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马车在颠簸中驶入一片浓雾弥漫的峡谷。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单调而持续，如同某种倒计时的钟摆，每一声都敲在卡提西娅紧绷的神经上。她从车厢角落的干草堆中缓缓坐起，手脚上的符文镣铐已经不再那么冰冷——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冰冷。
五天。被囚禁的第五个夜晚已经过去，现在是第六天的清晨。沉梦粉尘的效果在持续减弱，她现在已经能够调动约三成的魔力，虽然依然无法施展强力法术，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无力。
更重要的是，她对魔力的控制正在恢复精细度。
昨晚守卫送来食物时，她成功地在接过木碗的瞬间，用指尖释放了一丝极微弱的【自然之触】。那能量太微弱，守卫根本没有察觉，但它足以让她感知到守卫手腕处的脉搏、体温、甚至肌肉的紧张程度——那个守卫当时有些疲惫，注意力不太集中。
这是一个微小但重要的突破。
卡提西娅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睛，将恢复的精神力集中在额间的棘冠上。那由荆棘与意志凝结而成的头冠持续散发着微弱的热度，其中混杂的阴冷回响——来自莎莉丝的灵魂链接——在这几天里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不再是纯粹冰冷的死寂。偶尔，会有破碎的情绪碎片传来：一丝不耐烦，一缕冰冷的算计，甚至……转瞬即逝的、类似焦躁的波动。
莎莉丝也在感知她的状态。这是肯定的。但那个黑暗精灵祭司会作何反应？幸灾乐祸？漠不关心？还是……
卡提西娅不敢深想。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哪怕那机会渺茫如风中残烛。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然后是急刹车。车厢外传来驮兽惊慌的嘶鸣，还有护卫们杂乱的呼喊：
“什么情况？！”
“前面路面塌了！有落石！”
“警戒！全体警戒！”
卡提西娅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立刻挪到车厢门边，将耳朵贴在木板上。外面确实一片混乱，至少有三四个人的脚步声在快速移动，金属武器出鞘的声音清晰可闻。
机会？
她快速评估现状：黑爪捕奴队现在有二十人左右，首领等级至少25级以上，副手和几个核心成员也在15-20级之间。她现在只有三成魔力，镣铐抑制了施法效率，正面冲突毫无胜算。
但混乱中，也许可以……
就在这时，一种诡异的寂静突然笼罩了整支车队。
不是真正的安静——驮兽还在不安地喷着鼻息，远处有碎石滚落的声音，风吹过峡谷的呼啸声也没有停止。但这种寂静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护卫们的呼喊和脚步声全部消失了，仿佛他们同时屏住了呼吸，或者……被什么东西震慑住了。
卡提西娅的后颈寒毛倒竖。
这是危险的直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她拼命集中精神力，【探查】技能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探出车厢——
然后她“看”到了。
车队前方约三十米处，峡谷转弯的阴影中，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她绝对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身影。
莎莉丝·夜影。
黑暗精灵祭司依旧穿着那套粗糙的亚麻囚服，漆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苍白的皮肤在浓雾中仿佛自带微光。她手脚上没有镣铐——卡西提娅能“感知”到，那些抑制魔力的符文项圈和铁镣都被解除了，或者……被某种力量压制了。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震惊的。
莎莉丝此刻的姿态，与在地窖里蜷缩的囚徒判若两人。她站得笔直，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血红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车队的方向。那眼神中没有暴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惯常的冰冷嘲讽，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而在这平静之下，卡西提娅通过【荆棘之契】的灵魂链接，感知到了某种她从未在莎莉丝身上感受到的东西——
杀意。
纯粹、高效、不带任何情绪的杀意，如同出鞘的利刃，冰冷地指向车队中的每一个活物。
“什么人？！”黑爪首领的沙哑声音响起，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一个看似手无寸铁、穿着囚服的黑暗精灵女性，独自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岭，面对二十名全副武装的捕奴队成员，却散发出如此危险的压迫感——这绝对不正常。
莎莉丝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看黑爪首领，血红的眼眸缓缓扫过车队，最终定格在卡提西娅所在的车厢。
——三天前的深夜，地窖门被打开，雷恩、格伦金、苔藓、碎岩、艾莉丝、马尔科……残光村所有核心成员站在门外，雷恩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地说：“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只有您能救她。”
——莎莉丝血红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我为什么要救她？她死了，契约解除，我重获自由，不是更好？”
——格伦金暴躁地低吼：“少废话！你知道契约不是那么简单的！殿下要是死了，你的灵魂也会受重创！”
——长久的沉默。然后莎莉丝轻声道：“条件。”
——雷恩抬起头，狼眼中是豁出去的决绝：“只要能救回殿下，任何条件，只要不危害残光村，我们都答应。”
——莎莉丝笑了，那笑容冰冷而复杂：“任何条件？包括……暂时解除我的镣铐，让我恢复部分力量？”
——又是一阵沉默。最终，苔藓长者缓缓点头：“老朽能调配一种药剂，暂时压制符文项圈的效果，持续十二个时辰。但你需要带上这个——”老精灵递出一个用静心藤编织的手环，上面镶嵌着一小块星纹银，“这是定位和监视的符文器。十二时辰后，无论成功与否，药剂效果消失，项圈会重新生效。如果你试图逃走或背叛……手环会引爆，炸碎你的手腕。”
——莎莉丝接过手环，戴在左手腕上，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成交。”
现实。
车厢外，对峙仍在继续。
“装神弄鬼。”黑爪首领冷哼一声，抬手一挥，“拿下她！要活的！黑暗精灵女祭司，也能卖个好价钱！”
四名捕奴队成员立刻扑了上去。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动作迅捷，配合默契，两人持刀正面突击，两人绕到侧面，封死退路。
莎莉丝甚至没有移动脚步。
她只是抬起右手，纤细苍白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
那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拨动琴弦，但效果却恐怖如斯。
冲在最前面的两人突然僵住了。他们的身体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但眼神瞬间涣散，口鼻中涌出暗红色的血沫，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没有伤口，没有声响，就像被无形的利刃切断了生命线。
侧面绕后的两人反应极快，立刻改变方向，试图拉开距离。但已经晚了。
莎莉丝左手向侧方虚握。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仿佛丝线崩断的声音。那两个捕奴队员的脖颈处突然出现了一道细密的血线，然后头颅缓缓滑落，无头的尸体向前踉跄几步，轰然倒地。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四名等级至少在12级以上的战士，无声无息地死亡。
车队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剩余的捕奴队员全部僵在原地，握着武器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们见过死亡，见过杀戮，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高效的屠戮——没有咒语，没有手势，甚至没有明显的魔力波动，敌人就像被操控的傀儡，在无形的丝线下被轻易撕碎。
“影舞丝线……”黑爪首领沙哑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一丝惊骇，“你是黑暗精灵的高阶影舞者？！”
莎莉丝依旧没有回答。她迈开脚步，缓缓向车队走来。亚麻囚服的裙摆扫过地面沾染血迹的碎石，苍白的赤足踩在血泊中，却没有沾染一丝污秽。
“拦住她！一起上！”首领咆哮道。
剩余的十五名捕奴队员同时动了。这一次他们不再轻敌，所有人爆发出全部战力，魔力光芒在各自身上升腾，刀剑上附魔的光焰撕裂浓雾——这是一支经验丰富的捕奴队，面对强敌时的协同作战能力远超普通佣兵。
莎莉丝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血红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个极淡的、近乎虚幻的弧度。
然后她开始跳舞。
不，那不是舞蹈，那是杀戮的艺术。
莎莉丝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如同融入浓雾的暗影，在刀光剑影的缝隙中轻盈穿梭。她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每一次侧身、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踏步，都精确地避开致命攻击，同时手指轻弹、手腕翻转，无形的影舞丝线在空气中编织出死亡的网络。
一个捕奴队员的刀即将劈中她的后背，下一秒他的手臂齐肩而断，断口平滑如镜。
另一人试图从侧面偷袭，刚冲出两步就发现自己双腿还站在原地，上半身已经飞了出去。
第三人释放出一道火焰箭矢，箭矢在距离莎莉丝三尺处突然调转方向，射穿了第四人的胸膛。
混乱、血腥、单方面的屠杀。
卡西提娅在车厢中，通过【探查】“看”着这一切，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震惊与复杂的光芒。
这就是莎莉丝真正的实力？即使被封印大部分力量，即使只有十二个时辰的短暂解放，她依然能像割草一样收割这些经验丰富的捕奴队员？
黑暗精灵高阶祭司兼影舞者……难怪当初那一战如此惨烈。
短短两分钟，十五名捕奴队员倒下十一个，剩下的四人已经彻底崩溃，转身试图逃跑。但他们没跑出几步，就一个接一个地扑倒在地，后心处都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
最后只剩下黑爪首领。
这个戴着铁面具的男人站在原地，没有逃跑，也没有继续进攻。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但刀没有出鞘。铁面具后的眼睛死死盯着莎莉丝，声音嘶哑而平静：
“你不是为了钱。黑暗精灵不会为了钱做这种事。”
莎莉丝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是卡西提娅熟悉的沙哑，但此刻多了一种冰冷的韵律：“你说得对。”
“那是为什么？”首领问，“这个星冠精灵对你很重要？”
莎莉丝血红的眼眸微微转动，瞥了一眼卡西提娅所在的车厢，然后重新看向首领：“她是我的。”
三个字。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首领沉默了。几秒后，他忽然笑了，笑声低沉而苦涩：“我明白了……猎物只能属于猎人，不允许别人染指，是吗？黑暗精灵的占有欲，果然名不虚传。”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刀。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刀身漆黑，刀刃上流淌着暗红色的纹路，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但我也不能就这么放手。”首领摆出战斗姿态，魔力在他周身升腾，等级气息完全爆发——27级战士，距离大师级只差一线，“五十万金币的货，值得我拼命。”
莎莉丝没有说话。她只是微微屈膝，双手在身前虚握，无形的影舞丝线在指尖凝聚成肉眼可见的淡紫色微光。
战斗在瞬间爆发。
首领的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暗红色的刀光所过之处，岩石崩碎，地面开裂。这是纯粹的力量型战技，配合他27级的魔力强化，威力足以斩断钢铁。
不过………哪有刺客跟战士对砍的。莎莉丝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刀光的缝隙中飘忽不定，影舞丝线从各个刁钻的角度袭向首领的要害。但这一次，首领显然有了准备，他周身升腾的魔力形成了一层护盾，丝线切割在上面，溅起刺眼的火花。
“没用的！”首领怒吼，一刀横斩，逼退莎莉丝，“我的‘血焰护体’专克这种阴险伎俩！黑暗精灵，拿出真本事来！”
莎莉丝后退三步站定，血红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凝重。
时间不多了。静心藤手环上的星纹银开始微微发烫——这是药剂效果即将消失的征兆。她最多还有一刻钟。
必须速战速决。
莎莉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她再次睁眼时，血红的瞳孔深处，浮现出了细微的、银色的蛛网纹路。
她抬起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
“以影刃之名。”她轻声念诵，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某种仪式性的韵律，“编织暗影，缚杀生灵。”
浓雾突然沸腾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沸腾——雾气扭曲、旋转、凝聚，化作无数半透明的暗影丝线，从四面八方涌向黑爪首领。这些丝线比之前的影舞丝线更粗、更凝实，每一根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黑暗魔力波动。
首领脸色大变，疯狂挥刀斩击，血焰刀光将袭来的丝线一根根斩断。但丝线太多了，斩断一根，立刻有两根补上，如同无穷无尽的潮水，逐渐将他淹没。
“这是……影缚杀阵？！”首领的声音中终于带上恐惧，“你是第八家族的祭司？！等等，我们可能误会了！我可以放弃这个精灵，我们可以合——”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根比其他丝线更粗、闪烁着暗紫色光芒的影线，悄无声息地穿透了他的血焰护盾，刺入了他的后心。
首领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口透出的一截暗紫色丝线，铁面具下的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到底是……”
莎莉丝手指轻轻一勾。
暗紫色丝线猛地收缩、旋转、绞紧。
没有鲜血喷溅，没有骨骼碎裂的声音。首领的身体就像被抽空了所有支撑，软软地跪倒在地，然后向前扑倒，再无声息。
影缚杀阵缓缓散去，浓雾重新弥漫。
峡谷中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满地尸体，和站在尸体中央的那个黑暗精灵。
莎莉丝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左手腕上的静心藤手环已经烫得惊人——药剂效果快要耗尽了。
但她没有立刻走向车厢，而是站在原地，血红的眼眸扫过满地尸体，眼神复杂。
两秒后，她转身，走向卡提西娅所在的车厢。
车门被轻易拉开——锁在影舞丝线下如同纸糊。莎莉丝站在车外，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卡提西娅。
两人四目相对。
卡提西娅仰头看着莎莉丝。淡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个穿着囚服、赤足站在血泊中的黑暗精灵。她喉咙干涩，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莎莉丝先开口了，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沙哑和平静：“能走吗？”
卡提西娅低头看了看手脚上的符文镣铐。
莎莉丝皱了皱眉，伸手进车厢。她的手指在镣铐的锁扣处轻轻一划，影舞丝线精准地切断了内部的机关，镣铐应声脱落。
“现在呢？”莎莉丝问。
卡提西娅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和脚踝，然后扶着车厢壁，慢慢站起身。腿还是软的，五天囚禁和沉梦粉尘的余效让她虚弱不堪，但她咬着牙，强迫自己站稳。
“能走。”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莎莉丝点了点头，转身：“跟上。药剂效果只剩不到半刻钟了。”
她迈步向峡谷深处走去，甚至没有回头确认卡提西娅是否跟上——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笃定卡西提娅别无选择。
也确实如此。
卡提西娅踉跄着跳下马车，踩在沾染血迹的碎石地面上。她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和那辆囚禁她五天的马车，然后转身，跟上莎莉丝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入浓雾弥漫的峡谷深处。
莎莉丝的步伐很快，卡提西娅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抬脚都牵扯着全身肌肉的酸痛。沉梦粉尘的余效还在影响她的魔力循环，让她无法用自然魔法缓解疲劳。
但她没有停下，也没有请求休息。
因为她知道，莎莉丝说的是真的——时间不多了。
大约走了十分钟，峡谷前方出现了岔路。莎莉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侧那条更狭窄、更隐蔽的小径。小径蜿蜒向上，坡度越来越陡，卡西提娅不得不手脚并用地攀爬。
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个天然的石窟入口。
莎莉丝率先钻了进去。卡提西娅犹豫了一瞬，也跟着钻入。
石窟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大约有曦光堡书房的两倍大小。岩壁干燥，地面平整，角落里甚至堆放着一些干草和简陋的兽皮铺盖——这里显然被提前布置过。
莎莉丝走到石窟中央，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皮袋，倒出几块散发微光的石头，随手丢在四周。石头落地后立刻亮起柔和的冷光，照亮了整个石窟。
然后她转身，看向刚刚进来的卡提西娅。
“坐下。”莎莉丝命令道，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卡提西娅靠着岩壁缓缓滑坐在地，终于可以喘息。她闭上眼睛，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同时内视检查身体状态——魔力恢复到了四成左右，沉梦粉尘的余效还在，但已经不影响基本行动了。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时，发现莎莉丝正蹲在她面前，血红的眼眸仔细地打量着她。
那种目光……很复杂。有评估，有审视，有冰冷的计算，但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别的什么——卡提西娅说不清，但她能通过【荆棘之契】的灵魂链接，感受到莎莉丝此刻情绪的微妙波动。
“他们碰你了？”莎莉丝突然问。
卡提西娅的身体微微一僵。第三天的屈辱检查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莎莉丝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她血红的眼眸微微眯起，语气依旧平静：“那个检查的女人，叫‘灰手’玛琳，自由城邦联盟有名的奴隶评估师。她经手过的‘商品’都会留下详细记录，包括……完整性证明。”
卡西提娅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怒：“你——”
“记录我已经拿到了。”莎莉丝打断她，从怀中掏出一卷小小的羊皮纸，随手扔在卡西提娅脚边，“离开中转站时，顺便去了趟她的房间。这种东西，不能留。”
卡提西娅盯着那卷羊皮纸，喉咙发紧。她很想捡起来撕碎，但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至于那些碰过你的人……”莎莉丝顿了顿，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都死了。一个不剩。”
石窟陷入沉默。
卡提西娅低着头，淡金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莎莉丝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卡提西娅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为什么救我？”
莎莉丝完全可以等卡西提娅死去，契约解除，她重获自由——虽然可能灵魂受创，但至少摆脱了束缚。
这不符合黑暗精灵的利益至上原则。
莎莉丝沉默了几秒。然后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石窟入口处，背对着卡提西娅，望向外面渐浓的雾气。
“三个理由。”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第一，你死了，【荆棘之契】的反噬会让我灵魂受损，至少损失三成力量，而且可能永远无法恢复。。”
“第二，”她转过身，血红的眼眸在冷光石的光芒中闪烁着妖异的光泽，“你是我的。我的猎物，只有我能决定你的生死，只有我能决定你的命运。那些低等生物，没有资格碰你，更没有资格把你当成商品拍卖。”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卡西提娅脸上，那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第三……”莎莉丝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几乎要被石窟外的风声淹没，“半个沙漏时的温泉。”
卡提西娅愣住了。
温泉？那个她作为“奖励”允许莎莉丝使用的、半个沙漏时的温泉沐浴？
“黑暗精灵不欠人情。”莎莉丝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似乎又有些不同，“你给了我半个沙漏时的……清洁。在那种处境下。现在我还你一条命。我们两清了。”
卡西提娅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想起了那天在晨光大厅，莎莉丝从温泉浴间走出来时的样子——湿漉漉的黑发披在身后，苍白的皮肤因为温暖而泛起极淡的血色，那双血红的眼眸依旧冰冷，但似乎……少了些死寂。
她当时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现在……
“只是因为这个？”卡西提娅的声音很轻。
“不然呢？”莎莉丝反问，但这一次，她的语气少了些惯常的嘲讽，多了种难以言喻的复杂，“难道你以为黑暗精灵真的毫无原则？我们重视交易，重视契约，也……记得欠下的东西。半个沙漏时的温泉，换一条命。你赚了，星冠余孽。”
卡提西娅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理解过这个黑暗精灵祭司。
莎莉丝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莎莉丝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还有黑暗精灵特有的、如同夜露与冷铁混合的气息。
“听着，”莎莉丝的声音压低，带着某种危险的韵律，“这次我救了你，我们两清了。但别误会——这不代表什么。你还是我的囚徒，我还是你的敌人。下次见面，我依然会想方设法杀你，或者让你生不如死。”
卡提西娅没有躲闪，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那双血红的眼睛：“我知道。”
“那就好。”莎莉丝直起身。就在这时，她左手腕上的静心藤手环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镶嵌的星纹银剧烈闪烁，然后——
咔嚓。
手环断裂，掉在地上。星纹银的光芒迅速暗淡，最终彻底熄灭。
几乎同时，莎莉丝脖子上那个原本被药剂压制的符文项圈重新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她的身体微微一颤，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周身的魔力波动瞬间衰弱了大半。
药剂效果消失了。抑制符文重新生效。
莎莉丝的脸色更加苍白，但她依然站得笔直。她低头看了一眼断裂的手环，然后抬脚，将它踩得粉碎。
“该走了。”她转身走向石窟深处，“这个石窟有一条隐秘通道，通往残光村东南方向的山脊。走到底，你会看到一棵被雷劈过的古松，从那里下山，大约半天路程就能回到你的村子。”
卡提西娅挣扎着站起身：“你不跟我一起？”
莎莉丝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现在的状态，跟着你只会是累赘。而且……”她顿了顿，“你的子民们看到我，恐怕不会太高兴。尤其是那个狼族混血——他看到我的第一反应，大概是拔刀。”
“但那些捕奴队可能还有同伙，如果——”
“没有如果。”莎莉丝打断她，“黑爪捕奴队这次出来的人，已经全死了。剩下的成员在自由城邦联盟的老巢，短时间内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你有足够的时间回到残光村。”
卡提西娅还想说什么，但莎莉丝已经走到石窟深处的一面岩壁前。她伸手在岩壁上摸索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推——
岩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黑暗的洞口。有微弱的风从洞中吹出，带着新鲜草木的气息。
“通道很窄，但足够你通过。”莎莉丝侧身让开，“一直往前走，不要拐弯，大约一个时辰就能出去。”
卡提西娅走到洞口前，停下脚步。她回头看向莎莉丝。
黑暗精灵祭司站在冷光石的微光中，穿着那身粗糙的囚服，漆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脸色苍白如纸，但血红的眼眸依旧平静深邃。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卡西提娅，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催促。
“谢谢。”卡提西娅轻声说。
莎莉丝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卡提西娅转身，钻进了通道。洞口在她身后缓缓关闭，最后一丝光线消失，通道陷入彻底的黑暗。
但她没有害怕。
她从怀中掏出之前在车厢里藏起的一块冷光石碎片——这是她趁守卫不注意时偷偷掰下的，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但足够照亮眼前几步的距离。
微弱的冷光照亮了狭窄的通道。岩壁潮湿，有水滴从头顶滴落，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天然石阶。卡西提娅扶着岩壁，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莎莉丝在浓雾中杀戮的身影，她说的“你是我的”，那个关于温泉的、意想不到的理由，最后那个站在冷光中平静注视她的眼神……
还有那份被扔在地上的羊皮纸记录。
卡提西娅的手再次握紧。她不会忘记这份屈辱，不会忘记黑爪捕奴队，不会忘记地精格洛克的算计。但她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到残光村，回到她的子民身边。
至于莎莉丝……
那个黑暗精灵祭司救了她，用“半个沙漏时的温泉”这样荒诞又真实的理由。而她们之间，确实两清了——但又好像，永远不可能真正两清。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时间在黑暗中变得模糊，卡提西娅只能凭感觉估算，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后，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
她加快脚步，向着光亮处走去。
光越来越亮，最终，她钻出了通道，重新站在了天空下。
眼前是一片稀疏的松林，远处是连绵的山脊。而在松林边缘，确实有一棵被雷劈过的古松，半边焦黑，半边依然苍翠。
卡提西娅辨认了一下方向——东南方。从这里下山，确实能回到残光村。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隐蔽的通道出口，然后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淡金色的长发在晨风中拂动，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要回到残光村，安抚担忧的子民。
要治疗雷恩和格伦金的伤。
要找出地精格洛克，让他付出代价。
要继续建设领地，让它更加强大。
更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以及……要准备好，面对那个永远复杂难明的黑暗精灵。
但无论如何，她活下来了。
这就够了。
卡西提娅深吸一口山林间清新的空气，感受着体内缓缓恢复的魔力，感受着额间棘冠传来的、属于星冠血脉的温暖共鸣。
然后她迈开步伐，向着山下，向着家的方向，坚定地走去。
晨光刺破浓雾，洒在灰雾隘口的群山之间。
新的一天开始了。
马车在颠簸中驶入一片浓雾弥漫的峡谷。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单调而持续，如同某种倒计时的钟摆，每一声都敲在卡提西娅紧绷的神经上。她从车厢角落的干草堆中缓缓坐起，手脚上的符文镣铐已经不再那么冰冷——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冰冷。
五天。被囚禁的第五个夜晚已经过去，现在是第六天的清晨。沉梦粉尘的效果在持续减弱，她现在已经能够调动约三成的魔力，虽然依然无法施展强力法术，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无力。
更重要的是，她对魔力的控制正在恢复精细度。
昨晚守卫送来食物时，她成功地在接过木碗的瞬间，用指尖释放了一丝极微弱的【自然之触】。那能量太微弱，守卫根本没有察觉，但它足以让她感知到守卫手腕处的脉搏、体温、甚至肌肉的紧张程度——那个守卫当时有些疲惫，注意力不太集中。
这是一个微小但重要的突破。
卡提西娅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睛，将恢复的精神力集中在额间的棘冠上。那由荆棘与意志凝结而成的头冠持续散发着微弱的热度，其中混杂的阴冷回响——来自莎莉丝的灵魂链接——在这几天里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不再是纯粹冰冷的死寂。偶尔，会有破碎的情绪碎片传来：一丝不耐烦，一缕冰冷的算计，甚至……转瞬即逝的、类似焦躁的波动。
莎莉丝也在感知她的状态。这是肯定的。但那个黑暗精灵祭司会作何反应？幸灾乐祸？漠不关心？还是……
卡提西娅不敢深想。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哪怕那机会渺茫如风中残烛。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然后是急刹车。车厢外传来驮兽惊慌的嘶鸣，还有护卫们杂乱的呼喊：
“什么情况？！”
“前面路面塌了！有落石！”
“警戒！全体警戒！”
卡提西娅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立刻挪到车厢门边，将耳朵贴在木板上。外面确实一片混乱，至少有三四个人的脚步声在快速移动，金属武器出鞘的声音清晰可闻。
机会？
她快速评估现状：黑爪捕奴队现在有二十人左右，首领等级至少25级以上，副手和几个核心成员也在15-20级之间。她现在只有三成魔力，镣铐抑制了施法效率，正面冲突毫无胜算。
但混乱中，也许可以……
就在这时，一种诡异的寂静突然笼罩了整支车队。
不是真正的安静——驮兽还在不安地喷着鼻息，远处有碎石滚落的声音，风吹过峡谷的呼啸声也没有停止。但这种寂静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护卫们的呼喊和脚步声全部消失了，仿佛他们同时屏住了呼吸，或者……被什么东西震慑住了。
卡提西娅的后颈寒毛倒竖。
这是危险的直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她拼命集中精神力，【探查】技能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探出车厢——
然后她“看”到了。
车队前方约三十米处，峡谷转弯的阴影中，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她绝对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身影。
莎莉丝·夜影。
黑暗精灵祭司依旧穿着那套粗糙的亚麻囚服，漆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苍白的皮肤在浓雾中仿佛自带微光。她手脚上没有镣铐——卡西提娅能“感知”到，那些抑制魔力的符文项圈和铁镣都被解除了，或者……被某种力量压制了。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震惊的。
莎莉丝此刻的姿态，与在地窖里蜷缩的囚徒判若两人。她站得笔直，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血红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车队的方向。那眼神中没有暴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惯常的冰冷嘲讽，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而在这平静之下，卡西提娅通过【荆棘之契】的灵魂链接，感知到了某种她从未在莎莉丝身上感受到的东西——
杀意。
纯粹、高效、不带任何情绪的杀意，如同出鞘的利刃，冰冷地指向车队中的每一个活物。
“什么人？！”黑爪首领的沙哑声音响起，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一个看似手无寸铁、穿着囚服的黑暗精灵女性，独自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岭，面对二十名全副武装的捕奴队成员，却散发出如此危险的压迫感——这绝对不正常。
莎莉丝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看黑爪首领，血红的眼眸缓缓扫过车队，最终定格在卡提西娅所在的车厢。
——三天前的深夜，地窖门被打开，雷恩、格伦金、苔藓、碎岩、艾莉丝、马尔科……残光村所有核心成员站在门外，雷恩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地说：“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只有您能救她。”
——莎莉丝血红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我为什么要救她？她死了，契约解除，我重获自由，不是更好？”
——格伦金暴躁地低吼：“少废话！你知道契约不是那么简单的！殿下要是死了，你的灵魂也会受重创！”
——长久的沉默。然后莎莉丝轻声道：“条件。”
——雷恩抬起头，狼眼中是豁出去的决绝：“只要能救回殿下，任何条件，只要不危害残光村，我们都答应。”
——莎莉丝笑了，那笑容冰冷而复杂：“任何条件？包括……暂时解除我的镣铐，让我恢复部分力量？”
——又是一阵沉默。最终，苔藓长者缓缓点头：“老朽能调配一种药剂，暂时压制符文项圈的效果，持续十二个时辰。但你需要带上这个——”老精灵递出一个用静心藤编织的手环，上面镶嵌着一小块星纹银，“这是定位和监视的符文器。十二时辰后，无论成功与否，药剂效果消失，项圈会重新生效。如果你试图逃走或背叛……手环会引爆，炸碎你的手腕。”
——莎莉丝接过手环，戴在左手腕上，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成交。”
现实。
车厢外，对峙仍在继续。
“装神弄鬼。”黑爪首领冷哼一声，抬手一挥，“拿下她！要活的！黑暗精灵女祭司，也能卖个好价钱！”
四名捕奴队成员立刻扑了上去。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动作迅捷，配合默契，两人持刀正面突击，两人绕到侧面，封死退路。
莎莉丝甚至没有移动脚步。
她只是抬起右手，纤细苍白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
那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拨动琴弦，但效果却恐怖如斯。
冲在最前面的两人突然僵住了。他们的身体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但眼神瞬间涣散，口鼻中涌出暗红色的血沫，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没有伤口，没有声响，就像被无形的利刃切断了生命线。
侧面绕后的两人反应极快，立刻改变方向，试图拉开距离。但已经晚了。
莎莉丝左手向侧方虚握。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仿佛丝线崩断的声音。那两个捕奴队员的脖颈处突然出现了一道细密的血线，然后头颅缓缓滑落，无头的尸体向前踉跄几步，轰然倒地。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四名等级至少在12级以上的战士，无声无息地死亡。
车队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剩余的捕奴队员全部僵在原地，握着武器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们见过死亡，见过杀戮，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高效的屠戮——没有咒语，没有手势，甚至没有明显的魔力波动，敌人就像被操控的傀儡，在无形的丝线下被轻易撕碎。
“影舞丝线……”黑爪首领沙哑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一丝惊骇，“你是黑暗精灵的高阶影舞者？！”
莎莉丝依旧没有回答。她迈开脚步，缓缓向车队走来。亚麻囚服的裙摆扫过地面沾染血迹的碎石，苍白的赤足踩在血泊中，却没有沾染一丝污秽。
“拦住她！一起上！”首领咆哮道。
剩余的十五名捕奴队员同时动了。这一次他们不再轻敌，所有人爆发出全部战力，魔力光芒在各自身上升腾，刀剑上附魔的光焰撕裂浓雾——这是一支经验丰富的捕奴队，面对强敌时的协同作战能力远超普通佣兵。
莎莉丝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血红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个极淡的、近乎虚幻的弧度。
然后她开始跳舞。
不，那不是舞蹈，那是杀戮的艺术。
莎莉丝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如同融入浓雾的暗影，在刀光剑影的缝隙中轻盈穿梭。她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每一次侧身、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踏步，都精确地避开致命攻击，同时手指轻弹、手腕翻转，无形的影舞丝线在空气中编织出死亡的网络。
一个捕奴队员的刀即将劈中她的后背，下一秒他的手臂齐肩而断，断口平滑如镜。
另一人试图从侧面偷袭，刚冲出两步就发现自己双腿还站在原地，上半身已经飞了出去。
第三人释放出一道火焰箭矢，箭矢在距离莎莉丝三尺处突然调转方向，射穿了第四人的胸膛。
混乱、血腥、单方面的屠杀。
卡西提娅在车厢中，通过【探查】“看”着这一切，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震惊与复杂的光芒。
这就是莎莉丝真正的实力？即使被封印大部分力量，即使只有十二个时辰的短暂解放，她依然能像割草一样收割这些经验丰富的捕奴队员？
黑暗精灵高阶祭司兼影舞者……难怪当初那一战如此惨烈。
短短两分钟，十五名捕奴队员倒下十一个，剩下的四人已经彻底崩溃，转身试图逃跑。但他们没跑出几步，就一个接一个地扑倒在地，后心处都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
最后只剩下黑爪首领。
这个戴着铁面具的男人站在原地，没有逃跑，也没有继续进攻。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但刀没有出鞘。铁面具后的眼睛死死盯着莎莉丝，声音嘶哑而平静：
“你不是为了钱。黑暗精灵不会为了钱做这种事。”
莎莉丝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是卡西提娅熟悉的沙哑，但此刻多了一种冰冷的韵律：“你说得对。”
“那是为什么？”首领问，“这个星冠精灵对你很重要？”
莎莉丝血红的眼眸微微转动，瞥了一眼卡西提娅所在的车厢，然后重新看向首领：“她是我的。”
三个字。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首领沉默了。几秒后，他忽然笑了，笑声低沉而苦涩：“我明白了……猎物只能属于猎人，不允许别人染指，是吗？黑暗精灵的占有欲，果然名不虚传。”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刀。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刀身漆黑，刀刃上流淌着暗红色的纹路，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但我也不能就这么放手。”首领摆出战斗姿态，魔力在他周身升腾，等级气息完全爆发——27级战士，距离大师级只差一线，“五十万金币的货，值得我拼命。”
莎莉丝没有说话。她只是微微屈膝，双手在身前虚握，无形的影舞丝线在指尖凝聚成肉眼可见的淡紫色微光。
战斗在瞬间爆发。
首领的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暗红色的刀光所过之处，岩石崩碎，地面开裂。这是纯粹的力量型战技，配合他27级的魔力强化，威力足以斩断钢铁。
不过………哪有刺客跟战士对砍的。莎莉丝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刀光的缝隙中飘忽不定，影舞丝线从各个刁钻的角度袭向首领的要害。但这一次，首领显然有了准备，他周身升腾的魔力形成了一层护盾，丝线切割在上面，溅起刺眼的火花。
“没用的！”首领怒吼，一刀横斩，逼退莎莉丝，“我的‘血焰护体’专克这种阴险伎俩！黑暗精灵，拿出真本事来！”
莎莉丝后退三步站定，血红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凝重。
时间不多了。静心藤手环上的星纹银开始微微发烫——这是药剂效果即将消失的征兆。她最多还有一刻钟。
必须速战速决。
莎莉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她再次睁眼时，血红的瞳孔深处，浮现出了细微的、银色的蛛网纹路。
她抬起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
“以影刃之名。”她轻声念诵，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某种仪式性的韵律，“编织暗影，缚杀生灵。”
浓雾突然沸腾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沸腾——雾气扭曲、旋转、凝聚，化作无数半透明的暗影丝线，从四面八方涌向黑爪首领。这些丝线比之前的影舞丝线更粗、更凝实，每一根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黑暗魔力波动。
首领脸色大变，疯狂挥刀斩击，血焰刀光将袭来的丝线一根根斩断。但丝线太多了，斩断一根，立刻有两根补上，如同无穷无尽的潮水，逐渐将他淹没。
“这是……影缚杀阵？！”首领的声音中终于带上恐惧，“你是第八家族的祭司？！等等，我们可能误会了！我可以放弃这个精灵，我们可以合——”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根比其他丝线更粗、闪烁着暗紫色光芒的影线，悄无声息地穿透了他的血焰护盾，刺入了他的后心。
首领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口透出的一截暗紫色丝线，铁面具下的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到底是……”
莎莉丝手指轻轻一勾。
暗紫色丝线猛地收缩、旋转、绞紧。
没有鲜血喷溅，没有骨骼碎裂的声音。首领的身体就像被抽空了所有支撑，软软地跪倒在地，然后向前扑倒，再无声息。
影缚杀阵缓缓散去，浓雾重新弥漫。
峡谷中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满地尸体，和站在尸体中央的那个黑暗精灵。
莎莉丝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左手腕上的静心藤手环已经烫得惊人——药剂效果快要耗尽了。
但她没有立刻走向车厢，而是站在原地，血红的眼眸扫过满地尸体，眼神复杂。
两秒后，她转身，走向卡提西娅所在的车厢。
车门被轻易拉开——锁在影舞丝线下如同纸糊。莎莉丝站在车外，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卡提西娅。
两人四目相对。
卡提西娅仰头看着莎莉丝。淡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个穿着囚服、赤足站在血泊中的黑暗精灵。她喉咙干涩，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莎莉丝先开口了，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沙哑和平静：“能走吗？”
卡提西娅低头看了看手脚上的符文镣铐。
莎莉丝皱了皱眉，伸手进车厢。她的手指在镣铐的锁扣处轻轻一划，影舞丝线精准地切断了内部的机关，镣铐应声脱落。
“现在呢？”莎莉丝问。
卡提西娅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和脚踝，然后扶着车厢壁，慢慢站起身。腿还是软的，五天囚禁和沉梦粉尘的余效让她虚弱不堪，但她咬着牙，强迫自己站稳。
“能走。”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莎莉丝点了点头，转身：“跟上。药剂效果只剩不到半刻钟了。”
她迈步向峡谷深处走去，甚至没有回头确认卡提西娅是否跟上——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笃定卡西提娅别无选择。
也确实如此。
卡提西娅踉跄着跳下马车，踩在沾染血迹的碎石地面上。她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和那辆囚禁她五天的马车，然后转身，跟上莎莉丝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入浓雾弥漫的峡谷深处。
莎莉丝的步伐很快，卡提西娅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抬脚都牵扯着全身肌肉的酸痛。沉梦粉尘的余效还在影响她的魔力循环，让她无法用自然魔法缓解疲劳。
但她没有停下，也没有请求休息。
因为她知道，莎莉丝说的是真的——时间不多了。
大约走了十分钟，峡谷前方出现了岔路。莎莉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侧那条更狭窄、更隐蔽的小径。小径蜿蜒向上，坡度越来越陡，卡西提娅不得不手脚并用地攀爬。
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个天然的石窟入口。
莎莉丝率先钻了进去。卡提西娅犹豫了一瞬，也跟着钻入。
石窟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大约有曦光堡书房的两倍大小。岩壁干燥，地面平整，角落里甚至堆放着一些干草和简陋的兽皮铺盖——这里显然被提前布置过。
莎莉丝走到石窟中央，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皮袋，倒出几块散发微光的石头，随手丢在四周。石头落地后立刻亮起柔和的冷光，照亮了整个石窟。
然后她转身，看向刚刚进来的卡提西娅。
“坐下。”莎莉丝命令道，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卡提西娅靠着岩壁缓缓滑坐在地，终于可以喘息。她闭上眼睛，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同时内视检查身体状态——魔力恢复到了四成左右，沉梦粉尘的余效还在，但已经不影响基本行动了。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时，发现莎莉丝正蹲在她面前，血红的眼眸仔细地打量着她。
那种目光……很复杂。有评估，有审视，有冰冷的计算，但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别的什么——卡提西娅说不清，但她能通过【荆棘之契】的灵魂链接，感受到莎莉丝此刻情绪的微妙波动。
“他们碰你了？”莎莉丝突然问。
卡提西娅的身体微微一僵。第三天的屈辱检查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莎莉丝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她血红的眼眸微微眯起，语气依旧平静：“那个检查的女人，叫‘灰手’玛琳，自由城邦联盟有名的奴隶评估师。她经手过的‘商品’都会留下详细记录，包括……完整性证明。”
卡西提娅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怒：“你——”
“记录我已经拿到了。”莎莉丝打断她，从怀中掏出一卷小小的羊皮纸，随手扔在卡西提娅脚边，“离开中转站时，顺便去了趟她的房间。这种东西，不能留。”
卡提西娅盯着那卷羊皮纸，喉咙发紧。她很想捡起来撕碎，但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至于那些碰过你的人……”莎莉丝顿了顿，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都死了。一个不剩。”
石窟陷入沉默。
卡提西娅低着头，淡金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莎莉丝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卡提西娅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为什么救我？”
莎莉丝完全可以等卡西提娅死去，契约解除，她重获自由——虽然可能灵魂受创，但至少摆脱了束缚。
这不符合黑暗精灵的利益至上原则。
莎莉丝沉默了几秒。然后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石窟入口处，背对着卡提西娅，望向外面渐浓的雾气。
“三个理由。”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第一，你死了，【荆棘之契】的反噬会让我灵魂受损，至少损失三成力量，而且可能永远无法恢复。。”
“第二，”她转过身，血红的眼眸在冷光石的光芒中闪烁着妖异的光泽，“你是我的。我的猎物，只有我能决定你的生死，只有我能决定你的命运。那些低等生物，没有资格碰你，更没有资格把你当成商品拍卖。”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卡西提娅脸上，那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第三……”莎莉丝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几乎要被石窟外的风声淹没，“半个沙漏时的温泉。”
卡提西娅愣住了。
温泉？那个她作为“奖励”允许莎莉丝使用的、半个沙漏时的温泉沐浴？
“黑暗精灵不欠人情。”莎莉丝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似乎又有些不同，“你给了我半个沙漏时的……清洁。在那种处境下。现在我还你一条命。我们两清了。”
卡西提娅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想起了那天在晨光大厅，莎莉丝从温泉浴间走出来时的样子——湿漉漉的黑发披在身后，苍白的皮肤因为温暖而泛起极淡的血色，那双血红的眼眸依旧冰冷，但似乎……少了些死寂。
她当时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现在……
“只是因为这个？”卡西提娅的声音很轻。
“不然呢？”莎莉丝反问，但这一次，她的语气少了些惯常的嘲讽，多了种难以言喻的复杂，“难道你以为黑暗精灵真的毫无原则？我们重视交易，重视契约，也……记得欠下的东西。半个沙漏时的温泉，换一条命。你赚了，星冠余孽。”
卡提西娅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理解过这个黑暗精灵祭司。
莎莉丝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莎莉丝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还有黑暗精灵特有的、如同夜露与冷铁混合的气息。
“听着，”莎莉丝的声音压低，带着某种危险的韵律，“这次我救了你，我们两清了。但别误会——这不代表什么。你还是我的囚徒，我还是你的敌人。下次见面，我依然会想方设法杀你，或者让你生不如死。”
卡提西娅没有躲闪，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那双血红的眼睛：“我知道。”
“那就好。”莎莉丝直起身。就在这时，她左手腕上的静心藤手环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镶嵌的星纹银剧烈闪烁，然后——
咔嚓。
手环断裂，掉在地上。星纹银的光芒迅速暗淡，最终彻底熄灭。
几乎同时，莎莉丝脖子上那个原本被药剂压制的符文项圈重新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她的身体微微一颤，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周身的魔力波动瞬间衰弱了大半。
药剂效果消失了。抑制符文重新生效。
莎莉丝的脸色更加苍白，但她依然站得笔直。她低头看了一眼断裂的手环，然后抬脚，将它踩得粉碎。
“该走了。”她转身走向石窟深处，“这个石窟有一条隐秘通道，通往残光村东南方向的山脊。走到底，你会看到一棵被雷劈过的古松，从那里下山，大约半天路程就能回到你的村子。”
卡提西娅挣扎着站起身：“你不跟我一起？”
莎莉丝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现在的状态，跟着你只会是累赘。而且……”她顿了顿，“你的子民们看到我，恐怕不会太高兴。尤其是那个狼族混血——他看到我的第一反应，大概是拔刀。”
“但那些捕奴队可能还有同伙，如果——”
“没有如果。”莎莉丝打断她，“黑爪捕奴队这次出来的人，已经全死了。剩下的成员在自由城邦联盟的老巢，短时间内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你有足够的时间回到残光村。”
卡提西娅还想说什么，但莎莉丝已经走到石窟深处的一面岩壁前。她伸手在岩壁上摸索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推——
岩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黑暗的洞口。有微弱的风从洞中吹出，带着新鲜草木的气息。
“通道很窄，但足够你通过。”莎莉丝侧身让开，“一直往前走，不要拐弯，大约一个时辰就能出去。”
卡提西娅走到洞口前，停下脚步。她回头看向莎莉丝。
黑暗精灵祭司站在冷光石的微光中，穿着那身粗糙的囚服，漆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脸色苍白如纸，但血红的眼眸依旧平静深邃。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卡西提娅，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催促。
“谢谢。”卡提西娅轻声说。
莎莉丝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卡提西娅转身，钻进了通道。洞口在她身后缓缓关闭，最后一丝光线消失，通道陷入彻底的黑暗。
但她没有害怕。
她从怀中掏出之前在车厢里藏起的一块冷光石碎片——这是她趁守卫不注意时偷偷掰下的，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但足够照亮眼前几步的距离。
微弱的冷光照亮了狭窄的通道。岩壁潮湿，有水滴从头顶滴落，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天然石阶。卡西提娅扶着岩壁，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莎莉丝在浓雾中杀戮的身影，她说的“你是我的”，那个关于温泉的、意想不到的理由，最后那个站在冷光中平静注视她的眼神……
还有那份被扔在地上的羊皮纸记录。
卡提西娅的手再次握紧。她不会忘记这份屈辱，不会忘记黑爪捕奴队，不会忘记地精格洛克的算计。但她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到残光村，回到她的子民身边。
至于莎莉丝……
那个黑暗精灵祭司救了她，用“半个沙漏时的温泉”这样荒诞又真实的理由。而她们之间，确实两清了——但又好像，永远不可能真正两清。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时间在黑暗中变得模糊，卡提西娅只能凭感觉估算，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后，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
她加快脚步，向着光亮处走去。
光越来越亮，最终，她钻出了通道，重新站在了天空下。
眼前是一片稀疏的松林，远处是连绵的山脊。而在松林边缘，确实有一棵被雷劈过的古松，半边焦黑，半边依然苍翠。
卡提西娅辨认了一下方向——东南方。从这里下山，确实能回到残光村。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隐蔽的通道出口，然后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淡金色的长发在晨风中拂动，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要回到残光村，安抚担忧的子民。
要治疗雷恩和格伦金的伤。
要找出地精格洛克，让他付出代价。
要继续建设领地，让它更加强大。
更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以及……要准备好，面对那个永远复杂难明的黑暗精灵。
但无论如何，她活下来了。
这就够了。
卡西提娅深吸一口山林间清新的空气，感受着体内缓缓恢复的魔力，感受着额间棘冠传来的、属于星冠血脉的温暖共鸣。
然后她迈开步伐，向着山下，向着家的方向，坚定地走去。
晨光刺破浓雾，洒在灰雾隘口的群山之间。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