下。”

  他顿了顿,仿佛回到了那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她当时,只问了我一句话。”

  凌风银瞳紧锁着他:“什么话?”

  赛琉斯缓缓复述,模仿着当年那少女沙哑而空洞的语调。

  “她问我:修道者杀人,当以何为?”

  “我回答她,弱肉强食,天道如此。”

  “唯有掌握足够的力量,方能主宰自身命运,予夺生死。”

  “她听完,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跪下,向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赛琉斯闭上眼,轻叹一声“自那之后,我倾力为她修复受损的经脉”

  “治愈她满身的伤痕。伤势痊愈后,她脸上就总是挂着你们如今所熟悉的那种……”

  “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笑容,性格也变得极为跳脱张扬。”

  他睁开眼,看向凌风,眼神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但我很清楚……”

  “在这之前,她原本是个极其内向,甚至可说是怕生的孩子——”

  “就是那种,与陌生人说句话都会脸红,眼神躲闪,声音细若蚊蚋的样子。”

  “很有趣,对吧?”赛琉斯的语气听不出是嘲弄还是悲哀。

  “所以,我很好奇,那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将一个人改变得如此彻底。”

  “在她入睡之后,我一次次动用术法,潜入她的梦境……”

  赛琉斯的声音变得格外沉重。

  “看到的,却并非具体的景象,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她被至亲亵渎背叛,后来似乎遇到了所谓的救赎,却再次被那救赎无情抛弃。”

  “就在她彻底陷入绝望深渊时,她认识了一个名叫‘幽梦’的女孩。”

  “那女孩对她极好,嘘寒问暖,让她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也掏心掏肺地对待对方。然而,终究是抵不过利益的诱惑……”

  “她因颜色生得极好,最终被那个叫幽梦的女孩,精心设局,将她送进了一处权贵府邸,差点成为了任人玩弄的……禁脔。”

  “可笑的是,那权贵对她竟也算有几分兴趣,或许是贪图她的完整,想要慢慢征服”

  “对她显得格外用心。就在小阿离几乎要被这虚假的温情麻痹,准备再次尝试托付身心时……”

  赛琉斯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人生中,真正的至暗时刻,才刚刚到来。”

  “有人,偶然发现了我在她身上留下的那缕护体仙元。”

  “你知道的仙元对某些低阶修士而言,是无上至宝。他们想要强行摄取。”

  “于是,她再次被当时她所信任的人,以更高的价码,亲手送往了另一处……更为隐秘,也更为恐怖的地方。”

  “那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山洞。她在那里,被囚禁了……整整五年。”

  “她相依为命的弟弟妹妹,被那个修士活生生炼成了人丹逼她吃下。”

  赛琉斯一字一句,如同最冰冷的刀,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听者的神经。

  “那五年里,她日复一日,被抽血,被刨开丹田,被敲骨吸髓……”

  “只因为那些施暴者,妄图用这种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将她体内那缕属于我的仙元,硬生生地……抽取出来。”

  凌风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妖力不受控制地在他周身萦绕,让房间的温度骤降。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所以……她就那样,反反复复……承受着永无止境的……凌迟?”

  赛琉斯迎着他那双仿佛要冻结一切的银瞳,沉重地、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错。无麻无药,清醒地感受着每一次切割与抽取,然后……”

  “依靠那缕仙元的本能,修复身体,等待下一次更为残酷的折磨。”

  “但这,”

  他红瞳深处翻涌着更为深沉的黑暗,预告着更令人发指的过往。

  “还仅仅只是……开始。”

  塞琉斯的叙述,将那片名为绝望的沼泽,搅动得更加污浊腥臭。

  “就在她以为,那暗无天日、周而复始的折磨便是她余生的全部时,”

  他的声音低沉,忽然多了些许一种命运的嘲弄“她生命中的‘光’,出现了。”

  “那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知何故,也被抓来了那个山洞。”

  “她与那书生,在山洞里,相伴了数月。”

  “那男子亲眼目睹她一次次被拖出去折磨得体无完肤,又一次次在恢复得完好如初。”

  “或许是因为不忍,或许是出于某种同情,亦或是别的……”

  “他每天都会跟她说外面的世界,山川如何壮丽,市井如何繁华”

  “在她被折磨时,甚至会出言阻止,哪怕换来的是自己被打得遍体鳞伤。”

  “小阿离那颗早已死寂的心,在那书生笨拙的关怀和描绘的光明下,竟然……”

  “呵~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之火。她想要救他,救这个唯一给过她些许温暖的人。”

  “有了这样的心思,她变得更加配合。”

  “她主动对抽血的人说出了我是何时将仙元留在她体内的,试图换取对方一丝松懈。”

  “利用偷偷藏起的、磨尖的木棍,耗费长达数年的时间”

  “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都将那个山洞,撬开了一个足够她瘦小身体钻出的缝隙。”

  “但她没有自己逃跑。”

  赛琉斯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似是怜惜,又似是无奈。

  “她想方设法,将洞口扩大,也将那书生救了出来。”

  “两人开始了亡命天涯。一路风餐露宿,担惊受怕。”

  “途中,不乏因她即便憔悴不堪、却依旧难掩的绝色而起歹意之人。”

  “那书生……确实以命相护过,用他文弱的身体,挡在她面前。”

  “小阿离为了两人能逃亡得更顺畅,不再因容貌惹祸,她……亲手,用尖锐的石片,将自己那张脸,划得面目全非。”

  凌风周身的气息已经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银瞳深处仿佛有血色在隐隐翻涌。

  “他们就那么相互扶持,一路逃到了……我最终找到她的那个破庙。”

  赛琉斯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那书生起了高热,命在旦夕,小啊离全身上下没有一文钱可以换药。”

  “也不知道如何将仙元渡给他,情急之下,便割开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血去喂养他……直到那书生的高热退去,伤势好转。”

  “某一次那书生说是出门去寻找食物,让小阿离在破庙等他。”

  赛琉斯的语气骤然变得无比平静,而这平静之下,是足以冻裂灵魂的寒意。

  “可这一等就是好几日,不见他回来小啊离打算去寻他,刚出门便被一群村民围了起来”

  “他们指着小阿离,声称……她的血液能解百毒,治百病,小啊离刚开始想跑”

  “可听到村民们提起是那个书生说的之后,小阿离才知道……”

  “她又一次……被她倾尽所有去信任、去拯救的人,亲手……抛弃了。”

  “那一刻,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她放弃了所有挣扎。”

  “那些人,将她如同牲畜般圈养起来。每天给她喂食有营养的东西,保证药源的鲜活。”

  凌风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哽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所以……她成为了……治疗百病的……良药?”

  “这是必然的结果。”

  赛琉斯闭了闭眼,掩去眼中的痛色。

  “时间久了,那缕仙元随着她血液一轮轮的流失与再生,变得愈发稀薄。”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贪婪的村民提议……烹煮她的血肉。”

  “每日,从她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割取一小块肉,不多,但日复一日……”

  “那时的她,已经瘦得脱了形,如同一具包着皮的骷髅。直到……”

  “我再次游历经过,感知到仙元即将彻底消散,循迹找去,她才得以从这场无尽的噩梦中……解脱。”

  此刻的凌风,眼眶已然泛红,那并非泪意,而是滔天的杀意与心痛交织。

  几乎要冲破他冰封的外表。他强压下喉咙间的腥甜,嘶声问道。

  “那她……为什么杀你?”

  赛琉斯耸了耸肩,姿态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释然与淡淡的自嘲:“还能为什么?”

  “我待她极好,倾囊相授,这在当年的羲和大陆,并非什么秘密吧?”

  “她修炼太阴独眠后,功法特性逐渐显现,力量飞速增长的同时……”

  “那些被深埋的过往也化作了日益滋生的心魔。我想让她走出来,真正摆脱那些阴影。”

  凌风银瞳死死盯着他,缓缓道:“你……爱上她了?”

  赛琉斯被他这直白的问题问得一怔,随即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

  “这……很难吗?在经历了那般炼狱,见识过人性至暗之后”

  “她骨子里却依然保留着一份不为人知的纯粹与……执拗的善良。”

  “只是太阴独眠让她变得越来越淡漠,寻常的温暖与开导,根本无法触及她心底冰封的角落。”

  “所以……我布下了一个极其强大、近乎真实的庞大幻境。”

  “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拉入其中,从头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她的人生。”

  “在幻境里,那些曾经背叛她、伤害她的人,都变成了好人,给予她善意与温暖。”

  “但她……很快便自行走出了幻境。”

  赛琉斯的语气带着一丝挫败,也有一丝奇异的骄傲“她平静地告诉我,去除心魔,她自己会想办法。”

  “然后,便是你所问的那句——杀光了他们。”

  “她独自一人,回到了凡间界,回到了她曾经生活过、受苦过的地方。”

  “那个叫幽梦的女孩,已被权贵引荐,成了名动京城的郡主”

  “那位权贵,因将她当做筹码换来了粗浅功法,成了凡间国度战功赫赫的战神将军摄政”

  “而那个书生……则成了救苦救难、受人敬仰爱戴的先生。”

  “那些分食了她的村民后代竟生出了灵根”

  “呵~讽刺至极对吧……”

  “小阿离看着这一切,脸上并无太多情绪波动。她的玄天剑——”

  “也就是后来她送给伊森的那把剑,和她如今常用的锁神禁,便是在那时候,练成的。”

  “她杀了所有曾分食她血肉的愚民,杀了所有背叛过她的人。”

  “那个囚禁她、折磨她五年的修士,被她用锁神禁困死在那座山洞里”

  “日夜承受神魂撕裂之苦,直至彻底消亡。”

  “她回来后,依旧是那副纨绔不羁、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我知道,她的心魔,并未根除。”

  赛琉斯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决绝“于是……”

  “我以自身部分神魂为代价,再次潜入她的梦境,织就更庞大、更细致的幻境,与她一同沉沦其中。”

  “在梦境里,我试图将她那些残酷的经历一点点替换、抹去……但唯独……”

  “那一幕被生食血肉的场景,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掩盖。或许……”

  “是因为她曾经,真的对那个陪伴她出生入死的书生,动过片刻的真心,所以由此衍生出的杀意与执念,也最为浓烈。”

  “我强行掩盖,用了良善的、结局好的或者没有遇见这个人的无数种幻境叠加”

  “试图扭曲她的认知……但她醒来后……认知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赛琉斯缓缓抬起头,眼神是一片平静但嘴角却泛起一丝苦笑。

  “她认为,她所经历的一切苦难,从头至尾……都是我为了磨练她道心,而精心设计的……一场算计。”

  “就这样……”赛琉斯轻轻摊手。

  “我死在了她的剑下。这,大概就是她后来将玄天剑送人的原因吧。”

  “至于你问的,摆脱凡人的范畴……”

  他看向凌风“很简单,她的血液是金色的,她的太初之力演万法,你应该很清楚。”

  凌风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情绪,那是对楚离过往的心疼,对那些人性的愤怒。

  以及对赛琉斯这般极端做法后果的冰冷审视。他哑声问道。

  “那你……又是如何来到这片大陆的?”

  “这个啊,”塞琉斯的语气轻松了些,带着点荒诞的意味。

  “就是我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之际,莫名其妙被这个世界的某个存在献祭召唤了。”

  “意识苏醒时,已经在这具名为‘塞琉斯·塔利亚’的身体里了。”

  “但那时,这身体好像是被分食过还是怎么回事,濒临崩溃”

  “我就一直躲在暗处温养、融合,这才刚融合不久,能自如行动没多久。”

  “银朔就找到了我,说源血末裔现在的处境很微妙,让我来学院会更安全些,我就来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我是真没想到,小阿离……她也在这片大陆。”

  “早知道的话,我打死也躲得远远的,省得被她发现,再给我……来上一剑。”

  真相,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凌风牢牢钉在原地。

  他终于触碰到了楚离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过去,也明白了她埋葬着怎样血淋淋的创伤与一场阴差阳错的、弑师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