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阿贾克斯小队的危机。-《卡莫纳之地》

  阿贾克斯的“裁决者”最终沉寂下去,如同他本人一样,被黑金国际的钢铁洪流彻底吞噬。这消息并非通过正式的通讯传来——所有频道早已被阻塞——而是以一种更残酷的方式被感知:农场地下那微弱但持续存在的、属于阿贾克斯生物芯片的独特信号印记,在某个瞬间,如同被掐灭的烛火,彻底从工蜂的监测仪上消失了。

  那一刻,临时指挥所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杰克逊是第一个爆发的。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面板凹陷下去,他的手背瞬间皮开肉绽。“不可能!”他嘶吼着,眼球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拒绝接受现实的困兽。“头儿他…他怎么可能…” 后面的话语被一种哽咽般的喘息取代,他无法说出那个词。

  凯莉站在观测窗前,背影僵硬如铁。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低语者”枪托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她那总是冰封般的侧脸,在窗外闪烁的炮火映照下,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如同极地冰层下暗流的涌动。

  工蜂的机械义眼黯淡无光,他瘫坐在椅子上,数据线从松垂的手中滑落。他面前的终端屏幕一片漆黑,倒映着他失魂落魄的脸。“信号…消失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没有任何属于“工蜂”的冷静与分析,只剩下一个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鬼火则彻底崩溃了,他蜷缩在角落,双手抱着头,身体剧烈颤抖,嘴里反复念叨着:“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能更快破解他们的防火墙…如果…” 自责与恐惧像藤蔓般缠绕着他,几乎要勒断他的呼吸。

  阿贾克斯的“死亡”(他们甚至无法确认那是否是传统意义上的死亡),抽走了这支小队最后的主心骨。他不是领袖那么简单,他是“堡垒”,是他们在无边绝望中能够背靠的、唯一的实体城墙。而现在,城墙塌了。

  失去了共同的基石,原本被压抑的分歧迅速浮出水面。

  “我们必须突围!”杰克逊红着眼睛,抓起他的“惩戒者”,“在这里等死吗?冲出去,能活几个是几个!或者…或者去把头儿抢回来!” 他的提议充满了悲壮的鲁莽,是基于情感而非理智的最后一搏。

  “突围?”凯莉终于转过身,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尖锐,“外面是三个满编的‘深渊’小队,还有至少两台重型机甲。你打算用你的霰弹枪,去对抗能量炮艇的覆盖射击?杰克逊,你那不是勇敢,是自杀,还会连累所有人。”

  “那你说怎么办?!在这里等着他们把我们一个个抓去,像对待头儿那样…那样…” 杰克逊说不下去了,但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向凯莉。

  工蜂虚弱地抬起头,他的声音沙哑:“也许…也许可以尝试谈判。利用我们手里掌握的部分STA情报,或者…或者风信子公会的联络通道,作为筹码…” 这是他作为技术官的思维模式,寻求规则内的最优解。

  “谈判?和黑金国际?”杰克逊嗤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绝望的嘲讽,“工蜂,你他妈的是不是数据线插进脑子里了?他们会跟你谈判?他们只会把我们拆成零件,看看里面还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鬼火在角落里带着哭腔喊道:“别吵了!求求你们别吵了!我们…我们都会死的…” 他的恐惧如同瘟疫,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内讧像锈蚀一样,迅速侵蚀着这支小队的凝聚力。信任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失去领袖的恐慌中,变得脆弱不堪。

  争吵暂时停歇,不是因为达成了共识,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杰克逊靠着墙壁滑坐下来,看着自己渗血的拳头,喃喃道:“我们到底在坚持什么?头儿不在了,农场守不住了,卡莫纳…他妈的这个鬼世界从来就没好过。我们战斗,我们牺牲,像老独眼,像头儿…最后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更深的包围,更强大的敌人…”

  工蜂接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理智:“从数据模型分析,我们的生存概率已经无限趋近于零。个体的抵抗,在系统性的力量面前,如同螳臂当车。我们的存在,我们的挣扎,或许…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宇宙熵增过程中,一次微不足道的、无效的扰动。”

  这种冰冷的、基于概率的结论,比杰克逊的愤怒更让人绝望。

  凯莉依旧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被探照灯划破的夜空。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阿贾克斯…他可以选择屈服。黑金国际会给他‘进化’的机会。但他没有。”她顿了顿,“他战斗到最后,甚至…抹去了自己。这难道不是意义吗?”

  “意义?”杰克逊抬起头,眼神空洞,“用自我毁灭来证明不屈服?这他妈的就是我们唯一能选择的‘意义’?”

  存在的意义,这个古老的哲学命题,在末日围城之下,变得无比具体而残酷。 是如同黑金国际所推崇的,融入“更伟大的集体”,成为庞大机器中一个高效但无名的齿轮?还是像STA所实践的,将自己物化为可交易的数据和资产,在冰冷的契约中寻求生存?亦或是,像阿贾克斯最终所做的那样,以彻底的、不留痕迹的消亡,来扞卫那无法被量化、无法被规训的、属于独立意志的最后尊严?

  他们被困在这钢铁与数据的囚笼里,不仅身体无法逃脱,灵魂也在承受着终极的拷问

  就在绝望的气氛几乎要将最后一丝斗志也扼杀时,鬼火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有…有信号!一个非常微弱的、非标准协议的信号…在尝试接入!”他连滚带爬地扑到终端前,手指颤抖地操作起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会是风信子公会的救援吗?还是STA那令人不安的“观察者”?

  屏幕上,经过鬼火艰难解码,浮现出一行断断续续的文字信息:

  「…阿贾克斯…最后脉冲…内含…反向追踪…密钥…指向…节点…薄弱处…可信度…未知…来源…未知…」

  信息不完整,来源不明,内容更是惊人——阿贾克斯在自我覆写前,竟然还留下了一个隐藏极深的后手?一个可能指向黑金国际“冈戈尼尔”网络弱点的密钥?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信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杰克逊眼中重新燃起一丝火光,但更多的是疑虑:“这会不会是陷阱?黑金国际故意放出来,引我们上钩的?”

  工蜂的机械眼再次亮起,疯狂分析着数据包的结构:“加密方式…非常古老,混杂了多种废弃协议…不像是黑金国际现行的风格…但也无法确定…”

  凯莉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狙击枪的扳机。是抓住这跟可能是幻觉的稻草,赌上最后的一切?还是固守在这即将被攻破的囚笼里,等待注定的结局?

  希望,在此刻,并未带来喜悦,反而像一把双刃剑,带来了更艰难的选择,和更深刻的分歧。小队的内讧暂时被这意外打断,但更严峻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他们必须决定,是否要相信一个死者留下的、充满未知的遗言,去进行一场胜算渺茫的、最后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