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暗室密谋定毒计 清流弹章惑圣听-《祝由大明》

  弘治帝的雷霆屠刀,以裕泰丰钱庄东家赵德海等人血溅菜市口,数位涉事官员抄家流放而告终。表面上看,针对“大明皇家银号”的明面反抗被彻底镇压,朝堂噤若寒蝉。然而,那被斩断的只是伸出的爪牙,隐藏在幕后的阴影并未消散,反而在血腥的刺激下,变得更加阴鸷和谨慎。

  京城,一处不起眼的清幽宅邸,远离皇城喧嚣。书房内,仅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照着几张或凝重、或阴沉、或焦虑的脸庞。这里是致仕多年的前礼部右侍郎王瓒的私宅。王瓒虽已离朝,但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影响力犹在。此刻围坐的,正是几位在银号风波中利益受损、或对陈瑜“奇技淫巧”、“蛊惑储君”深恶痛绝的核心人物。

  户部左侍郎李梦阳,李东阳的远房族弟,素以“清正”自诩,实则与江南钱庄利益勾连甚深。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诸位,那陈瑜小儿,仗着陛下信重,太子宠幸,弄出个劳什子银号,搅得天翻地覆!赵东家他们……死得冤啊!还有王御史(王琰)几位同僚,不过仗义执言,竟落得如此下场!此獠不除,朝无宁日!”

  “李侍郎所言极是!”接话的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刘宇(虚构),他是王瓒的门生,也是此次被清洗官员的同年好友,眼中闪烁着怨毒,“银号之事,已成陛下逆鳞,明着反对已不可行。然,此獠根基浅薄,行事张扬,破绽何其多也!其最大之罪,非在银号,而在其以妖言邪说蛊惑储君,败坏东宫!此乃动摇国本之大罪!”

  王瓒须发皆白,老眼浑浊却精光内敛,他缓缓捻着佛珠,声音低沉沙哑:“刘佥宪切中要害。太子年幼,天性跳脱,本需大儒导以圣贤之道,治国之方。然,自陈瑜入侍东宫以来,太子耽于奇技淫巧,行商贾之事,弄那玻璃、香皂、羊毛衫,如今更设银号,与民争利!长此以往,储君心中可还有仁义礼智信?可还有煌煌圣人之言?此非蛊惑,何为蛊惑?”

  “王老所言,振聋发聩!”国子监祭酒周洪谟痛心疾首地附和。他代表着朝中一部分顽固的理学卫道士,对陈瑜的“离经叛道”深恶痛绝。“太子乃国本,其心性学识,关乎社稷未来!陈瑜以市侩之术惑之,使其沾染铜臭,远离圣学!此乃掘我大明根基!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以‘蛊惑储君,导引非道’之罪,上本弹劾!”

  “弹劾?”李梦阳眉头紧锁,“陛下如今对陈瑜信重有加,前番钱庄之事,雷霆手段犹在眼前。仅凭‘蛊惑’二字,恐难撼动其分毫,反易引火烧身。”

  “李侍郎多虑了。”刘宇阴恻恻一笑,“‘蛊惑’二字,看似空泛,实则大有文章!吾等无需直接指摘银号,只需深挖其入侍东宫以来,如何引诱太子远离经筵,沉溺于商贾末技;如何以奇谈怪论(如显微镜看虫子、热气球飞天)扰乱圣聪;如何使太子言必称‘陈兄’,视圣贤教诲如无物!更要紧的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那‘皇家商会’,名义上太子为会长,实则操于陈瑜之手!勋贵缴纳巨资入会,利润大半归于内帑和太子私库,此非以利诱储君,使其耽于私利,忘却公器乎?此乃将堂堂储君,变作商贾头目!此等行径,岂非大逆?”

  书房内众人闻言,眼睛皆是一亮。这确实是一条极其刁钻且恶毒的攻讦路线!避开敏感的银号和经济改革,直指最核心的伦理纲常——储君的教育与德行!将陈瑜塑造成一个以奇技淫巧和商贾利益腐蚀储君心性、离间天家亲情的奸佞小人!

  王瓒微微颔首,老脸上露出一丝赞许:“刘佥宪此计甚妙。需寻一位地位清贵、素无瓜葛,且敢于直言的清流领袖,执此弹章。言辞需引经据典,悲天悯人,痛陈利害,务必激起陛下对储君未来的忧虑,以及对陈瑜的忌惮!”

  “人选……”李梦阳沉吟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历史人物,弘治朝名臣,性格刚直),素以耿介着称,深得陛下信任。若能说动戴总宪……”

  “戴珊为人方正,恐难说动其参与此等……”周洪谟有些犹豫。

  “非是参与阴谋!”刘宇打断道,“只需将太子近来言行,尤其是与陈瑜共处时种种‘离经叛道’之事,以及那商会盈利内幕,‘如实’透露给戴总宪知晓。以戴公之刚直,忧国忧君之心,自会明辨是非,仗义执言!此乃借力打力,阳谋之道!”

  众人计议已定,开始分工。由刘宇负责搜集“证据”——整理太子在陈瑜“蛊惑”下的“劣迹”,并巧妙暗示商会利润的流向;由周洪谟利用其清流领袖身份,在士林中造势,渲染“储君被商贾之术所惑,圣学荒废”的忧虑;最终,由一位与戴珊私交不错的中间人,将这些“忧心忡忡”的见闻,“无意间”透露给这位刚直的总宪大人。

  阴谋如同蛛网,在暗室中悄然织就。一场以“清君侧”、“护国本”为名,实则欲置陈瑜于死地的风暴,即将在看似平静的朝堂上掀起。

  数日后,一份措辞激烈、引经据典、忧思深重的弹劾奏章,由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亲自呈递御前。奏章没有直接提及银号,而是开篇痛陈储君教育之重,引用历代明君幼学典故,随即笔锋直指:

  “……然臣近日深忧,太子殿下天资聪颖,本为社稷之幸。然侍读陈瑜,以佞幸之姿,侍奉东宫,不导储君以圣贤大道、治国安邦之术,反以奇技淫巧、商贾末流之术蛊惑圣聪!其弄机巧之器(显微镜)于前,导太子窥探微末,荒废学业;行商贾之事(玻璃、香皂、羊毛衫)于后,诱储君沾染铜臭,言必称利;更结勋贵,立‘皇家商会’,使堂堂国本,操持商贾贱业,与民争利,体统尽失!太子殿下本应潜心经史,修习仁德,今却耽于货殖,日近匠作,长此以往,恐心性流于轻浮,德行偏于市侩!此非陈瑜一人之过,实乃动摇国本之祸源!臣泣血叩请陛下,明察秋毫,远佞幸,正储道!逐陈瑜出东宫,择方正大儒,导太子归于圣学正途!则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这份奏章,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平静的御书房炸响!字字句句,看似忧国忧君,正气凛然,实则诛心至极!直指陈瑜是腐蚀储君的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