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背叛-《卡莫纳之地》

  距离血誓条约签订,仅仅过去了十七天。农场的秩序刚刚建立,东侧栅栏得到加固,第一批应急草药才刚播下种子,了望塔的框架刚刚立起……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希望的味道。

  但这味道,此刻被更浓烈的气味彻底覆盖——硝烟、熔化的金属、以及血肉烧焦的恶臭。

  “风信子”背叛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风信子”内部潜藏的懦弱、短视与贪婪,在外部压力和诱惑下,如同脓疮般爆发了。以药剂师林克和几个原本就摇摆不定的猎户为首,他们秘密联系了黑金国际,认为依附于这头庞然大物,比跟着雷诺伊尔在刀尖上跳舞更“安全”,更能获得“稳定”的供给。他们天真的以为,黑金国际会兑现承诺,让他们成为农场的管理者。

  他们错了。黑金国际要的不是合作者,是奴隶和土地。

  战斗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爆发。背叛者里应外合,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西侧哨兵,打开了大门。黑金国际的武装车队如同铁流,瞬间涌入了他们曾经被狼狈打跑的地方。

  农场,再次化为战场,但这次更加惨烈。

  没有警告,没有宣战。第一发精准的狙击子弹就击碎了了望塔的防爆玻璃,打在灰狗的肩膀上,炸开一团血花。紧接着,装有无声引擎的全地形车猛地撞开了农场外围脆弱的栅栏,突击队员如鬼魅般涌入。

  曾经的青贮窖在火箭弹的轰击下坍塌,燃起冲天的火焰,将天空染成一片病态的橘红色。刚刚修复的风力发电机拦腰折断,砸塌了半间库房,迸溅出致命的电火花。精心打理的田垄被履带碾过,化作泥泞的焦土。

  雷诺伊尔是被爆炸和警报声惊醒的。他抓起手边的转轮榴弹发射器冲出门,看到的已是地狱般的景象。熟悉的菜圃在燃烧,精心维护的净水装置被炸成了碎片,他的人民在奔跑、倒下、还击。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身影——曾经与他共饮酒的代表,此刻正站在一辆装甲车旁,通过外部扬声器,用冰冷的、毫无波澜的语调广播:

  “雷诺伊尔团伙,你们非法占据战略要道,拒不服从暗区新秩序。风信子公会,依规予以清除。”

  非法?清除?这几个字像毒刺一样扎进雷诺伊尔的脑子。他所有的坚守,所有的付出,在对方的定义里,原来只是等待清除的“非法”。他明白了,条约从未被尊重,它只是一张随时可以撕碎的废纸。所谓的“黑金”诱惑,比不过人血温热,但远比它更有“价值”。

  愤怒没有让他失去理智,反而沉淀为一种毁灭性的冷静。他端起榴弹发射器,瞄准了那辆装甲车。

  “为了你们该死的‘秩序!”他咆哮着,扣动扳机。

  榴弹划破潮湿的空气,带着一个守护者被践踏的所有信念,轰向了背叛者。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垂死者的哀嚎,交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乐。

  雷诺伊尔如同愤怒的战神,屹立在主屋废墟改造的临时指挥点。他那挺重型转轮机枪喷射出毁灭性的火鞭,将一波试图冲锋的黑金士兵拦腰扫断,残肢断臂混合着泥土飞溅。他的脸上沾满了硝烟和不知是谁的血,那道伤疤在火光下更显狰狞。

  “伦纳德!南面缺口!用那台破拆机器人顶上去,把它当成移动炸弹!”他对着嘶嘶作响的通讯器咆哮,声音因为愤怒和疲惫而更加沙哑。

  “巴顿!带人撤到第二防线,利用谷仓复杂结构节节抵抗!”

  “玛丽亚!我需要你的狙击!压制他们那个该死的重机枪手!在钟楼残骸!”

  他的命令依旧清晰,精准,但所有人都能听出其中压抑的、火山般的怒火。这怒火并非源于失败的可能,而是源于背叛。那盆象征着脆弱希望的风信子,早已在最初的交火中被踩得粉碎,如同那个可笑的条约。

  药剂师林克此刻正躲在他曾经要求优先保障的草药棚里,瑟瑟发抖。他以为自己能成为“合作者”,但黑金国际的人冲进来时,第一个抢走了他所有的药剂储备,并把他像垃圾一样踢到角落。他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厮杀,看着自己精心培育的幼苗被战火吞噬,脸上满是绝望和悔恨的泪水。安全?稳定?在绝对的暴力面前,这些都是笑话。

  另一个背叛者,猎户乔尔,则更惨。他试图向黑金的小头目指认雷诺伊尔的位置以换取功劳,却被那个杀红了眼的小头目嫌他碍事,随手一枪托砸碎了颧骨,像死狗一样丢在路边,任由双方的人踩踏。

  背叛,并未带来他们想要的,只带来了更快、更屈辱的毁灭。

  第三幕:雷诺伊尔的战争

  雷诺伊尔打空了最后一个弹链。他怒吼一声,将滚烫的重机枪当作巨棍抡起,将一个冲上来的黑金士兵连人带甲砸飞出去。他拔出腰间的手枪和一把沾满血污的格斗刀,如同猛虎般冲入敌群。

  他的战斗方式毫无花哨,只有极致的力量、速度和效率。每一拳都带着骨骼碎裂的闷响,每一刀都精准地划过咽喉或刺入甲胄缝隙。他像一台不知疲倦、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所过之处,留下一条由尸体铺就的道路。他是在战斗,更是在宣泄,宣泄对背叛的愤怒,对末世人性之丑陋的鄙夷。

  玛丽亚在钟楼残骸上,透过狙击镜看到了这一幕。那个男人的身影在火光和爆炸中时隐时现,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她扣动扳机,将一个试图从背后偷袭雷诺伊尔的黑金士兵爆头。她守护着他的后背,如同他曾经守护着这个短暂的“家”。

  “雷诺伊尔!”巴顿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绝望,“第二防线快守不住了!他们人太多了!还有装甲车!”

  雷诺伊尔一刀割开最后一个近身敌人的喉咙,喘着粗气,环顾四周。他的“黑石”战士们还在英勇抵抗,但人数和装备的劣势正在将他们推向深渊。农场,这个他试图建立的秩序火种,即将再次沦陷。

  他的目光越过战场,看到了远处那辆正在逼近的、加装了钢板的黑金国际装甲车。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巴顿,伦纳德,玛丽亚……”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入每个还在战斗的队员耳中,“带领所有能动的人,从北面排污口撤退。进入旧地铁网络。这是命令。”

  “那你呢?!”玛丽亚失声问道。

  雷诺伊尔没有回答。他扔掉了打空的手枪,从废墟中捡起一根长度适中的、一头被烧得焦黑的金属梁。他撕下一条破烂的布条,将格斗刀死死绑在金属梁的一端,制作成了一柄简陋而骇人的长矛。

  然后,他朝着那辆装甲车,发起了冲锋。

  一个人,一柄自制长矛,冲向钢铁巨兽。

  这疯狂的一幕,震撼了战场上的所有人。黑金的士兵甚至忘记了开枪,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如同古代勇士般冲来的身影。

  雷诺伊尔的速度快得惊人,他利用废墟作为掩体, 前进,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在接近装甲车的瞬间,他猛地跃起,将全身的力量和重量灌注于那柄长矛之上,狠狠地刺向装甲车观测窗的缝隙!

  “噗嗤!”

  并非金属撞击声,而是某种东西被刺穿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长矛穿透了薄弱的观察窗结构,精准地刺入了驾驶员的位置!

  装甲车猛地一歪,失控地撞向一旁燃烧的谷仓,停了下来。

  雷诺伊尔落在地上,踉跄几步,勉强站稳。他看着停止的装甲车,又看了看因为他这疯狂举动而暂时停滞的战场,发出了一声沙哑而嘲讽的狂笑。

  这笑声,是对背信弃义者的嘲弄,是对残酷末世的抗争,也是他雷诺伊尔——这个注定与平静无缘的男人的宿命。

  他回头,对着通讯器发出最后一声低吼:

  “走!”

  玛丽亚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独自站在火海与尸山前,如同界碑般的身影,咬破了下唇,含泪转身,跟随着巴顿和伦纳德,消失在北面的黑暗之中。

  农场陷落了。

  条约化为了灰烬。

  但雷诺伊尔用他近乎自杀式的冲锋,为幸存者赢得了撤离的时间,也再次用鲜血和疯狂,将他的名字深深烙印在这片废土之上。

  风信子已死,但在更深的黑暗中,复仇的火种,已被点燃。这场大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