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工匠中毒疑云-《大明食探》

  御窑厂的喧闹因王大山的瘫坐暂时平息,工匠们却没敢散开,三三两两地站在作坊门口,眼神里藏着忐忑与好奇。沈砚让胡宗宪的人将王大山带去偏房看管,自己则和苏微婉走到工匠们中间,语气温和:“大家不用怕,我们只是来查案,不会为难无辜之人。刚才李师傅说了实话,帮了我们大忙,你们要是知道什么,也尽管说,朝廷绝不会亏待说实话的人。”

  工匠们互相看了看,还是没人敢开口——王大山在御窑厂经营十年,亲信遍布,谁也不敢保证身边没有他的眼线。这时,一个年轻的学徒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脸色发白,额头渗出冷汗,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怎么了?”苏微婉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握住他的手腕把脉。

  “他……他这是老毛病了,最近好多工匠都这样,呕吐、腹泻,王窑主说就是普通的肚子痛,让我们喝碗热水就完事。”旁边一个中年工匠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无奈。苏微婉皱起眉,指尖触到学徒的脉搏——脉搏细弱,且跳得急促,不像是普通的肠胃病。她又掀开学徒的眼皮看了看,眼白有些发黄,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沈砚,你过来看看。”苏微婉轻声说。沈砚走过来,苏微婉在他耳边低语:“像是慢性中毒的症状,而且不止他一个,刚才我看好多工匠都手按腹部,估计症状都差不多。”

  沈砚的脸色沉了下来,转头问那个中年工匠:“你们平时都喝什么水?吃什么东西?”

  “水就是院子里蓄水池的水,王窑主说那水方便,不让我们去挑山泉水。吃的……都是御窑厂厨房做的饭,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中年工匠说,“一开始只有几个人不舒服,后来越来越多,老李师傅的症状最严重,前几天还晕倒过一次,王窑主却说是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让他歇了一天就逼着他来上工。”

  “蓄水池的水!”沈砚立刻想起早上在池边看到的景象,“你们带我去看看厨房的水缸。”

  中年工匠领着他们往厨房走去,厨房在御窑厂的西北角,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里面摆着几口大水缸,缸里的水是从蓄水池挑来的,浑浊不堪,水面上还浮着一层淡淡的油膜。苏微婉用银簪蘸了一点缸里的水,银簪的尖端立刻变黑了,比在蓄水池边时黑得更明显。

  “果然是水有问题!”苏微婉肯定地说,“这水里含有重金属,长期喝会导致慢性中毒,出现呕吐、腹泻、头晕的症状,严重的还会损伤肝脏和肾脏。”

  “重金属?”胡宗宪皱起眉,“水里怎么会有重金属?”

  “应该是釉料。”沈砚走到厨房外的灶台边,拿起一块沾了釉料的抹布,“御窑厂的釉料里含有铅,蓄水池挨着釉料房,釉料很可能渗进了池水里,你们喝了被铅污染的水,就会铅中毒。”

  工匠们听到“中毒”两个字,都慌了起来,议论纷纷:“难怪我们总不舒服,原来是中毒了!王大山这个黑心的,明知水有问题还让我们喝!”“太过分了!我们为他拼命烧瓷,他却不管我们的死活!”

  “大家别慌!”苏微婉高声说,“铅中毒只要及时治疗,就不会有生命危险。现在最重要的是停止喝蓄水池的水,改用山泉水,再用食疗的方法排铅。”

  沈砚对胡宗宪说:“胡巡抚,你立刻让人去附近的山上挑山泉水,替换掉厨房和各个作坊的水缸里的水。另外,让老周去镇上买些绿豆和甘草回来,绿豆和甘草都能解铅毒,我们熬成绿豆汤给工匠们喝。”

  “好!我马上安排!”胡宗宪立刻吩咐手下,“李千户,你带几个人去挑山泉水,务必保证每个水缸都换成干净的水!其他人,跟着老周去镇上买绿豆和甘草,越多越好!”

  工匠们见他们真的在想办法解决问题,脸上的慌乱渐渐平息,看向沈砚和苏微婉的眼神多了几分信任。老李走过来,对沈砚躬身行礼:“沈大人,苏姑娘,多谢你们为我们做主。其实……我早就觉得水有问题,想劝王大山换水源,可他说换水源要花银子,还耽误工期,死活不同意,还威胁我说要是敢再提,就把我赶出御窑厂。”

  “李师傅,你别担心,现在王大山已经被控制了,不会再有人威胁你了。”沈砚说,“你知道王大山偷偷拿苏麻离青料去做什么了吗?还有,失窃的贡品瓷,你有没有见过他藏在哪里?”

  老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沈大人,我确实知道一些事,但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等会儿我带您去一个地方,那里有您想知道的线索。”

  沈砚点点头:“好,我们等你。现在你先去歇着,等会儿喝碗绿豆汤,缓解一下症状。”

  老周和李千户很快就回来了,挑了十几担山泉水,还买了几麻袋绿豆和一大捆甘草。老周在厨房的大锅里煮起了绿豆汤,先把绿豆洗干净,倒进锅里,加足量的山泉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慢熬,等绿豆煮开花了,再加入切成段的甘草,继续熬煮片刻,最后加入适量的冰糖调味。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绿豆和甘草的清香,引得工匠们都围了过来。

  “大家排队,每个人都有份!”老周拿着一个大勺子,给工匠们盛绿豆汤,“这汤能解你们身上的毒,都多喝点!”

  工匠们排着队,接过老周递来的瓷碗,喝着温热的绿豆汤——甜丝丝的,带着绿豆的清香和甘草的微苦,喝下去后,肚子里的不适感减轻了不少。那个刚才晕倒的学徒喝了两碗,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感激地对老周说:“多谢老周师傅,这汤真好喝,喝了之后舒服多了。”

  老周笑着说:“好喝就多喝点,锅里还有很多!我们东家说了,以后每天都给你们熬,直到你们的毒都解了为止。”

  工匠们听了,都高兴地欢呼起来,看向沈砚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沈砚站在一旁,看着工匠们喝绿豆汤的样子,心里也松了口气——解决了工匠中毒的问题,不仅救了他们的命,也赢得了他们的信任,接下来查案应该会顺利很多。

  等工匠们都喝了绿豆汤,老李走到沈砚身边,轻声说:“沈大人,我们走吧,我带您去那个地方。”沈砚和苏微婉对视一眼,跟着老李往御窑厂的后院走去。后院是一片荒地,长满了杂草,角落里有一间破旧的小木屋,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

  “就是这里。”老李指着小木屋说,“这是以前的老窑工住的地方,后来御窑厂扩建,就废弃了。王大山经常偷偷来这里,我有一次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他带着几个人,把一些大箱子搬进了小木屋,还用锁锁上了。我觉得奇怪,就偷偷观察了几天,发现他每隔几天就会来一次,每次来都带着东西,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沈砚走到小木屋前,仔细观察——木屋的门是用木头做的,上面挂着一把大锁,锁上有新鲜的划痕,像是最近被人打开过。他用力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显然是从里面反锁了。“苏微婉,你看看能不能从窗户进去。”

  苏微婉走到木屋的窗户边,窗户很小,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她用随身携带的小刀,轻轻撬开窗户的插销,推开窗户,一股浓郁的瓷器气味扑面而来。她探头往里看了看,里面堆满了大箱子,箱子上盖着帆布,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里面全是箱子,应该就是王大山藏的东西。”苏微婉说。沈砚点点头,对老李说:“李师傅,你在这里等着,我们进去看看。”他和苏微婉从窗户爬了进去,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沈砚掀开帆布,里面是一个个木质的箱子,箱子上贴着封条,上面写着“御窑贡品”的字样。他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果然是一件“青花缠枝莲纹瓶”,青花颜色浓艳,有明显的铁锈斑,底部有“大明嘉靖年制”的官窑印记,和失窃的贡品瓷一模一样!

  “找到了!真瓷果然在这里!”沈砚兴奋地说。苏微婉也打开了几个箱子,里面全是青花缠枝莲纹瓶,数一数,正好三十件,一件不少!

  “没想到王大山把真瓷藏在了这里!”苏微婉说,“这里这么偏僻,难怪没人发现。”

  沈砚仔细检查了一下小木屋,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小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苏麻离青料和普通的青料,还有几本账目。他拿起账目翻看,上面记录着王大山购买青料、雇佣工匠烧制假瓷的费用,还有和广州外商的交易记录——上面写着,王大山以每件五百两银子的价格,将三十件贡品瓷卖给外商,约定在广州港交货。

  “原来他早就和外商联系好了!”沈砚说,“严党倒台后,他想通过卖贡品瓷大发一笔,然后带着钱跑路。”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老李的呵斥声:“你们是谁?干什么的!”沈砚和苏微婉对视一眼,立刻从窗户爬了出去,看到几个穿灰布短打的人正围着老李,手里拿着刀,为首的正是王大山的亲信张二!

  “李老头,你敢出卖王窑主,我看你是活腻了!”张二恶狠狠地说,“沈砚和苏微婉在哪里?是不是在小屋里?你们把真瓷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他!”

  老李被一个人用刀架着脖子,却毫不畏惧:“你们这些坏人!王大山已经被抓了,你们也跑不了!沈大人,苏姑娘,你们快走吧,别管我!”

  “张二,你别冲动!”沈砚往前走了一步,“王大山已经认罪了,你们就算杀了李师傅,也救不了他,反而会罪加一等。现在投降,朝廷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张二冷笑一声,“我们跟着王窑主做了这么多事,朝廷怎么可能放过我们?今天要么你们把真瓷交出来,放我们走,要么我们就同归于尽!”他说着,用刀更用力地架在老李的脖子上,老李的脖子上渗出了一点血。

  苏微婉悄悄从袖袋里拿出一根银针,趁张二不注意,猛地一甩手,银针正好射中张二的手腕。张二吃痛,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架着老李脖子的人也愣了一下。沈砚趁机冲上去,一拳打在那个人的脸上,那个人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其他几个人见势不妙,想逃跑,却被赶来的胡宗宪和李千户拦住了。

  “把他们都抓起来!”胡宗宪大喝一声,手下的人立刻冲上去,将张二和他的同伙都绑了起来。张二被绑着,还不甘心地大喊:“王窑主不会放过你们的!严大人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严大人?哪个严大人?”沈砚皱起眉,“是不是严世蕃?”

  张二的脸色变了一下,不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沈砚心里明白,王大山果然和严党余孽有勾结,这个案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李师傅,你没事吧?”苏微婉走到老李身边,查看他脖子上的伤口,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一点皮。她从药囊里拿出一点止血的草药,敷在老李的伤口上,“没事了,只是一点小伤。”

  老李感激地说:“多谢苏姑娘,今天多亏了你们,不然我就没命了。”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沈砚说,“现在真瓷找到了,张二也被抓了,我们可以回去审讯王大山和张二,看看他们还知道些什么关于严党余孽的事。”

  众人带着张二和他的同伙,还有从小木屋里找到的真瓷和账目,回到了御窑厂。工匠们看到真瓷被找回来,都高兴地欢呼起来,围着真瓷,脸上露出了自豪的表情——这些瓷是他们亲手烧制的,是御窑厂的骄傲,绝不能落入坏人的手里。

  王大山在偏房里听到外面的欢呼声,知道真瓷被找到了,彻底绝望了,瘫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沈砚走进偏房,把账目扔在他面前:“王大山,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这上面记录着你和外商的交易,还有你购买青料烧制假瓷的费用,证据确凿,你休想抵赖!”

  王大山抬起头,看着沈砚,眼神里充满了悔恨:“我……我错了!我不该贪财,不该和严党余孽勾结,不该不管工匠们的死活!沈大人,求您饶了我吧!我愿意把所有的钱都交出来,只求您给我一条活路!”

  “现在知道错了,太晚了。”沈砚语气冷淡,“你犯的是欺君之罪,私藏贡品,勾结严党余孽,还草菅人命,这些罪名,每一条都足以让你掉脑袋。你还是老实交代你和严党余孽的勾结情况,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王大山的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犹豫了。沈砚知道,他还在抱有幻想,想等严党余孽来救他。但他不会给王大山这个机会,他一定要让王大山如实招供,彻底捣毁严党在南方的余党网络。

  “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明天再审。”沈砚对看守的人说。看守的人点了点头,把王大山带了下去。

  沈砚走出偏房,看到苏微婉正在给工匠们检查身体,老周在一旁帮忙,胡宗宪在和李千户商量如何处理张二和他的同伙。夕阳的余晖洒在御窑厂的院子里,给窑炉和作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工匠们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空气中弥漫着绿豆汤的清香和瓷器的气息,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美好。

  但沈砚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王大山背后的严党余孽还没被揪出来,广州的外商还没被抓捕,这个案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抬头望向远方,夕阳正慢慢落下,夜幕即将降临。他知道,明天,又将是忙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