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严党余孽排查,泉州官场-《大明食探》

  暮春的泉州城,带着海风特有的咸湿气息,拂过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卷起檐角垂落的紫藤花瓣,簌簌落在往来行人的肩头。沈砚与赵武并肩走在人群中,一身暗紫色绸缎长衫衬得他身形挺拔,腰间悬着一枚成色温润的玉佩,指尖捻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绘着水墨兰草,俨然一副远道而来的富商模样。赵武则扮作随从,一身青布短打,手提一个沉甸甸的木箱,步伐沉稳,目光却警惕地扫过街边的每一处动静。

  两人身后不远处,苏微婉一袭月白色襦裙,鬓边插着一支素银簪子,手里挽着一个药篮,篮中放着银针、药膏和几包草药,俨然一位云游行医的女医。她刻意落后半步,既能与沈砚、赵武保持呼应,又不会显得过于亲昵,惹来旁人侧目。

  泉州府衙就坐落在长街尽头,朱漆大门敞开着,门前两座石狮怒目圆睁,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泉州府衙”四个大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官衙特有的威严。门房见沈砚衣着华贵,连忙迎了上来,拱手笑道:“这位客官看着面生,可是从外地来的?不知到府衙有何贵干?”

  沈砚折扇轻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底气:“在下沈砚,乃是苏州绸缎商,此次来泉州是想与知府钱大人谈一笔军需绸缎的生意。烦请通传一声,就说沈某有要事求见。”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不动声色地塞到门房手中。

  门房掂了掂银子的分量,脸上的笑容更甚,连忙点头道:“沈老板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说罢,转身快步走进府衙。

  赵武凑近沈砚,压低声音道:“沈先生,这钱知府可是出了名的油滑,怕是没那么好对付。”

  沈砚眸光微沉,折扇在掌心轻轻敲了敲:“越是油滑,越是心虚。咱们今日就是要敲山震虎,看看这只老狐狸的尾巴,到底藏着多少猫腻。”

  苏微婉这时也走上前来,轻声道:“我已经打探过了,今日钱知府并未外出,此刻应该正在书房处理公务。等会儿我以行医为名,在府衙外等候,若你们遇到变故,我也好从旁接应。”

  沈砚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苏微婉手中的药篮上:“小心些,这泉州府衙里的人,怕是个个都带着眼线。”

  正说着,门房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堆着笑:“沈老板,钱大人有请,快请进吧。”

  沈砚颔首,对苏微婉递了个安心的眼神,便与赵武一同跟着门房走进府衙。穿过一道影壁,眼前是一方宽敞的庭院,院中种着几棵高大的榕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树下摆着几张石桌石凳,几名衙役正坐在石凳上闲聊,见沈砚二人进来,都下意识地收住了话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着。

  门房引着两人穿过庭院,走进一间宽敞的正厅。正厅中央摆着一张红木大案,案上堆着一摞摞公文,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案后批阅文书,他面色圆润,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一双小眼睛眯着,透着一股精明世故的气息。

  此人正是泉州知府钱明远。

  “草民沈砚,见过钱大人。”沈砚拱手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赵武也跟着躬身行礼:“小人见过大人。”

  钱明远放下手中的朱笔,抬眼打量着沈砚,目光在他腰间的玉佩和手中的折扇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沈老板不必多礼,坐吧。”说罢,他抬手示意门房奉茶。

  门房很快端上两杯热茶,茶杯是白瓷的,茶汤碧绿,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茶香。沈砚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茶是福建本地的乌龙茶,本应香气醇厚,可这杯茶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显然是泡得久了,失了原本的韵味。

  就像这泉州府衙,看似规整,内里早已腐朽不堪。

  钱明远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慢悠悠地开口:“沈老板说要谈军需绸缎的生意?不知沈老板的绸缎庄,在苏州可有字号?”

  沈砚放下茶杯,笑容从容:“不敢欺瞒大人,在下的绸缎庄名为‘锦绣阁’,在苏州也算小有名气,之前也曾给苏州府衙供过绸缎,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去苏州查证。”

  钱明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笑道:“沈老板说笑了,本官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这军需绸缎不比寻常货物,要求甚高,不仅要质地精良,还要耐穿耐磨,不知沈老板的绸缎,可有样品?”

  “自然是有的。”沈砚朝赵武使了个眼色。

  赵武立刻打开手中的木箱,从里面取出一匹宝蓝色的绸缎,递到钱明远面前。这绸缎质地光滑,色泽鲜亮,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触手更是柔软细腻。

  钱明远伸手摸了摸绸缎,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却又故作沉吟道:“这绸缎的质地倒是不错,只是价格方面……”

  沈砚知道,正戏要来了。他微微一笑,声音压低了几分:“价格好说,只要大人肯给在下这个机会,在下愿意给大人让利三成。另外,事成之后,还有一份薄礼,孝敬大人。”

  钱明远的小眼睛亮了亮,却又假意板起脸:“沈老板这是何意?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岂能徇私枉法?”

  “大人误会了。”沈砚折扇轻摇,语气意味深长,“在下只是感念大人为官清廉,造福一方,略表寸心而已。再说,这笔生意若是成了,对大人的政绩,也是大有裨益的,不是吗?”

  钱明远闻言,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沈砚脸上打量着,似乎在判断他的来意。沈砚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看不出丝毫破绽。

  半晌,钱明远才缓缓开口:“既然沈老板如此有诚意,那本官便与你仔细谈谈。只是这正厅人多眼杂,不如去本官的书房详谈?”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沈砚拱手道。

  钱明远站起身,引着沈砚和赵武穿过正厅,走进后院的一间书房。书房不大,却布置得颇为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案上除了公文,还放着一个精致的茶盘,上面摆着一套紫砂茶具。

  钱明远请沈砚坐下,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沈老板尝尝,这可是本官珍藏的大红袍,比刚才那乌龙茶,要强上百倍。”

  沈砚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一股醇厚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果然比之前的乌龙茶要好上许多。他放下茶杯,笑道:“好茶,果然是好茶。”

  钱明远坐在沈砚对面,捻着山羊胡,慢悠悠地开口:“沈老板,实不相瞒,这军需绸缎的生意,并非本官一人说了算,还要与几位同僚商议。只是最近倭寇作乱,府衙的公务繁忙,怕是要耽搁几日。”

  沈砚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果然是在拖延时间。他故作焦急地说道:“大人,在下的货船还在码头停着,若是耽搁久了,怕是会误了工期。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钱明远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砚:“沈老板如此着急,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沈砚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方才的表现有些急躁了。他定了定神,笑道:“实不相瞒,在下还想着早点谈成生意,去泉州的码头看看,听说那里的海鲜甚是新鲜,在下想尝尝鲜。”

  钱明远闻言,眼中的疑虑消了几分,随即笑道:“沈老板倒是个懂得享受的。泉州的海鲜确实不错,尤其是那清蒸鱼和白灼虾,滋味鲜美。改日本官做东,请沈老板尝尝。”

  “那便多谢大人了。”沈砚拱手道,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书房的每一个角落。他注意到,书架上的书籍虽然摆放整齐,却大多蒙着一层灰尘,显然是许久未曾翻阅过了。而书架的最底层,有一个暗格,被一本书挡住了大半,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沈砚的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发现记在了心里。

  就在这时,钱明远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赵武身上,眉头微微蹙起:“这位随从,看着倒是面生得很,不知是哪里人?”

  赵武心中一紧,正要开口,沈砚却抢先笑道:“大人说笑了,他是在下的远房表弟,名叫赵虎,从小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让大人见笑了。”

  钱明远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武:“赵虎?这名字倒是霸气。看这位小兄弟身形魁梧,怕是练过武吧?”

  赵武拱手道:“回大人,小人只是跟着家乡的武师学过几招粗浅的功夫,不值一提。”

  钱明远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转而又与沈砚聊起了绸缎的生意。沈砚一边应付着,一边留意着钱明远的神色,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打开那个暗格,一探究竟。

  两人聊了约莫半个时辰,钱明远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站起身道:“沈老板,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去客栈住下,改日本官再派人去请你。”

  沈砚知道,再聊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便起身道:“也好,那在下就静候大人的佳音了。”

  钱明远亲自将两人送到府衙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鸷。他转身回到书房,走到书架前,伸手将那本挡住暗格的书拿开,露出一个精致的木盒。他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沓银票和几封书信。

  钱明远拿起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他拆开信,快速扫了一眼,眉头越皱越紧。信上的内容,正是催促他尽快将贪墨的银两转移出去,并且警告他,最近朝廷可能会派人来泉州查案,让他小心行事。

  钱明远将信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炭盆里,看着信纸化为灰烬,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而此时,沈砚和赵武已经回到了客栈。苏微婉早已在客栈等候,见两人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可有收获?”

  沈砚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这钱明远果然有问题。他的书房里有一个暗格,里面似乎藏着什么秘密。我怀疑,贪墨的账本和与严党往来的书信,都在那个暗格里。”

  赵武沉声道:“那我们今夜就潜入府衙,将暗格打开,取出证据。”

  沈砚摇了摇头:“不可。府衙守卫森严,贸然潜入,怕是会打草惊蛇。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

  苏微婉沉吟道:“我今日在府衙外打探时,听到衙役们说,明日钱明远要在府衙内设宴,宴请泉州的几位乡绅。或许,我们可以趁宴席的时候,潜入书房。”

  沈砚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宴席之上,府衙的守卫大多会被调去前院,后院的防备定然空虚。我们可以趁机行事。”

  赵武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打探府衙的地形,制定潜入的路线。”

  沈砚抬手看了看天色,夜幕已经降临,长街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映得整条街灯火通明。他微微一笑:“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三人离开客栈,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泉州府衙的方向走去。月光洒在青石板上,留下斑驳的树影,长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沈砚走在最前面,折扇轻摇,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的环境。他知道,今夜的行动,关乎着能否将泉州的严党余孽一网打尽,更关乎着能否切断倭寇的补给线。

  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股坚定的信念。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肩上,扛着的是泉州百姓的期盼,是大明江山的安危。

  而在泉州府衙的书房里,钱明远正坐在案前,看着桌上的茶盘,眼神阴鸷。他端起茶杯,将杯中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却压不住他心中的惶恐。

  他隐隐有种预感,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泉州城。

  而他,注定是这场风暴中的牺牲品。

  夜色渐深,泉州城渐渐沉睡,只有府衙后院的书房里,还亮着一盏孤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