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庆功宴下暗涌生-《祝由大明》

  大同保卫战的大捷,让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欢腾之中。将士们卸下了连日的紧张与疲惫,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自豪。街头巷尾,酒香四溢,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威武大将军行辕内,更是摆开了盛大的庆功宴。

  朱厚照高踞主位,意气风发,连日来的压抑和憋屈在此刻尽数化为畅快。他举着硕大的酒碗,与麾下将领、讲武堂学员们开怀畅饮,接受着众人的敬贺。酒精让他本就亢奋的神经更加活跃,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瓮城歼敌、空中惊雷的壮观场景,一股“宜将剩勇追穷寇”的豪情在他胸中激荡。

  “诸位!”朱厚照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高亢,“此战大捷,全赖将士用命,天佑大明!然,那伯颜猛可尚未授首,鞑靼主力尚未尽殁!彼等狼子野心,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日我等在此庆功,那败逃的鞑酋,或许正在舔舐伤口,图谋再起!边关隐患,并未根除!”

  他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朕……本将军意已决!趁其新败,士气低迷,人心惶惶之际,亲率精锐,出塞追击!直捣黄龙,一举擒杀伯颜猛可,打散鞑靼各部,方可保我大明北疆十年,不,数十年太平!”

  此言一出,宴席上顿时一静。一些年轻气盛的将领,如张仑、赵铁柱等人,闻言眼中放光,跃跃欲试。但更多老成持重的军官则面露忧色。

  陈瑜心中咯噔一下,立刻放下酒杯,起身劝阻:“将军!万万不可!”

  朱厚照眉头一皱,看向陈瑜:“怀瑾有何高见?莫非觉得我军新胜,已无力再战?”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陈瑜深吸一口气,走到厅中,语气沉静而坚定:“将军,我军新胜,士气正旺,此乃事实。然,出塞远征,与守城之战截然不同,其中凶险,不可不察!”

  他条分缕析,一一陈述利害:

  “其一,地利之失。草原茫茫,无边无际,非我所长。我军擅守城、擅阵战,然于草原追逐、辨识方向、寻找水源,皆远不如鞑靼。彼等来去如风,熟悉每一片草场,我军深入,如同盲人摸象,极易迷失方向,甚至陷入绝地。”

  “其二,天时之困。如今已近深秋,塞外苦寒,天气变幻莫测。热气球于此等野外环境,受风力影响巨大,难以精准操控和投弹,其空中优势大打折扣,几近于无。若无此奇兵,我军与鞑靼野战,虽装备精良,却无绝对胜算。”

  “其三,后勤之艰。此乃最关键之处!”陈瑜目光锐利,“我军连日作战,消耗巨大。九边各镇粮草辎重,主要用以保障城防与日常戍守,储备本就不算特别丰裕。仓促之间,如何筹集支撑大军深入草原所需的海量粮草、箭矢、火药、马料?长途奔袭,补给线漫长脆弱,若被鞑靼游骑袭扰切断,我军孤悬在外,粮尽援绝,后果不堪设想!”

  “其四,穷寇莫追。伯颜猛可虽败,然其核心部众犹在,困兽犹斗,其势仍凶。我军若贸然深入,彼等为求生路,必拼死反抗。兵法云‘归师勿遏,围师必阙’,逼其太甚,反受其害。不若借此大胜之威,巩固边防,休养生息,同时利用经济手段、分化策略,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陈瑜的分析合情合理,掷地有声。厅内不少将领都暗自点头,觉得靖安侯所言甚是。

  然而,此刻的朱厚照被胜利和酒精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建立不世之功,彻底解决边患,证明自己远超祖辈。他听着陈瑜的话,只觉得如同朝中那些老臣一般絮叨、畏首畏尾,心中那股叛逆和冒险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他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怀瑾未免太过谨慎!鞑靼新败,魂飞魄散,正是趁其病,要其命之时!所谓地利、天时,皆因人而成!我大明将士,勇猛无畏,何惧草原险阻?后勤之事,朕……本将军自有计较!此事已决,不必再议!”

  说罢,他端起酒碗,大声道:“来!众卿满饮此杯,预祝我军出塞大捷,擒杀鞑酋!”

  陈瑜看着朱厚照那固执而兴奋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他知道,此刻再劝已是无用。他默默坐回位置,心中忧虑重重。

  宴席继续,气氛看似热烈。朱厚照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更是频频向陈瑜敬酒,言语间充满了“信任”与“倚重”,仿佛要将陈瑜灌醉,以免他再行劝阻。陈瑜心事重重,推辞不过,加之朱厚照刻意为之,终究是喝得酩酊大醉,被孙妙仪扶着回了住处。

  看着醉倒的陈瑜,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决绝。他立刻召来心腹将领,低声下令:“点齐神策营最精锐的三千骑兵,携带十日干粮箭矢,轻装简从,即刻随朕出城,追击伯颜猛可!不得走漏消息,尤其不能让靖安侯知晓!”

  夜色深沉,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欢庆未息的大同城,融入了北方无边的黑暗之中。少年天子一意孤行,踏上了他梦想中建功立业的征途,却不知前方等待他的,是何等的险境。