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二十八页-《卡莫纳之地》

  【日记本的纸张边缘已见磨损,墨色深深浅浅,记录着时光与奔波的痕迹。笔迹在白描的克制下,仍透出废土风沙般的粗粝与重量。篝火的余温仿佛还留在指尖,但笔下已是新的荒原。】

  风从未停歇,裹挟着放射性尘粒与灰烬,在峡谷上方发出永无止境的呜咽。勘探站那台老旧的空气过滤系统嘶哑地工作着,将弥漫着铁锈味与尘埃的空气勉强维持在可呼吸的程度。人们在这有限的“洁净”空间里活动,像沙丁鱼罐头里的鱼,带着一种废土居民特有的、对恶劣环境的麻木与适应。

  人多了,声音也杂了。除了老猫那帮技术人员捣鼓设备的嘀嗒声、格雷带着前士兵们操练的呼喝与金属碰撞声,更多的是窃窃私语,关于食物配给,关于下次外出搜寻的目标,关于黑金巡逻队日益频繁的踪迹,还有……关于角落里那个沉默的“神”。

  内尔斯的存在,是此地的基石,也是一道无形的界碑。新来的人总会先被他吸引——或因敬畏,或因恐惧,或因单纯的好奇。他们会远远打量他,看他坐在那堆报废的钻探机械旁(那些钢铁巨兽如今只是他沉默背景的一部分),周身光线微妙的扭曲,仿佛他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却坚韧无比的膜。没人敢上前搭话,连目光的停留都小心翼翼。只有当他偶尔抬眼,那双映不出任何人影、只倒映着某种深邃规则的眸子扫过时,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低下头,专注于手头微不足道的事务。

  他在适应,或者说,在观察。观察这些脆弱生命的挣扎、协作、争吵,以及那微渺如风中残烛般的“希望”。他的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在覆满灰尘的控制台面上划过,留下一些毫无意义的、却蕴含着奇特能量韵律的痕迹,老猫手下一个胆大的技术员曾偷偷取样分析,仪器只反馈回一片混沌的、无法解析的高维噪声。

  格雷提供的关于北山旧城档案馆的线索,成了我们下一步行动的核心。物资,尤其是药品和高质量的能量电池,在消耗。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关于卡莫纳的过去,关于黑金、托兰德乃至更早期势力的隐秘,或许也关于“卡内斯”这个名字背后可能代表的、超越人智的力量。

  行动前夜,勘探站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稍大些的篝火,并非为了取暖——内尔斯的存在让局部环境温度恒定在一个微冷的区间——更多是为了聚集和商议。火光跳跃,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将褴褛的衣衫和磨损的装备照得轮廓分明,宛如一群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执意要仰望星空的幽魂。

  阿贾克斯摊开一张手绘的、细节粗糙但关键点标注清晰的地图。那是老猫凭借记忆和零碎信息拼凑出来的,通往北山旧城核心区、原北镇协司档案馆可能的路径。

  “……主要威胁有三。”阿贾克斯的声音不高,但压过了火舌舔舐木柴的噼啪声,“一,旧城辐射水平不稳定,某些区域,尤其是档案馆可能所在的旧市政厅地下结构,读数可能爆表。二,活跃的变异体巢穴,根据近期零星情报,有观察到‘腐蚀者’和‘掘地虫’活动迹象。三,”他顿了顿,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用红叉标记的、位于旧城外围的补给点废墟,“黑金的流动侦察哨,最近一次出现是两天前,距离我们目标区域不到十五公里。”

  格雷抱着手臂,疤痕在火光下显得更深:“我熟悉旧城的部分地面布局,但地下管网和档案馆内部结构……档案缺失严重。当年撤离得很匆忙,很多地方可能已经塌陷,或者被……别的东西占据了。”他没说“别的东西”是什么,但每个人都能联想到那些在辐射和绝望中滋生的、非人非兽的存在。

  老猫蹲在火堆旁,往嘴里塞着一块硬得像石头的合成粮,含糊地说:“我的小子们能黑进附近可能还在苟延残喘的旧城市政中继器,搞点地形扫描片段,但信号干扰太强,别指望高清大图。而且,”他瞥了一眼内尔斯的方向,压低声音,“闹出动静太大,怕招来不该招的。”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或无意,最终都落在我身上,或者说,落在我身后那片被火光勉强勾勒出轮廓的阴影——内尔斯身上。

  他依旧闭着眼,仿佛这场关乎生死的商议与他无关。但我能感觉到,一股极细微的、近乎不存在的精神涟漪,正扫过那张地图,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他在“读取”信息,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

  “我们需要一个精干的小队。”我开口,声音在废土夜晚的寒风中显得清晰,“潜入,获取关键信息或物品,然后撤离。硬闯,我们耗不起。”

  “我去。”阿贾克斯第一个表态,毫无犹豫。

  “我的小队熟悉巷战和废墟环境。”格雷沉声道,他身后的几个老兵默默点头。

  “算我一个。”老猫吐掉嘴里的渣滓,“那些老掉牙的电子锁和可能还在运行的警戒系统,没我不行。再说了,我也想知道那鬼地方到底藏了些什么。”

  初步人选很快定下:我,阿贾克斯,格雷带两名最精锐的手下,老猫,再加上一个熟悉旧城废墟地形的年轻向导——就是那个曾问我是不是阿玛迪斯的雀斑少年,他叫米克。他的家原先就在旧城边缘,对那里的每条小巷、每处坍塌都了如指掌。

  就在队伍即将敲定时,内尔斯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我们任何人,而是望着跳跃的火焰,那双映着火光却依旧冰冷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更遥远的星云在生灭。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声响,直接烙印在每个人的意识表层:

  “档案馆地下三层,东南角,第七号保险库。外层是复合装甲,锁具是‘守夜人’III型机械密码与生物特征双重验证。生物特征样本已失效超过十五年。库内……有高密度信息存储介质残余波动,以及,”他微微停顿,像在品味某种细微的差别,“微弱的、非标准能量屏障残留。类似‘神骸’辐射谱,但……更‘陈旧’,更‘无序’。”

  一片死寂。只有火在烧。

  他不仅知道档案馆内部结构,甚至能穿透厚重的地层和防护,感知到具体某个保险库内的残留物?还能分辨能量特征?

  老猫张大了嘴,格雷和他的手下眼神骇然,米克则吓得往后缩了缩。

  内尔斯似乎并不在意我们的震惊,继续说道:“路径上,你们标注的‘掘地虫’巢穴已迁移,原因是被更上层的‘腐蚀者’族群驱逐。辐射不稳定区域集中在旧市政厅主楼西侧,因地下水管历史性破裂导致放射性污水长期淤积。避开即可。”他的话语像在陈述物理定律,平淡无波,“黑金侦察哨的巡逻周期是四十七小时一次,下一次经过你们关注的坐标点,是在明天傍晚日落前后。他们有车载低空探测器,有效半径一点五公里。建议从‘铁锈峡谷’的排污涵洞迂回,虽然路径增加三点八公里,但能完美规避。”

  他说完了,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只是随口播报了一段天气预报。

  勘探站里鸦雀无声。刚才还在争论的路径、威胁、时间窗口,在他寥寥数语间,被剖析得清清楚楚,甚至给出了优化方案。这是一种超越了情报范畴的、近乎“预言”或“全知”的能力。

  “……您,不和我们一起去?”老猫大着胆子,声音还有些发颤。

  内尔斯没有回答。他似乎又回到了那种与世隔绝的状态。

  阿贾克斯看向我,眼神询问。我缓缓摇头。内尔斯的“帮助”已经远超预期,让他直接参与这种潜入行动,无异于用恒星内核去点燃一根火柴,且不可控因素太大。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威慑和保障,留在据点,更能稳定人心,也能应对可能的突发袭击。

  “按他说的路线准备。”我对阿贾克斯和格雷说,“检查装备,尤其是辐射防护和静默行动部件。明天凌晨出发。”

  篝火渐渐熄灭,人们带着复杂的心情散去,或去准备,或去休息。勘探站沉入一种紧绷的寂静。我独自留在将熄的火堆旁,看着最后一点猩红的炭火在灰白余烬中明明灭灭。

  内尔斯的声音再次直接在我意识中响起,这次只有我一人能“听”到:

  “你在利用他们。”

  不是质问,是陈述。

  “我在凝聚他们。”我在意识中回应,“给他们一个目标,一个共同的敌人,一个……比苟活更有意义的理由。”

  “意义。”内尔斯重复这个词,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嘲弄,“脆弱的造物,总执着于为自己短暂的存在寻找‘意义’。哪怕这意义如同这余烬,转瞬即冷。”

  我看着那点即将彻底黯淡下去的红光,以及它周围冰冷、灰白、了无生气的灰烬。

  “余烬虽冷,”我在意识中,一字一句地回应他,也回应着自己内心深处某种翻涌的东西,“未必不能复燃。一点星火或许微不足道,但若千千万万的余烬都怀着同样的念头——愿为后世,燎尽这永夜长天——那么,总有一日,这冰冷的长夜,会被点燃。”

  意识海中的交流瞬间沉寂下去。内尔斯没有再回应。我不知道他是否理解,或是否在意。

  但我感觉到,自己心中那簇火,因这句话而变得更加清晰、坚定。此身余烬虽冷,愿为后世…燎尽这永夜长天!

  第二日凌晨,天色未明,只有废土天际线泛起一片病态的鱼肚白。小队在勘探站入口集结。每个人都穿着加厚的防护服,脸上戴着过滤面罩,背负着必要的装备和少量补给,沉默而迅捷,像一群即将扑向猎物的瘦狼。

  阿贾克斯检查着每个人的装备,动作利落,目光锐利。格雷和他的两个手下互相调整着背负武器的带子,眼神沉静,透着一股老兵特有的、对危险习以为常的漠然。老猫调试着他的便携式破解设备和信号屏蔽器,嘴里嘀嘀咕咕。米克有些紧张,不停地搓着手,但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种回到“故地”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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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后看了一眼勘探站深处。内尔斯依旧坐在那里,仿佛亘古未变。他微微侧头,似乎“看”了我们一眼,又似乎没有。

  没有告别,没有壮行。我们转身,踏入峡谷外无边无际的、被风沙与死亡统治的荒原。

  路途是预料之中的艰难与单调。按照内尔斯提供的路线,我们避开了主要的辐射尘沉降区和已知的变异体活跃带,穿行在废墟的阴影、干涸的河床以及锈蚀的管道森林之间。目之所及,尽是文明的尸骸:倾覆的车辆只剩下空壳,骸骨半掩在沙土中;残破的建筑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窗户是空洞的眼眶;扭曲的金属和融化的塑料凝结成怪诞的雕塑,诉说着某场已被遗忘的灾难。

  风卷起沙砾,打在防护服上沙沙作响。空气浑浊,即使隔着面罩,也能闻到那股混合了锈蚀、尘埃、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腐败甜腻的气味——那是辐射与死亡共同酿就的、废土特有的气息。

  米克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轻巧,对地形异常熟悉,能带领我们穿过看似无路可走的瓦砾堆,找到隐蔽的通道。他的紧张在行动中逐渐被专注取代,偶尔会指着某处坍塌的商店或半埋的游乐设施,低声说一句:“我以前常来这里……”声音很快被风声吞没。

  阿贾克斯和格雷则像最警惕的哨兵,一前一后,保持着战斗队形。他们的目光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每一片不自然的寂静。废土上,安静往往比喧嚣更致命。

  中午时分,我们在一处半塌的交通天桥桥墩下休息,进食冰冷的高能营养膏,补充水分。桥墩上覆盖着厚厚的、色彩斑斓的放射性苔藓,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诡异的微光。远处,一座歪斜的通讯塔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只秃鹫般的变异鸟类栖息在顶端,冷漠地俯瞰着这片死寂的大地。

  “还有多远?”老猫喘着气,靠着冰冷的混凝土墙面问米克。

  米克看了看手腕上一个简陋的、用旧零件组装的定位仪(结合了老猫的技术和内尔斯提供的坐标修正),“按现在的速度,绕过前面那片‘哭泣森林’,傍晚能到旧城外围的‘铁锈峡谷’入口。”

  “哭泣森林”并非真正的森林,而是一片在强辐射和某种化学泄漏共同作用下,植物发生恐怖异变的区域。那些扭曲、膨大、流淌着脓液般汁液的类植物结构,在风中会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故得此名。仅仅是靠近,防护服上的辐射计数器就开始发出密集的警告嘀嗒声。

  我们拉紧面罩,加快脚步,尽量远离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扭曲之地。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甜得发腻的腐臭,令人作呕。即使隔着防护,眼睛也能感觉到微微的刺痛。

  穿过“哭泣森林”边缘的污染带,每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更是精神上被那极致荒诞与丑陋的景象所消耗。

  终于,在落日将天空染成一片污浊的橙红色时,我们抵达了“铁锈峡谷”。这里曾是城市的工业排污渠,如今只剩下一条宽阔的、布满暗红色锈蚀沉积物和破碎管道的干涸沟壑。两侧是高耸的、被酸雨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岩壁和工厂废墟。峡谷内光线昏暗,风声在这里变成凄厉的呼号。

  按照内尔斯的指示,我们找到了那个隐蔽的排污涵洞入口。洞口被坍塌的混凝土块和锈蚀的格栅半掩着,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浓重的、陈年的铁锈和化学试剂混合的刺鼻气味。

  阿贾克斯打头,打开头盔上的强光探灯,率先钻了进去。灯光刺破黑暗,照亮了涵洞内部:直径约三米,内壁覆盖着厚厚的、五彩斑斓的化学结晶和锈层,脚下是湿滑的、不知沉积了多久的粘稠淤泥。空气污浊沉闷,但辐射读数相对正常。

  我们排成一列,小心翼翼地前行。探灯光柱在扭曲的管道和沉积物上晃动,投下幢幢鬼影。寂静被我们的呼吸声、脚步声以及偶尔滴落的水滴声放大,显得格外压抑。淤泥没过脚踝,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传来阿贾克斯压低的声音:“有岔路。”

  我们凑上前,灯光照亮了涵洞分叉成两条:一条继续向前,似乎更深;另一条向上倾斜,尽头隐约有微弱的光亮透下,还有新鲜空气流动的迹象。

  “向上的。”格雷判断,“应该通往旧城地下管网系统,离档案馆更近。”

  就在我们准备转向时,走在队伍中间负责殿后的一个格雷的手下,忽然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扑倒,手中的步枪脱手,掉进淤泥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汉克!”格雷低呼,立刻转身,灯光扫去。

  只见汉克的小腿被一根从淤泥中突然弹射出的、布满倒刺的暗红色触须紧紧缠住,正奋力将他向后方的黑暗拖去!那触须表面覆盖着粘液和锈斑,力量大得惊人。

  “该死!是潜伏者!”老猫倒吸一口凉气。

  话音未落,淤泥翻涌,更多的暗红色触须从他们周围的淤泥中激射而出,像一群饥饿的毒蛇,袭向最近的目标——米克和老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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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发生得太快。米克吓得呆立当场,老猫试图躲避却被另一根触须绊倒。阿贾克斯反应最快,长刀出鞘的寒光在探灯光下一闪,精准地斩断了缠向米克的那根触须。断口处喷出腥臭的墨绿色液体。但更多的触须蜂拥而至。

  格雷和另一名手下奋力开枪,子弹打在触须上噗噗作响,却难以立刻将其打断,反而激怒了黑暗中的生物,淤泥翻涌得更加剧烈,一个庞大的、由淤泥、锈蚀金属和无数蠕动触须组成的扭曲轮廓,正从涵洞深处缓缓浮现,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意与腐臭。

  狭窄的空间,湿滑的地面,黑暗的环境,潜伏的怪物……我们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汉克惨叫着被拖向黑暗,格雷目眦欲裂,拼命开枪射击缠住他的触须,却被更多触须逼得连连后退。米克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老猫手忙脚乱地试图爬起来,却被淤泥困住。

  阿贾克斯挥刀如风,斩断一根又一根触须,但他也被迫不断移动,难以顾及所有人。探灯光在激烈的动作中胡乱晃动,更添混乱。

  我的心沉了下去。难道要在这里,在这个污秽的涵洞里,出师未捷?

  就在那庞大黑影即将完全显现,无数触须要将我们吞噬的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并非真正的凝固,而是一种感知上的错位。所有袭来的触须,包括缠住汉克的那根,动作都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自然的迟滞。那黑暗中浮现的怪物轮廓,似乎也模糊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冰冷、平静、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直接在我们每个人的意识最深处响起,如同在滚烫的烙铁上浇下一盆冰水:

  “低熵聚合体,以工业废料与变异底栖生物为基,核心位于淤泥下三点二米,坐标已标记。”

  是内尔斯!

  他的声音继续,带着一种解析实验样本般的漠然:“物理斩击效率低下。建议:以高频振动破坏其内部共生结构,或使用高腐蚀性剂。格雷,你右侧三点钟方向,涵壁有历史性酸性物质泄漏结晶。”

  格雷一愣,几乎是本能地,将枪口转向内尔斯提示的方向,扣动扳机。子弹击碎了墙壁上一块不起眼的、颜色更深的结晶块。瞬间,一股刺鼻的、淡黄色的烟雾弥漫开来,接触到那些暗红色触须,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触须疯狂抽搐、萎缩。

  阿贾克斯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根据内尔斯在他意识中瞬间标注的“核心”坐标,将全身力量灌注于长刀,狠狠刺入脚下的淤泥!

  刀身传来刺中某种坚韧物体的触感。阿贾克斯怒吼一声,手腕猛地下压、旋转!

  “嘶——!!!”

  一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的、非人的嘶鸣从淤泥深处爆发!所有疯狂舞动的触须瞬间僵直,然后无力地软倒、溶解,化为更多的污浊黏液。那庞大的黑影轮廓剧烈颤抖,然后迅速坍缩、消散,只留下淤泥表面翻滚的气泡和更浓郁的恶臭。

  涵洞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汉克压抑的痛哼。

  危机解除了。以一种我们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

  内尔斯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无波:“威胁清除。汉克腿部伤口已被触须分泌物污染,具有神经毒性和轻度放射性。建议立即清理并注射广谱抗毒血清与辐射阻滞剂。继续前进,前方五十米右转,向上通道安全。”

  他的声音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我们都知道,刚才那一刻,远在数十公里外勘探站中的他,以一种超越空间的方式,“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并做出了精准到可怕的干预。

  格雷和另一名手下迅速给汉克处理伤口,注射药剂。老猫心有余悸地爬起来,看着周围仍在微微冒泡的淤泥,脸色发白。米克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阿贾克斯拔出长刀,在淤泥中擦拭掉污物,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勘探站的方向。

  我定了定神,心中对“神”的力量有了更直观、也更惊惧的认识。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

  “检查装备,处理伤员,继续前进。”我下达命令,声音在涵洞里回荡,“目标,档案馆。”

  我们再次动身,按照内尔斯指明的安全通道,向上攀爬。身后,那污秽的涵洞和潜伏者的残骸,渐渐被黑暗吞没。

  此身余烬虽冷,但方才那跨越空间的冰冷援助,以及同伴间在生死关头的援手,都像一点点微弱的火星,在这废土的永夜长天里,倔强地闪烁着。

  夜还很长,路还很难。但火光,已经开始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