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砍树-《血色蔷薇永寂曲》

  银朔身影一动,如同扑火的飞蛾,径直朝着风暴中心那道纤细却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身影冲了过去!

  肆虐的剑气瞬间在他华贵的制服上割裂出无数道口子,凌厉的灵力冲击让他气血翻涌。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目光死死地锁定着楚离,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

  冲破重重能量乱流,猛地张开双臂,从身后,极其温柔却又无比坚定地,一把将那个濒临崩溃的身影,紧紧拥入了怀中!

  “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一切混乱的平稳与力量,响在她的耳畔。

  周围那狂暴肆虐的灵力,因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呼唤,猛地一滞!

  楚离挥剑的动作顿住了,周身沸腾的杀意和金光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有些茫然地、缓缓地转过头,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银朔那张带着担忧、却依旧温柔的俊脸。

  “……银朔?”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沙哑,仿佛从一场噩梦中被强行唤醒。

  “离!”

  银朔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箍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开周遭残余的能量冲击。

  极其温柔的重复道:“我在这儿!”

  “冷静下来!没事了……我会陪着你。”

  没有追问,没有指责,没有探究她为何失控。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陪伴与安抚。

  楚离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冰蓝色眼眸,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能包容她所有疯狂与黑暗的温柔海洋。

  狂跳的心脏,沸腾的血液,以及脑海中那些翻涌着血色与绝望的记忆碎片,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带任何条件的拥抱和话语,奇异地抚平了些许。

  她眼中炽盛的金芒缓缓消退,周身狂暴的灵力也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下来。

  她静静地在他怀里靠了片刻,然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然重新挂起了那副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散去的冰冷。

  “哟!”她语气轻松,仿佛刚才那个毁天灭地的人不是她,“这么巧,会长大人也来这荒山野岭……伐木?”

  银朔看着她这迅速切换的、故作轻松的姿态,心头一痛,却从善如流地配合着她。

  甚至低低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冰蓝色的眼眸中漾开真实的暖意,顺着她的话说道:

  “恩。”他点头,语气同样随意,“天气转凉了,想着来砍些柴火,回去给别馆添点暖意。没想到……楚离同学也有此雅兴?”

  两人相视一眼,一个笑容玩味,一个目光温柔,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暴走与安抚,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然而,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余波,四周被剑气犁过般的地表,以及那道贯穿山体的巨大沟壑,无不昭示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规模的情感风暴。

  银朔的拥抱依旧稳固,他敏锐地察觉到怀中身躯那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轻颤,虽然她脸上挂着笑,但那份强行压制的动荡并未完全平息。

  他没有松开手,只是将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顶,冰蓝色的眼眸抬起,越过她的肩膀,平静地望向不远处的凌风。

  那目光里,没有了方才冲上来时的凌厉质问,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的平静。

  凌风站在原地,银发在渐息的山风中微微拂动,看着相拥的两人,看着楚离在银朔怀中逐渐放松下来的脊背。

  看着银朔那充满保护意味的姿态,银眸中的情绪复杂难言——有心痛,有懊悔,有深深的自责,也有一丝……被排除在外的落寞与不甘。

  他知道,方才楚离的失控,根源在于他那句无心的追问。

  是他,亲手撕开了她努力掩藏的伤疤。而此刻,安抚她的人,却不是他。

  阿离……我终究……还是不够了解你吗?

  还是说,我的方式,永远只会将你推得更远?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只是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站在那片狼藉的边缘,银眸深深地将楚离的身影刻印其中。

  楚离在银朔怀里靠了片刻,感受着那沉稳的心跳和身上被剑气划破处传来的细微血腥气,混乱的心绪渐渐归拢。

  轻轻动了一下,银朔便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臂,但一只手仍虚扶在她腰间。

  楚离转过身,目光扫过周围惨烈的景象,脸上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容淡了些许,带着点自嘲:“啧,动静好像闹得有点大了。”

  抬手,指尖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来这‘柴火’砍得有点过于热情了。”

  银朔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无妨,此地偏僻,稍后我会让卡斯帕来处理,不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声音放得更轻,“感觉好些了吗?”

  楚离避开他过于关切的眼神,黑眸转向一直沉默伫立的凌风,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慵懒。

  却少了几分针锋相对,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怎么?凌风妖尊是来看风景,还是来验收本君的‘伐木’成果?”

  凌风银眸微动,对上她的视线,那里面翻涌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片深沉的静默。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抱歉。”

  这句道歉,没头没尾,却重若千钧。为他的追问,为他的逼迫,为引动了她的痛苦。

  楚离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却又没笑出来。

  最终只是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描淡写:“行了,行了,本君偶尔也需要活动活动筋骨,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愿再深究下去,无论是凌风的歉意,还是自己方才的失态。

  有些伤口,揭开一次就已经痛彻心扉,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她将目光从凌风身上移开,重新看向银朔,脸上又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会长,这‘柴火’也砍得差不多了,本君有些乏了,先回去补个觉。”

  银朔深深地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心疼,他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回去。”

  楚离没有拒绝,也没有再看凌风一眼,转身便欲离开。

  凌风看着她毫不留恋转身的背影,袖中的手微微攥紧,最终,还是在她迈出几步后,低沉地开口:“阿离……”

  楚离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首,留给他一个冷淡的侧影。

  凌风看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保重。”

  楚离没有回应,身影与银朔一同,很快便消失在了下山的小径尽头。

  山巅之上,只余下满目疮痍,以及独自立于废墟之中、银发被山风吹得凌乱、周身弥漫着孤寂与悔恨的凌风。

  他缓缓闭上眼,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她的暴戾气息和那一丝银朔的清冷味道,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我该……拿你怎么办,阿离?

  而下山途中,楚离沉默地走在前面,银朔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

  走了许久,楚离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

  “银朔。”

  “嗯?”

  “刚才……谢谢。”

  银朔看着她纤细而挺直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眸中漾开温柔的涟漪。

  “不必言谢。”他轻声回应,“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

  …….

  独自回到空旷宿舍的凌风,并未允许自己长久地沉溺在自责与痛悔的情绪中。

  那双银眸中的混乱与脆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冷酷的清明与分析。

  他走到窗边,望着之前楚离暴走的方向,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她在山巅失控时,那夹杂在嘶吼与剑气轰鸣中的、破碎却关键的只言片语:

  “杀光了他们?”

  “摆脱了凡人的范畴?”

  “修炼了至高无上的大道?”

  “这该死的过去……”

  “阿离在成为修士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凡人’?‘他们’?她杀了谁?是亲人?仇敌?还是……”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模糊却令人心惊的图景。

  一个来自凡人界、双手沾满血腥、最终踏上修行之路的楚离……

  这与他在羲和大陆所认识的那个虽然亦正亦邪、游戏人间,但骨子里自有原则与底线的清离仙君,似乎存在着某种断层。

  他意识到,他所以为的“了解”,或许仅仅只是她愿意展现出来的冰山一角。

  她那颗“石头做的心”,并非天生冰冷,而是被某些极其残酷的过往,硬生生磋磨成了那般模样。

  “是我……太心急了。”

  他银眸微眯,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与楚离之间的关系。

  ……

  与此同时,银朔的别馆内。

  氛围与凌风那边的冷寂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微妙的松弛与暧昧。

  楚离看着银朔那身被剑气割裂、略显狼狈的制服,以及他手臂、颈侧几处细小的、仍在渗血的伤口,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

  “啧!会长大人,你这‘树’砍得……可真是够狼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跟什么上古凶兽搏斗了一番。”

  银朔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将人带向自己,眼中漾着温柔的光泽,语气带着点示弱般的理所当然:

  “没办法,”他低声说,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树’太大了,‘斧头’又太钝,难免要付出点代价。”

  微微抬起受伤的手臂,示意了一下,“可能要劳烦我们善良可爱的楚离同学,发发慈悲,为我包扎一下了?”

  楚离耸耸肩,对于他这种顺杆爬的示弱行为早已习惯,却也并不反感。

  随手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取出干净的纱布和效果极佳的伤药,语气随意:

  “行吧!谁叫本君向来善良又可爱呢,看在你刚才……嗯,表现还不错的份上。”

  她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半跪在他身前,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但极其熟练和精准地为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银朔垂眸,静静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看着她微微抿起的、没什么血色的唇瓣。

  方才山巅上她那副濒临崩溃、杀意冲天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与此刻这幅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动作利落为他包扎的样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种反差,让他心脏微微抽紧,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惜,以及一种……更深的、想要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不让任何风雨再侵袭她的冲动。

  他就这样注视了她许久,许久。

  直到楚离打好最后一个结,拍了拍手准备起身时,他才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对上自己的视线。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在她略显诧异的眼神中,将一个极其温柔、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吻,轻轻印在了她的唇上。

  一触即分。

  楚离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银朔冰蓝色的眼眸深深望入她的眼底,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关切:

  “离,”他唤道,“你今日……‘砍树’累了吗?”

  指尖轻轻拂过她额角或许并不存在的汗水,语气暧昧不明,“需要……补充补充‘能量’吗?”

  他指的“补充”,显然不是普通的休息。

  楚离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挑眉,黑眸中瞬间切换成那种带着戏谑和了然的光芒,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怎么?”她拉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贴到他身上,目光在他那张温润俊美的脸上流转,“会长大人这是……想出了什么新花样,想要带本君体验体验?”

  银朔看着她这副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仿佛刚才的脆弱从未出现过的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再次吻了上去。

  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驱散她心底残留的阴霾。

  楚离在他骤然加深的吻中微微怔住,但很快,她便放松下来,甚至带着点挑衅般地开始回应。

  也好。

  用一场酣畅淋漓的、纯粹的感官沉溺,来暂时遗忘那些恼人的过去、混乱的现在和不确定的未来,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别馆之内,温度悄然攀升,将山巅的暴戾与冰冷,暂时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