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南雨,湖广信-《大明食探》

  江南的秋雨总是来得悄无声息。沈砚坐在酱园后院的桂树下,手里摩挲着老李送的小瓷瓶,瓶身上的青花缠枝纹在细雨中晕出淡淡的水痕。苏微婉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桂花羹走过来,瓷碗上冒着的热气在微凉的空气里凝成白雾:“别老盯着瓷瓶看了,尝尝这个,老周新做的,加了冰糖和藕粉,甜而不腻。”

  沈砚接过碗,舀了一勺——桂花的香、藕粉的滑、冰糖的甜,混在一起,是江南独有的温润。他刚要开口,就见林文轩拿着一封牛皮纸信封快步走进来,脸色有些凝重:“沈砚,京城来的急信,是刑部的人送来的,说有要事让你立刻去一趟京城。”

  “京城的急信?”沈砚放下碗,接过信封——信封上盖着刑部的火漆印,还印着一个小小的“漕”字,显然和漕运有关。他拆开信封,快速浏览一遍,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怎么了?”苏微婉凑过来,见他脸色不对,心里也跟着一紧。

  “湖广出事了。”沈砚将信递给她,声音低沉,“湖广地区闹了粮荒,朝廷拨的赈灾粮在运输途中被人换了,全成了发霉的陈粮,灾民吃了之后不仅没缓解饥荒,还引发了食物中毒,现在已经有人暴动了。陛下让我立刻动身去湖广,查清楚赈灾粮被换的案子。”

  苏微婉看完信,脸色也沉了下来:“发霉的粮食?这些人也太黑心了,灾民的救命粮也敢动!”

  “信里还说,负责运输赈灾粮的是漕运官刘虎,现在湖广按察使已经暂时控制了局面,但灾民情绪激动,急需有人去主持查案,稳定民心。”沈砚站起身,走到屋檐下,望着细雨中的酱园——晒酱的竹盖被雨水打湿,缸沿上挂着水珠,桂花瓣落了一地,黏在湿润的青石板上,像是一幅被打湿的水墨画。

  “看来我们回江南的安稳日子,又要推迟了。”苏微婉走到他身边,轻声说,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担忧,“湖广现在乱得很,你去了一定要小心,特别是那个漕运官刘虎,能敢换赈灾粮,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放心,我心里有数。”沈砚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让他踏实了不少,“你和老周先在酱园等着,等我把案子查清楚,就回来接你们。对了,那个姓严的京城客商,你让文轩多留意,要是他再来找酱园合作,别轻易答应,说不定和严党余孽有关。”

  “我知道。”苏微婉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你去湖广,肯定要和灾民打交道,粮食是大事。我这就去收拾东西,把你之前记的杂粮粥方子带上,还有老周腌的酱菜,路上也能当干粮。另外,大蒜也带一些,你说过大蒜能杀菌,说不定能帮上灾民。”

  沈砚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不管去哪里,只要有她在身后惦记着,就什么都不怕。

  林文轩见他们忙着收拾行李,也跟着着急起来:“沈砚,我和你一起去湖广吧!我在江南跑商多年,认识不少湖广的粮商,说不定能帮你打探消息。”

  “不用,你留在酱园。”沈砚摇头,“酱园刚有起色,那个姓严的客商还没查清底细,你得盯着。再说,苏微婉和老周在这里,有你在,我也放心。”

  林文轩知道他的心思,不再坚持,只是说:“那你路上一定要小心,缺钱缺人就捎信回来,我立刻给你送过去。对了,我在湖广有个朋友,是做漕运生意的,叫赵四,为人仗义,你到了武汉,可以去找他,说不定能帮你混进漕运船。”

  “好,我记着了。”沈砚点头,将林文轩写的地址收进怀里。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沈砚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酱园门口,看着苏微婉、林文轩和老周,心里有几分不舍。“我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他对苏微婉说,“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嗯。”苏微婉眼眶微红,却还是笑着说,“记得按时吃饭,别老想着查案。还有,湖广的热干面很有名,你可以尝尝,但别放太多辣,伤胃。”

  老周也凑过来,塞给他一个布包:“东家,这里面是我腌的酱鸭和酱排骨,路上饿了就吃点。还有你要的大蒜,我装了一袋子,都是挑的大瓣的,你说的大蒜粥,记得多放醋,不然太辣。”

  沈砚接过布包,沉甸甸的,里面全是他们的惦记。他不再多说,翻身上马,对他们挥了挥手,调转马头,朝着湖广的方向驶去。

  一路疾驰,不到十天,就到了武汉。刚进城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是热干面的芝麻酱香,混着辣椒油的辛辣,还有街边小贩叫卖周黑鸭的吆喝声,和江南的清淡截然不同。沈砚找了个茶馆歇脚,点了一碗热干面,刚吃了一口,就见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匆匆走进来,对掌柜说:“掌柜的,再来两碗热干面,多加芝麻酱!最近漕运码头乱得很,刘虎大人的人又在抢灾民的粮食,我们得赶紧回去给陈老栓报信!”

  “陈老栓?刘虎?”沈砚心里一动,放下筷子,拦住汉子:“这位兄弟,我是京城来的,听说湖广闹粮荒,特意来看看。你说的陈老栓是谁?刘虎又在抢粮食?”

  汉子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打听这些干什么?”

  “我叫沈砚,是朝廷派来查赈灾粮案子的。”沈砚拿出刑部的令牌,递给汉子,“我想找陈老栓聊聊,了解一下灾民的情况。”

  汉子看到令牌,眼睛一亮,连忙说:“原来是沈大人!我叫王小二,是陈老栓的侄子!陈老栓是灾民的头,一直在帮着按察使大人安抚灾民,只是刘虎的人太过分了,不仅换了赈灾粮,还抢我们自己找的野菜,陈老栓正愁没办法呢!”

  “带我去找陈老栓。”沈砚立刻起身,跟着王小二往城外的灾民棚走去。

  灾民棚在城外的荒地上,用茅草和破布搭成,密密麻麻的一片,里面挤满了灾民,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脸上满是饥饿和疲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正站在一个土坡上,对着灾民们喊话:“大家别慌!按察使大人说了,一定会给我们做主!等朝廷的人来了,就能把换粮的坏蛋抓起来,我们就能吃上干净的粮食了!”

  “那是陈老栓。”王小二指着老汉说。

  沈砚快步走过去,对陈老栓说:“陈大叔,我是沈砚,朝廷派来查案的。”

  陈老栓转过身,看到沈砚,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连忙握住他的手:“沈大人!您可来了!您看看这些灾民,吃了发霉的粮食,好多人都病倒了,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啊!”

  沈砚看着周围的灾民——一个小孩正抱着一块发霉的窝头啃,脸上沾满了霉斑;一个妇女躺在草棚里,脸色发青,嘴唇干裂,显然是食物中毒了;还有几个老人,蜷缩在角落里,气息微弱,眼看就要不行了。他心里一酸,对陈老栓说:“陈大叔,你先找几个人,跟我去附近的粮店买些杂粮,我给大家做粥,先缓解一下饥荒。另外,有没有大蒜?越多越好,能治疗轻微的食物中毒。”

  “有!有!”陈老栓连忙点头,“我家里还有一些小米和玉米,是之前藏起来的,没被刘虎的人抢走。大蒜也有,灾民们自己种了一点,虽然不多,但应该够了!”

  沈砚跟着陈老栓去了他的茅草屋,果然找到了半袋小米、半袋玉米,还有一小筐大蒜。他又让王小二去镇上买了些红豆和红薯,回来后,就在灾民棚外支起了几口大锅,开始熬杂粮粥。

  他先把小米和玉米淘洗干净,倒进大锅里,加足量的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慢熬,等米粒开花了,再加入切成块的红薯和红豆,继续熬煮。不一会儿,锅里就飘出了浓郁的香味,灾民们都围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期待。

  “大家别急,每个人都有份!”沈砚一边搅拌着锅里的粥,一边对灾民们说,“这粥里加了红薯和红豆,耐饿又有营养,大家先垫垫肚子,等我把案子查清楚,一定让大家吃上干净的新粮!”

  他还特意在每碗粥里放了一颗红枣——是从江南带来的,虽然不多,但能给灾民们一点希望。陈老栓端着一碗粥,尝了一口,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沈大人,这粥太好吃了!比我这辈子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我们跟着您查案,一定把刘虎那个坏蛋抓起来!”

  就在这时,几个穿漕运制服的汉子冲了过来,手里拿着鞭子,对着灾民们大喊:“都滚开!这粥是我们的!刘大人说了,灾民不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为首的汉子伸手就要抢锅里的粥,沈砚眼疾手快,拿起旁边的一锅热粥,对着他泼了过去:“你们这些狗官!灾民的救命粮也敢抢,不怕天打雷劈吗?”

  热粥泼在汉子的身上,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打滚。其他几个汉子见状,想动手,却被围上来的灾民们拦住了。陈老栓拿着一根木棍,对着他们大喊:“你们再敢抢粥,我们就和你们拼了!”

  汉子们见势不妙,连忙扶起地上的人,狼狈地跑了。沈砚看着他们的背影,脸色阴沉——刘虎竟然嚣张到这种地步,连灾民的粥都敢抢,看来这个案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沈大人,您没事吧?”陈老栓担心地问。

  “我没事。”沈砚摇摇头,继续搅拌着锅里的粥,“大家快喝粥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灾民们端着粥,小口小口地喝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沈砚看着他们,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查清楚案子,把刘虎和他的同伙抓起来,还灾民们一个公道。

  就在这时,一个穿官服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衙役。他约莫二十多岁,身材挺拔,眼神锐利,看到沈砚,连忙拱手行礼:“在下湖广按察使张居正,奉陛下旨意,协助沈大人查案。”

  “张大人。”沈砚拱手回礼,心里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协助自己查案的,竟然是后来的内阁首辅张居正,此时的他,还很年轻,却已经透着一股刚正不阿的气质。

  “沈大人,您刚来就给灾民熬粥,真是为民着想。”张居正笑着说,“只是刘虎那边不好对付,他手握漕运大权,手下有不少亡命之徒,我们得小心行事。”

  “张大人放心,我已经有了一些线索。”沈砚说,“刚才刘虎的人来抢粥,正好让我看清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接下来,我想混进漕运船,看看他们到底把新粮藏在了哪里。另外,我还听说,当地有个粮商叫张茂,和刘虎来往密切,说不定新粮就在他的仓库里。”

  张居正点点头:“沈大人说得对!我已经派人去查张茂的仓库了,只是他的仓库守卫森严,暂时还没找到证据。您想混进漕运船,我可以帮您安排——明天漕运船有个船宴,刘虎会宴请漕运的官员,您可以装作京城来的粮商,混进去打探消息。”

  “好!”沈砚眼睛一亮,“那就麻烦张大人了。明天的船宴,我一定能从刘虎的手下嘴里,套出换粮的线索!”

  夕阳西下,把灾民棚染成了金色。沈砚和张居正站在土坡上,看着灾民们喝着粥,脸上露出了笑容。沈砚知道,这场湖广粮荒案,才刚刚开始。而他和张居正的合作,也将从这里,拉开序幕。

  第七卷《江西瓷都案》,至此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